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鄆城縣以東,與濮州接鄰,兩地分別是由蕭唐所部義軍,以及宋廷禁軍分別屯兵駐守,雙方將士彼此之間,雖然偶有氣氛較爲緊張的時候,但是彼此名義上皆算是宋廷治下同僚軍旅,往日也並沒有出現甚麼爭端。只是既然都是在宋境治下,卻爲何也便要調撥兵馬駐守。看來好似是彼此提防,實則雙方也都是心知肚明。
尋常宋境地界,府衙州縣內到縣坊鄉里勾當的虞候、公差等,一旦到了濟州各處縣鎮乃至如今處於蕭唐治下的其他軍州時,也都只得灰溜溜的掉頭回去。可是這個黑衣漢子,卻是趁夜於戌時從宋軍坐鎮的地界悄然潛行而來,估算着既然與蕭唐所部義軍至少眼下尚非是敵軍的關係,仍小心翼翼的向前方的軍寨靠近。
前方軍寨的規模算不上甚大,不但有屯兵之用,但凡有其他敵軍意圖侵犯濟州鄆城等地時,可以事先有所察覺,但是若遭受猛攻時,也隨時可以撤退收縮防線。而這黑衣漢子心說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只能擇選此處距離宋軍轄區最近的位置潛行而來,直待已躡手躡腳的行至距離軍寨百來步的距離,連人帶馬踅近至一處丘陵大概隱藏住身形,就算寨牆上仍有軍士警衛環視,應也覷不清自己所處的位置。
也就只得在此處動手了...這黑衣漢子心中念罷,他正要摘下騎弓,從斜側挎着的箭囊中取出箭枝時,驀的隱約聽見軍寨之內,倒有笛聲響起,飄飄蕩蕩,傳進了他的耳畔當中,韻律非但十分入耳,笛聲也端的響亮,隱隱的似蘊含着傾訴大好男兒奮死廝殺,而浴血高歌的雄壯氣息......
則的入夜時分,似乎率部把守此處的義軍頭領頭目尚還沒有歇息...黑衣漢子心中念着,但眼下也顧不得其它,遂取出箭支搭在了弦上。然而綽在弓弦上的箭支,頂端的鋒簇卻早已被拔掉,上面又有布帛緊緊的綁縛住,看來這黑衣漢子只是要把寫在布帛上的箭枝射進軍寨之內,而無意傷損了任何一個坐鎮此間軍寨的義軍將士。
緊繃繃的弓弦發出吱嘎嘎的悶響聲,被那黑衣漢子拉成了滿月狀,他往軍寨那邊的方向覷定,終於把守一鬆,除去箭簇的箭枝也立即離弦而出,在夜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而落入了軍寨之內。
就怕此時寨牆仍有軍士遊弋,固然是要教他們覷見箭枝,可立刻要出寨搜尋時,只怕我亦有可能走脫不得......
那黑衣漢子心中念罷,也立刻要策馬就順原路疾返程回去。然而他也已然發覺本來軍寨之內,那悠揚飄蕩的笛聲戞然而止,很快的,又是金鑼齊鳴,喊聲大作,軍寨內本來歇酣的將士聽得號令,蜂涌的奔向寨牆大舉火把,霎時間密匝匝的火光頻起,直要將夜色之下軍寨周圍都照得透亮!
黑衣漢子見狀大驚失色,他也已然意識到了寨內將士在第一時間發覺軍寨周圍有人摸近,他也顧不得再藏匿聲息,急催胯下戰馬猛躥了出去。然而在這個時候寨門大開,幾隊軍騎打着火把也疾竄而出,迅速的向那黑衣漢子逃逸的方向包抄過來。
“哪裡來的男女,倒敢在此處偷偷摸摸的勾當!?”
那黑衣漢子大概也能聽覷見有緊追過來的騎軍將士高聲示問,他直叫着連珠苦,如此下去,唯恐就算能逃回宋軍轄區之內,也要驚動了那邊的軍馬,屆時暗中潛行至此所謀若是曝光事發,自己連同家眷也皆要有殺身之禍!
又疾奔出了一段路程,那黑衣漢子眼見前方已有三五十騎術純熟的義軍健兒催馬攔截了過去,就憑自己的本事,雖然也有可能只撞殺突圍過去。可是這黑衣漢子此行前來只是爲了放箭示警,實在無意傷人,也曾攜帶長短軍械,只剩下斜挎的箭囊之內兩支拆了箭頭的箭枝,又如何去與那些圍追攔截的義軍騎士廝拼?
也只得再一兜繮繩馭馬轉向,再試圖從另個方向尋路逃脫,但是幾小隊義軍輕騎先後攔截過來,直迫得這黑衣漢子無論要從哪裡逃脫,也勢必要與追擊過來的義軍將士短兵相接。胯下騎乘的那匹四隻蹄子仍被麻布包裹住的黑馬轉花燈也似的原地紛沓,也不禁發出了一聲驚嘶,而那黑衣漢子急的滿頭大汗,慌張的來回環顧時,又覷見有個殺氣騰騰的義軍騎將雙手各自綽着一口熟銅滾刀,催馬已直奔朝着自己這邊疾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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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漢子遭五花大綁縛住,又被狠狠的摜摔在軍寨之內的一處空地。而鐵笛仙馬麟早也扯下遮覆住他口鼻的黑布,打眼一瞧卻端的面生,遂又綽起手中滾刀,厲聲喝問道:“你這廝,偷偷摸摸的踅近俺軍寨作甚?若非附近流蕩的江湖人物,遮莫是宋廷禁軍?到底又是甚麼居心,還不快從實招來!”
說來也是趕巧,本來馬麟於寨中煩悶,又念及先後戰死的弟兄,遂又綽起笛子吹奏,以略舒惆悵心境。然而他吹的正起興時,隱約的便覷見夜空中有一杆箭枝歪歪扭扭的朝自己這邊墜將下來,又直落到了自己的面前。這也教馬麟立馬意識到軍寨外有人放箭,並且從箭枝落下的規矩看來,也立刻大致鎖定住那廝所處的方向。
然而那黑衣漢子臉上卻絲毫不見慍色,神情卻是焦急如焚,而立刻掙起半個身子,擡頭向馬麟疾聲說道:“好漢!在下確實有苦衷,先前也曾拜識得蕭任俠與他共聚大義的一衆豪士尊顏。而今番前來,實非意圖對諸位圖謀不軌!否則我爲何不攜兵器?方纔以箭枝射入寨內,還請立刻見覷,以表在下心誠,只盼好漢肯立刻放還我歸去,否則若是遲了,我死無妨,唯恐在下家眷有殺身之禍!”
嘿?這還真倒是奇了怪哉。
馬麟覷那黑衣漢子言語端的急迫懇切,也甚是納罕。而方纔射落到自己面前的箭枝的確也是卸了鋒簇,只是尚還沒注意到箭桿上綁縛着的布帛,馬麟便已急喇喇的喝令麾下將士出寨追趕。看來此人前來,並無惡意,但是趁夜摸到俺把守的軍寨附近,行徑恁的蹊蹺,又如何能夠將這廝輕易放了?
一時間心裡沒了主意,馬麟正想着先拆下箭桿上的布帛看閱過後,再做定奪時,而從大名府來往調撥糧秣,復至京東路地界並探覷周圍鎮坊民情的顧大嫂、孫新夫婦也正在軍寨當中,早聽覷得喧譁聲響,他們兩人也立刻前來看覷。而與馬麟不同,他們夫妻兩個當初按蕭唐調遣,當初也曾去參與搭救與杭州要遭處刑的武松,並與方臘摩尼教交涉談判,也在江南地界走了一遭,是以當孫新打眼一瞧那黑衣漢子,也立刻面露訝異之色,並說道:“咦?我認得你。當初我家哥哥從江南返程時,曾從方臘摩尼教作亂的兵馬手中救下你渾家與妹子,後來又於走海路時半道送你們上岸自行離去...我記得你......可是喚作金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