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蕭唐等昔日嘯聚造反,劫據郡邑,造惡爲賊黨,已是大逆不道,顧念昔日救還聖駕功勞,寬恕原罪,本合當存去邪歸正之心,毋犯國威,當效革故鼎新之意。然朕誠恐枉勞生民,遂與金人住兵停戰,爾等本爲得蒙聖恩赦罪臣子,不遵天命,數犯皇旨,理合論罪降罰。然朕體念蕭唐確有匡扶社稷、勘定禍亂之功,憫汝愚莽,故而今朕差天使前來示問,即到之日,即須將河東、京東、河北攻克州府應有錢糧,軍器,馬匹,盡數交割納所在路治憲司,藩帥蕭唐,亦須親赴京面聖,陳述情詞,方得原免本罪。
然今湘楚摩尼教惡黨糾聚,賊首鐘相造反,佔據州郡,擅改年號,楊進、王善等賊首作亂京西、淮南、河南,傾覆大宋城池,芟夷治下子民,朕敕蕭唐爲平寇都帥,待赴京陳情之後,即統領軍馬,星馳先徵楊進、王善等作亂賊首,再討湘楚摩尼教鐘相,爾等將士,協力盡忠,功奏蕩平,定行封賞......”
直當張邦昌拿好言好語直向蕭唐示好巴結一番,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高聲宣讀詔書。原因無他,這便是官家趙桓威逼勒令張邦昌務必須向蕭唐傳達旨意,至於其它些隨從使臣官吏,說白了就是前來監管張邦昌到底有沒有原原本本的將朝廷那邊幾近頤指氣使的威逼示問向蕭唐一方說得分明。
可是按汴京朝堂向蕭唐興師問罪的內容要點:其一是要將大名府、濟州等河北京東各處由蕭唐統領的軍旅拼死捨命,才得以攻克光復的幾大多州府縣鎮交接給由朝廷指派的正佐官員;其二是要蕭唐親自赴京負罪陳情,以打消官家對他的猜忌;其三則是似如當年朝廷受招安的宋江那般,不必往北再去與金國攻伐交戰了,而是命蕭唐統領受帥司府署節制的所有兵馬南調,征剿楊進、王善等羣寇,再往南進討湘楚鐘相,遮莫這一路還要打倒宋境南端廣西地界去,將曹成等造反賊首也爲朝廷一股腦都給平了......
休說是心裡直叫着連珠苦,卻也不得不朗聲宣召的張邦昌認定蕭唐決計不可能接受朝廷興師問罪而降下的旨意,恐怕朝廷中那些早也看他張邦昌甚不順眼,而極力進諫官家恁般向蕭唐施壓的所謂剛直臣子,也都不會信蕭唐會認慫接受朝廷刻意拿腔拿勢,明顯就是力圖要削弱自己勢力的聖旨。
而你蕭唐這悖逆臣子若再是不遵聖旨,心懷不臣之心,自然是昭然若揭,至於前來宣召的張邦昌若惹得你怒發,便將這廝一刀宰了,那是最好不過的......
然而蕭唐仍端坐在帥案之後,他肘觸桌案、枕着腦袋非但半點不惱,而眼見張邦昌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慫皮相,卻又不得不在此放着狠話,不但瞧着饒有興趣,反而覺得張邦昌這廝倒直是可憐的緊。
畢竟與心甘情願投從金國而爭做侵宋先鋒,只圖做個兒皇帝的奸廝劉豫截然不同,張邦昌被金軍強迫扶植稱帝時也是百般推脫,甚至直要自裁以對,也權因金人又以屠城相要挾,而逼迫張邦昌就範。而被迫登基不稱帝期間,他也明知自己騎虎難下,再還政於趙氏多半不得善終,但張邦昌還是毅然退位還政,從始至終也都沒抵死不願僭越大宋君臣的身份。
而當初也是被迫繼位的趙桓繼位後便着手肅清蔡京、蔡攸、童貫等權奸巨惡,但張邦昌雖是算是傾向站隊於六賊當中王黼一派,但一個個趙佶當政時節勢焰熏天的權宦都失勢倒臺了,他卻也並非在清洗剪除的朝臣之列,也足見其平素施政期間也並無甚大惡。只是這廝當初也仍教趙桓瞧着不入眼,便如同現在被逼着前來宣召的形勢相仿,當初便勒令教張邦昌擔任赴金議和的使臣,一腳給他提到如狼似虎的外寇軍中當中做了階下囚,這才進了金人的眼界又被迫得必須登基稱帝......
這廝確實膽小,且在朝爲官時好鑽營,但非是甚麼罪不容誅的大惡大奸之徒,可他先是被不待見他的官家趙桓一腳踢給金人,期間汴京中趙桓認慫被嚇破了膽,其他臣子力主罷黜主戰臣子,答應一切喪權辱國的條件時張邦昌仍還在金軍做着階下囚,是以昏君弄臣誤國這筆爛賬是以似也不能算在他頭上,而後卻是被金人強按在皇位之上。歷朝各代但凡曾坐過龍椅的坐得卻最不情願最難受的,無疑這張邦昌也是當中屈指可數的一個。如今更是遭皇帝老兒猜忌與朝中衆多臣子白眼,真有甚麼把柄被抓住恐怕立刻會被弄死,所以朝廷如今又將這廝一腳踢到我這裡來,後世不知箇中細節之人幾乎也都要叱罵他是數典忘祖、主動賣國求榮的敗類漢奸,憑心而論吧,這張邦昌當真也就是個倒黴催的......
蕭唐心中念着,除了當初因把《說岳》看了幾遍,而聽聞張邦昌這廝的名頭仍不免有些厭惡,但眼下情知他擺明了是被趙桓勢必要送來當炮灰使喚,再聽着那明顯裝腔作勢的聖旨宣召,自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然而張邦昌卻不知蕭唐心中想法,他時不時把眼偷乜過去,就見那如今聲勢也早足以與朝廷分庭抗禮的諸部義軍統帥臉上神情不見喜怒,仍定定的往自己這邊凝視過來,也不免愈發的心慌意亂。
何況就算蕭唐能淡定自若的瞧着張邦昌以最慫的口氣放狠話,這也不代表其他性如烈火的頭領能按捺得住。
直待張邦昌吶吶的念道:“蕭唐以降,受帥司府署節制衆臣切勿自誤,倘或仍昧良心,違戾詔制,否則天威震怒......”時,驟然間“喀嚓!”、聲勁響乍起,魯智深當先性發起來,蒲扇也似的巴掌又狠狠一拍,直把座下檀木椅拍得碎裂,張邦昌當即駭得呲溜下一屁墩癱在了地上的同時,他當即便怒聲罵道:“入娘撮鳥!忒煞可惱!朝內那幹廝鳥孬弱,我等兄弟,爲驅盡韃子收復失地多有損折,腌臢奸邪尚不知恥,與金虜休兵苟合,如今倒有臉面要做大!”
“呯!”的又是悶響聲起,武松也長身而起,當即勃然怒發也已是眼含殺機:“我等衆兄弟皆是有抱負的好漢,彼此死生相托、患難相扶,志在靖土安民不遭韃子侵害,而累害得百姓從賊,喪師辱國而直教萬民遭韃子荼毒的,是朝廷那幹讒佞奸廝,無力守土安民,顛倒着沆瀣勾當反來算計我等兄弟,這與做韃子奴才的走狗,敗壞國家害百姓的賊又有何異?收復軍州城郭,也是耽上許多弟兄性命奪還回來,朝堂那幹鳥人又做得甚麼?如今北面外寇未除,倒要來削我家哥哥聲勢,哪裡有這般道理!?”
又何止是魯智深、武松兩個?在場氣性剛烈桀驁的頭領大多也都長身而起,皆有欲要發作之色,張邦昌見此場面更直是驚得三魂悠悠、七魄蕩蕩,心中又哀道了聲苦也,也幾欲暈厥了過去。
蕭唐見狀,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也漸漸長身而起,心裡也暗付道:若朝堂那廝們拿好臉陪些和氣,倒還能還於他們幾分薄面,如今我偏生就是半點也不依從,卻又怎的了?鐘相、楊進之流,於這段時期也足以鬧得宋境顛覆不寧,我率衆兄弟便繼續進討金軍,如今恁般時局,卻又如何能奈何得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