飛捷軍這邊,張清等人尚無法得知南面山巒內那吳學究對那手綽雙槍的騎將正在做建議囑咐,又有一騎踱至陣前,騎在馬上那漢子比董先生得端正儒雅些,但他身披爛銀鎧甲、手提銀面長刀,騎乘潑墨也似通體亮黑戰馬時睥睨戰場的那般風采,也透着一股精明幹練的氣質。
張清知道也正是由這個與董先似乎相互照應時日甚久,而名爲張玘的漢子全權部署,裡應外合打開臨淄城門接引諸路義軍及時殺入城郭。只從貌相上看來,生得猙獰兇惡的董先似是常好廝殺血戰的衝鋒猛將,而這張玘倒像是時常能出謀劃策的軍中智將,然而先前聽董先之前介紹他這故交時,倒曾誇讚這張玘真要到務必與敵軍近身鏖戰之際,論剛猛武勇,本事比起他毫不遜色,甚至還要勝出不少。
此時張玘驟馬遙望對面軍陣過後,又向張清建議道:“張將軍,佔取臨淄的衆部豪傑,除恁統領的飛捷軍將士之外皆是步軍,雖然能及時攆殺趕來而拖住救援臨淄的僞齊部衆,可隻眼下看,那廝們兵馬多出我等三倍有餘,雖是以步軍爲主,可是結成陣勢,只以輕騎軍馬難以摧鋒破陣,恐怕還易陷於敵陣當中...既然臨淄那邊援軍也在途中,依在下之見,只須死死拖住這撥兵馬,待馳援兵馬來時合而殲之,方更爲穩當。”
張清聞言點了點頭,旋即又向身旁的瓊英望去。也歷經了多次戰場磨礪,加上蕭唐有意囑咐他於戰陣上須當戒驕戒躁,又曾歷經當初曾與陶震霆等死敵決戰時生死一線的經歷,如今的張清性情沉穩的多,要按着他先前常用的打法,遮莫還是倚仗自己的飛石絕學上前搦戰,再由丁得孫、龔旺二將協助策應。.
何況與金軍戰事頻發的這段時日裡,數月前,張清之妻瓊英也已產下一子,並他們夫妻二人被取名爲張節。
成家並有了妻小,比起曾經於戰陣上鮮衣怒馬,專要以飛石連打敵將的那意氣青壯,更能體會到一家之主責任重大的張清心性也更加沉穩,不似當年那時常要刻意突顯自己飛石本事。而如今張節被安頓於梁山後宅有奶孃看護,還有瓊英之母、葉清夫婦以及寨中其他頭領女眷照養,雖也希望常伴於自己親生骨肉身邊,可自家夫君張清戰陣兇險,瓊英還是決定與張清共同出戰以策應周全(蕭唐當然也清楚按原著所表,瓊英與張清婚配後又隨宋江征討王慶立下許多戰功,而後她若不是留京養病,而發現是懷了身孕後,也必然會繼續從他相公南征方臘,如今他夫妻二人協同,寨內幼子也有至親照應,遂也由着瓊英)。
而此時眼見自家夫君把眼覷來,尚是少女芳華年紀的瓊英嘴脣微微一珉,隨即說道:“但聽官人下令,我等奉從便是。”
“便只是我一路飛捷軍,也未嘗不能一舉殺敗這夥僞齊奸廝......”
張清這邊與瓊英頷首示意,沉聲說罷,丁得孫與龔旺二將早號令麾下軍馬集結成陣,也策馬前來。因出戰心切,丁得孫臉上猙獰的疤痕似也挑動了幾下,隨即疾聲道:“早得蕭唐哥哥點撥,如今我與龔旺兄弟二人統御的騎軍兒郎熬練得純熟,也足以用那殺招破陣。自當由我們兩個打這頭陣,若是勢成,再趁勢攆殺過去,應也能殺潰這一衆廝鳥!”
“如此便有勞兩位兄弟了。”
董先、張玘對視一眼,見張清從容說罷,與龔旺、丁得孫那幾人似是胸有成竹,便沒再主動請命出戰,而是張清與瓊英四人也留於後方壓陣。至於丁得孫、龔旺二人旋即高聲喝令,指揮飛捷軍所部多是青巾綠襖,手綽釧銀細杆長槍,輕弓短箭,半身短甲最多在身側掛着一面騎盾的輕甲裝備,往日出戰時更多的也是擔負遊騎哨探任務的騎軍兒郎縱馬先是邁起碎步,隨着隆隆馬蹄聲愈發激烈,數千飛捷軍將士縱馬狂奔,而直向對面僞軍兵馬紮下的大陣撲去。
“聽聞蕭唐那廝手下有個沒羽箭張清,善會飛石打人、百發百中,且教各部軍將注意教周圍軍士以盾牌防護,區區石子,能有甚聲勢?”
而僞齊軍大陣這邊範瓊獰聲高喝,既知沒羽箭張清的名頭,就算他會飛石打將的本事,可只憑輕騎軍馬涉險衝來,先在他身上搠出無數透明窟窿,又如何能夠得手?然而很快的範瓊又聽見對面馬蹄聲愈發激烈,他先是喝令集結成陣的諸隊弓箭手拈弓搭箭,往前覷定。又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喝令聲起,一排排繃緊的弓弦驟然回彈,霎時間,許多鋒利的羽箭激射而出,從半空中掠過時也交織成一片有些聲勢的箭雨,而又直向着縱騎突進的飛捷軍義軍騎陣攢落下來。
丁得孫、龔旺與周圍大批騎軍將士連忙架起手中騎盾遮護,也仍不免一小撮疾進的騎兵被凌空扎落的箭簇射中,連人帶馬撲倒翻滾,然而絕大多數的飛捷軍輕騎倒也依然能夠冒着矢雨繼續突進。可是隨着範瓊又一聲令下,成排成隊的長矛手也立刻搶將上前,將手中一槓杆長度足以丈計的長矛平舉,冰寒的的矛頭鋒尖指向前方疾衝過來的義軍騎陣,範瓊所處的步陣前列也登時似探出無數尖牙倒刺,妄圖直撞將過來的,恐怕也盡將被搠得鮮血淋漓!
甚麼沒羽箭!聽聞那廝會打飛石,也不過是小撮兵馬遊鬥時伺機暗算敵將的本事,原來他不知兵事,也恁的莽撞冒進。只這些輕騎軍馬,又不是人馬具裝的重騎甲士,如此直撞過來,先教那撞到拒馬槍陣便損失慘重,便是有些廝鳥勉強撞殺入來,多半也要陷於陣中衝馳不起,也只有被合圍剿殺的份!
範瓊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他反而好整以暇,只等龔旺、丁得孫所統領的騎陣如飛蛾撲火一般直接撞上要架起的槍陣自取滅亡。伴隨急促的鐵蹄聲越來越近,雙方不過數十步遠的舉例,僞齊步陣前列排成密集拒馬槍陣的長矛手手中長矛攥得更緊,幾乎也能覷到對面敵軍騎兵臉上猙獰狠厲的表情......
然而隨着龔旺、丁得孫二將又是一聲令下,本來做勢只顧直愣愣向前衝馳的飛捷軍騎陣中所有將士驟然間兜了個圈子,一個大迂迴,從槍陣前方堪堪擦過,揚起的塵土也直教那些本待硬抗住敵騎衝擊的長矛手步軍各個灰頭土臉。
旋即龔旺與丁得孫各以自己一個馬上會使飛槍,一個馬上會使飛叉的手段探手擎起掛在斜側的投擲槍叉,而不止是他們兩人,仍舊滾滾馳騁的飛捷軍兒郎也盡皆擎起掛在馬鞍上的投槍,齊刷刷的直向了眼前的敵軍步卒!
--------------------------------------------------------------
注:張玘,字伯玉,河南澠池陽壺人。動用家產招募新兵,先後從宋將翟興、董先抗金,論智謀部署,於金兵犯澠池時利用白浪天險率衆阻擊,金兵死亡數以萬計。論衝鋒陷陣,金軍攻商州時,張玘一馬當先,猛衝敵陣,而被數百騎金兵包圍之際張玘嗔目大呼,挺刃突擊,金兵披靡,莫敢向。一天內九戰九捷,大獲全勝。
隨同董先出戰時被僞齊截斷糧道後,配合董先假意投降,期間痛斥怒斬祁宗儒、王倚等真決意歸降僞齊的宋將。後經過周密部署,教不知虛實不知虛實、長驅直入的金、齊聯軍中伏,幾路伏兵齊發,乘勝追擊一日夜奔馳三百餘里,殺得敵兵潰不成軍。再從岳飛部抗金,不但能籌謀劃策,張玘總是身先士卒攻城拔寨,屢建戰功,官至御營宿衛前軍都統、爵親衛大夫。卻於金軍犯海州之戰當中雖親手斬殺金將及金兵數十人,率部殺獲敵人數以萬計,金兵敗逃之際張玘卻中了流矢,戰死沙場。先得宋高宗追贈爲正任觀察使,賜諡“忠勇”,後得繼位的南宋孝宗詔令於海州建立祠堂供奉神主,並追贈張玘爲清遠軍承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