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世麾下大將酈瓊,相州臨漳出身,早年本爲諸生,卻因宣和年間各處匪盜橫行,而打熬得擊刺騎射本事,於當地亦小有名氣。而後金軍入侵中原,酈瓊遂前去投奔非但遊說勸服得諸路綠林巨盜抗拒外寇,亦招募諸地義勇勤王兵馬備戰抗金的宗澤宗老爺子。
只是當初蕭唐與宗澤、張所兩位相公廝見時,酈瓊也只統御得數百軍士,實在算不上甚麼功高名顯的高階軍將,只曾與蕭唐麾下些頭領打過照面,但是比起當初於宗澤帳前聽命,且各自統領得數萬綠林兵馬的巨盜楊進、王善之輩,以及陳粹等宋軍統兵大將,當時酈瓊的資歷與名聲,尚還不算十分顯眼。
本來酈瓊聽奉宗澤號令,征戰廝殺也甚是盡力拼命,與當初僞齊劉豫麾下陳希真所部投金兵馬廝殺時,也曾斬獲得不少功勳。本來以爲自己將會繼續追隨着宗老爺子趁着北渡黃河,收復疆土的戰事中積累戰功,而達成自己建大功、立大業的夙願,哪知宋廷竟應允金人暫做休兵的請求,宗澤、張所兩位相公招聚的勤王抗金兵馬,大多要被其它軍司收編,亦或是就此遣散,而宗澤老爺子也因此憂憤疾重,溘然長逝,張所相公,亦然遭朝廷內主和派的打壓,被罷黜官職,謫居廣南......
然而宗澤所部勤王抗金兵馬或是被收編,或是被遣散,這倒也成爲酈瓊命途轉折的開始。
不甘心只作爲遮莫只做爲營指揮使這等微末軍階的將官被宋廷軍司收編,酈瓊暫脫離行伍,往南轉至淮南治下諸地走了一遭,竟然又被他拉扯起上萬人馬的隊伍。然而酈瓊雖仍打起抗拒金虜外寇的旗號,實則侵掠淮南路治下州縣,做的雖是打家劫舍的強人勾當,但當時似乎對於宋軍的態度,也仍是有所保留。
直到撞見了奉旨討平鎮壓京東、淮南治下作亂賊軍的劉光世所部兵馬,兩人倒是一拍即合,酈瓊當即應允率領麾下萬餘兵馬肯向劉光世投誠,而劉光世亦然是生冷不忌,儘可能大肆收編流寇人馬擴軍,不但亦能向朝廷請功,同時以軍力人數撐起自己獨領一撥兵馬的門面。而酈瓊轉投至劉光世麾下後,也立下不少戰功,成了他軍中貴人的左膀右臂,以自己精明的判斷力,從一介只統率數百軍兵的低階軍將,再到嘯聚萬人做得流寇匪首,最終完成至受封爲淮南東路兵馬鈐轄的華麗轉身......
是以比起甚外寇侵害中原的國仇家恨,酈瓊的功利心卻是更重,就是要趁着如今世道當中,於仕途官場盡己所能的往上爬,這對於酈瓊而言,纔是攸關重要的。
而眼見前方濟州治所鉅野城的輪廓已是愈發的清晰,酈瓊面色凜然,心裡暗付道男兒馬上覓封侯,富貴自是險中求,也難得以往用兵忒過小心的劉光世相公得朝廷御令,似也是見蕭唐治下京東地界後方空虛,而肯遵從鈞旨...於行伍中要建功立業,到底也少不得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去拼去爭。何況蕭唐麾下那幹把守濟州的頭領,尚不知朝廷已再容不得他們的主子趁勢做大了,今番先殺他個措手不及,直待劉相公與王德那廝統領軍力佔盡優勢的兵馬掩殺進去,如此安排佈置,想必也能成事!
而酈瓊正尋思時,驀的他覷見從鉅野城的方向已有一彪軍馬疾馳而來,他眉宇間陰沉的戾氣驟然不見,直待那彪義軍兵馬來得近時,酈瓊臉上已滿是溫煦和善的笑意,並直朝驅馬而來的義軍頭領施禮打拱,並朗聲說道:“諸位袍澤辛苦!末將酈瓊,奉劉相公鈞旨,押送犒勞帥司府署將士一應酒肉糧秣。實則未將對蕭帥麾下衆豪強義士仰慕久矣,如今倒要勞煩諸位前來相迎,也是不勝惶恐!卻不知尊駕高姓大名?且請容我酈瓊攀些交情,結識得列位驅除金虜外寇、僞齊奸廝的豪強人物!”
而當先馭馬奔至面前的那義軍頭領見說一勒繮繩,穩住胯下戰馬,隨即也在馬背上欠身還禮道:“卻是酈將軍過謙了,我乃蕭帥帥司轄下鷹揚軍正將李應,與軍中偏將雷橫一併前來恭迎同僚袍澤。先前已有貴部軍校前來傳報,勞煩酈將軍押送犒賞輜重,於情於理,自當出城恭候相迎纔是。”
那蕭唐任命的鷹揚軍正將撲天雕李應,本是京東路治下獨龍岡李家莊大戶出身,然他家產基業早被燒做一片白地,去投奔得尚是賊首晁蓋、宋江管領的水泊梁山落草從賊...偏將插翅虎雷橫,不過鄆城縣衙區區一介步兵都頭出身,卻是因打殺了知縣相好的姘頭犯下命案,而後出逃也投上了梁山泊,後雖從賊首宋江招安,但到底仍是投從歸順了蕭唐那廝...這兩人都是京東路出身,比起甚林沖、韓世忠、魯智深、花榮、武松、石寶...等殺出名號的驍將,也算不得蕭唐麾下功高名顯的奢遮人物,要一舉制住他們二人並着麾下軍兵,應也不是甚難事......
酈瓊臉上仍掛着和善的笑意,心中則皮裡陽秋的暗付,唸叨着他先前探覷得清的蕭唐麾下些頭領的出身來路時,以馬代步的雷橫也行至李應身側,而他那一對招子向擺成一條長蛇狀的車仗望去,又左右環顧大批護送輜重的宋軍將兵過後,忽然出口問道:“酈將軍這一路勞苦,而久聞恁是提舉御營使司都巡檢使劉相公的得力干將,押送犒賞我部輜重這等微末小事,又何至須勞煩酈將軍輕動?何況京東路金虜外患已除,我覷今番護送輜重的軍兵衆多,這倒也是興師動衆。”
嘿!到底是做過縣衙都頭的,遮莫久做偵緝拿捕的勾當,眼下兀自思疑!
酈瓊心中念罷,隨即面色如常的笑說道:“全仗蕭帥麾下衆位豪強義勇用命,雖驅逐清絕京東兩路之下金虜韃子,可如今山東、淮南諸地盜匪蜂起、四處爲禍,劉相公雖殫精竭慮,一時間仍是剿盡不得。而據御營使司探馬報說,淮南地界亦有幾路聲勢也不可小覷的流寇躲避剿捕,轉徙奔逃,也已踅入京東西路地界,犒勞貴部將士輜重衆多,賊人若知風聲,多半覬覦生出歹心,故而多發調遣,教末將所部軍馬護送以防萬一。
至於末將忝爲淮南東路兵馬鈐轄,全憑劉相公賞識提舉,比起追從蕭帥抗拒金虜外寇的羣豪壯士,卻又直甚麼?今番趁機親引軍馬前來,也是爲拜識得諸位豪傑,畢竟皆是同僚袍澤,日後彼此也好多加照應纔是。”
酈瓊如嘴上抹了蜜也似的盡做甜言美語,李應與雷橫聽罷看似也甚是忻悅,又敘過幾句話後,便率隨行軍馬將酈瓊往鉅野城裡引。雙方之間的氛圍,面上看上去端的和睦融洽,然則彼此心裡也都是一般的想法:如今看來,你這廝們必是要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