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蕭唐拜謁過東京留守蕭保先後,便準備再度啓程。
按說鄭允中、童貫是這次出使遼國的正使與副使,蕭唐此行不過是奉趙佶旨意前往北地購賣北珠,所以出使流程也不必嚴格按兩國禮制。那東京留守蕭保先生得腸肥腦滿,看他氣色便知是個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昏官佞臣。
以往前來購買北珠的宋國官方使臣、民間商賈蕭保先也曾見過許多,蕭唐與他一番虛與委蛇的客套過後,他吩咐燕青、蕭義等整備車馬,再度上路。
至於移剌成、郭藥師那邊,他們領過蕭唐所贈的十萬貫錢財爲麾下族民、漢人流民購置衣物糧食,各自也都對蕭唐一擲千金的資助五體投地的感激。
蕭唐經過與許貫忠的一番商議,也基本能確定將海外皮島等島嶼,以及沿海開州、來遠等城鎮(今遼寧丹東附近)做爲收容遼東流民爲生存領地的可行性。
以皮島爲中心的身彌島、廣鹿島、石城島、獐子島、鹿島等旅順口以東諸多島嶼做爲宋遼等國家連接海外高麗、東瀛等國的海路中轉站,再利用蕭唐於密州市舶司的海船可以繞過宋遼邊境的榷場,以及遼國內部的馬市、坊市中關隘官吏索賄以及奸商的賤買貴賣,利用沿海走私販運,交易本地許多山貨、特產、馬匹也足以養活大批人口。
明朝嘉靖年間“海賊王”汪直,便是趁着日本戰國內亂在平戶建立了自己的獨立王國,還自封爲“徽王”、“靖海王”,並利用海上貿易積累實力,成爲一方海上霸主。雖然蕭唐並不是一個要成爲海賊王的男人,可一定程度上亦可借鑑那利用海外根據地跡的汪直。
還有做爲全程護送蕭唐的阿里奇、瓊妖納延這兩個遼國南京統軍司詳穩。他們二人是都愛打熬武藝的直爽漢子,起初他們雖然不服蕭唐,可當涿縣他們目睹蕭唐拳腳本事業藝驚人,崇尚武勇的阿里奇、瓊妖納延也漸漸服了蕭唐任俠的名頭。
這一路接觸下來,蕭唐又在遼陽府賙濟移剌成、郭藥師十萬貫錢財的同時,也吩咐燕青取六千貫錢以常例人情的名義贈予阿里奇、瓊妖納延二人,那兩個契丹漢子半推半就的收下後,都將自己的胸脯拍得嗵嗵作響,還掏心窩子對蕭唐直言道但凡在遼國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他們二人水裡水裡來、火裡火裡去,絕不帶半點含糊。
當蕭唐一行使者團途徑遼陽府以北的龍山時,就見覆蓋在山林的皚皚白雪就像是大海中捲起的滔滔白浪一望無際,雖然燕青、許貫忠、蕭義、段景住等人都生於燕趙之地,可仍有些禁不住關外苦寒的氣候。陝西華州出身的史進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哼了聲說道:“好苦寒的天氣,好處險山惡水!這般去處要是在大宋國內,八成是要有強人攔路剪徑。”
瓊妖納延聽罷哈哈大笑,說道:“史進兄弟儘管放心便是!有我五百遠攔子兒郎在此,哪個不開眼的賊人敢來討死?若真是有賊人,隨也叫你瞧瞧我們遼**中健兒的本事!”
史進一聽反將胸膛一挺,他斜眼望向瓊妖納延,冷哼了聲說道:“有甚麼不放心的!我只是嫌這一路苦悶,若是真有剪徑的強人在此間做沒本錢的買賣,正好可以叫我殺個爽利,暖暖身子!”
蕭唐聽罷搖了搖頭,他對史進笑道:“這一路上沒事便是好事,你怎麼還盼着生出些事端來?若是想動動身子驅寒,你與瓊詳穩再切磋較量一番便是。”
阿里奇這時也對蕭唐說道:“蕭大人,你的本事我是敬服的,可南朝的官軍可遠遠比不上我遼國兒郎。我阿里奇與瓊妖納延兄弟在南京統軍司當差,無論鬧事的牧民部族、亦或江洋大盜,還是甚麼四處劫掠的馬匪都見過許多,可是敢招惹咱遠攔子的強人,卻也不多。”
哪知阿里奇話音方落,突然“咻咻咻咻咻!”一連串的破風聲乍起,隨即而來的是一片慘嚎的聲音,有幾十名戎衛蕭唐的遼國遠攔子軍在猝不及防,被四面八方射來的冷箭射中後跌將下馬!
本來遼國遠攔子軍是打探聲息的弓馬輕騎部隊,每每與敵作戰時,必以騎弓爲先。可如今卻沒想到竟在這龍山拗口先被來路不明的敵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遼軍這邊頓時大亂,阿里奇又驚又怒,他大聲廝罵道:“直娘賊!果真有強人前來找死!?”
此時尖銳的唿哨聲再度響起,四面八方人聲鼎沸,數隊騎兵從隱蔽的山林中殺將出來,騎在奔馳戰馬上的那些敵人手上也不含糊,一蓬蓬飛蝗箭雨直朝阿里奇、瓊妖納延手下的遠攔子輕騎射去。
那些突然殺出的敵人大多身穿黑衣勁服,有少數人則身着獸皮戎袍,他們紛紛手持着長刀、大斧或狼牙棒的兵器,在馬鞍後還馱赴着三四袋箭。
而瓊妖納延擺定手中長槍,當他瞧見那羣敵人中,有些人將四周頭全部剃去,僅留頭頂中心的頭結辮下垂,形如金錢鼠尾辮的時候,不由驚怒道:“是女真人!這些蠻子是要造反不成!?”
蕭唐心中一震,他心中想道:按理說完顏部在誓師伐遼之前,在秣兵歷馬探聽遼朝內部虛實的時候還隱忍過一段時間,如今他們又怎麼會公然襲擊遼國的軍隊?難道因爲自己的出現,使得女真人興兵伐遼的時間提前了!?
這時突然殺出的大批敵軍已衝入阿里奇與瓊妖納延的遼軍本陣,那些敵人各各騎術精湛、驍勇善戰,霎時間捲起腥風血雨,成羣成批的騎兵交錯馳騁,一場亂戰已然開始了。
史進這邊劈手從個馬賊手裡奪過一把大刀,他策馬急奔,眼見要與迎面衝來的騎軍撞在一起。忽然馬賊中頭領言有義從斜側殺出挺槍便刺。槍尖已堪堪刺到史進胸前時,就見史進掄刀一揮,只聽“鐺!”的巨響他將言有義的襲刺一招架開。
言有義臉色一變,他打起精神與史進鏖鬥成一團,兩人只鬥了二三十合時,史進便已感覺到憑自己的武藝能一刀斬了這個對頭。可這時言有義雙腿一夾馬腹,他胯下戰馬轉燈兒般圍繞着史進轉起圈子來。
畢竟馬戰時不但要與敵人捉對廝殺,在駕馬高馳騁時也要熟精操控胯下的馬匹。饒是史進武藝高,可他的騎術卻遠不及言有義那般靈活。
史進一刀劈了個空,言有義立即挺槍再刺,接連幾次史進絲毫把握不住戰機,而言有義駕着戰馬直如他身體的一部分,該驅使戰馬向哪個方向躲閃、趁甚麼時候反擊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而那邊阿里奇眼見瓊妖納延以一己之力,與十幾個騎士廝殺正酣,他正要拍馬上去相助的時候,突然一道雪亮的刀光如電光一閃,馬賊中的頭領言有信忽然從斜側殺出,他揚起手中馬刀直奔阿里奇腰間斬來!阿里奇抖擻精神,他虎吼一聲,手中點鋼槍槍影綽綽的反向言有信扎刺過去。
只鬥了十餘合,言有信便心中暗罵了聲:這契丹番子,好俊的本事!
正當言有信難以招架阿里奇的攻勢時,從旁邊又有個馬賊揮着狼牙大棒向他頭顱砸來!阿里奇駕馬側身一避,手中梨花點鋼槍隨即猛然向前一探,便將那個馬賊刺了個透心涼。
等到阿里奇回過身來欲將言有信刺於馬下時,卻見他那個對手一兜繮繩,胯下駿馬四蹄翻飛,霎時間已與阿里奇拉開一段距離。
可是當阿里奇應戰其他衝殺過來的馬賊時,言有信駕馬兜了一圈,忽然又似道利箭一般向阿里奇疾馳而去!好在阿里奇反應過人,他一招擋下言有信的劈斬,言有信見一擊不中,又駕輕就熟地駕馬飄然遠去。
阿里奇啐罵了聲,他也甩開幾個圍攻他的馬賊,並將長槍搭在馬鞍常勝鉤上。阿里奇擎天出雀畫鐵胎弓,又從馬鞍一側懸着的箭壺中拿出支鵰翎鈚子箭,他覷準了言有信一箭射去,卻被對方輕巧地閃避過去。
“嘿嘿,比弓箭麼?”言有信一聲獰笑,他也拿處騎弓來,心中早已預判好阿里奇胯下戰馬奔馳的度與距離,弦鬆箭,只聽“咻咻咻!”三聲尖嘯聲乍起,三道寒芒已直奔着阿里奇激射過去!
箭連珠!?
阿里奇心中一震,他下意識地俯身一避,金鐵相擊下火花乍現,阿里奇頭戴的三叉紫金冠已被言有信一箭射落,還有枝冷箭從阿里奇臉頰而飛過,在他頰上蹭出了一道血痕。
阿里奇驀地驚出了身冷汗,他孃的!那廝不知是馭馬的本事過人,原來騎1射的技藝也如此了得!
蕭唐這邊眼見不但對方那兩個頭領騎術的本事過人,甚至那衆敵軍騎手大多也都善於馭馬,敵衆我寡、措手不及下反將素來以弓馬本事爲傲的契丹遠攔子軍殺得潰散!
蕭唐神情肅穆,這次他至遼國是以使者的身份,鏨金虎頭龍牙槍、狼牙寒鋒雙刀、狼九鈞弓等廝殺交戰用的長短兵刃都不曾攜帶,就連他征戰時騎乘的那匹火赤塊千里嘶風馬也還在汴京自家府邸的馬廄裡。他隨身攜帶的兵器只有插在腰間的磐金渾鐵雙截棍,可是那雙截棍是短兵器,馬戰與人廝殺起來時戰力也要大打折扣。
就在這時,已經有四個馬賊殺出重圍,他們哇呀怪叫着,分別揮舞着手中的馬刀、騎槍與大斧直奔着蕭唐劈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