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依我所見,王伯龍如今已大傷元氣,若要頑抗到底,也難以扭轉佔據。此時那廝們未嘗不會另有打算,我軍也要加以應對纔是。”許貫忠心中念罷,翩翩站起身來,向蕭唐諫言說道。
看着面前這雖儒雅清秀,胸中卻似隱雄兵無數的濁世佳公子,蕭唐心中油然而生出股欣慰之情,他向許貫忠頷首示意,鼓勵說道:“貫忠機智過人,此番便已料敵先機,你有甚計策,儘管說來便是。”
許貫忠淡淡一笑,說道:“那王伯龍費盡心思於南京道拉攏威懾羣寇,他分明是想待價而沽,憑藉手頭掌握的人馬與官府坐地起價,待時機成熟時,不但可謀個官身,亦可趁機割地一方。可如今他本部人馬折損過半,薊、平二州羣寇也是各懷鬼胎,哥哥雖執意要蕩平了這廝,可他真就會孤注一擲,必要與哥哥決出個雌雄勝負麼?”
聽許貫忠一席話說罷,蕭唐、楊志等人都連連點頭,竺敬聞言說道:“聽貫忠兄弟的意思,王伯龍、孔彥舟那兩個撮鳥八成會畏懼蕭唐哥哥勢大,存了逃之夭夭的心思。可是遼國轄地遼闊,那廝們就算要逃,又會逃到哪去?”
許貫忠清了清嗓子,又說道:“那王伯龍,本就是遼東出身的匪寇,而孔彥舟那廝當年也是河北匪亂的漏網餘孽,見勢頭不對便北投了遼地......如今遼國地界,局勢最爲混亂的當屬東京遼陽府被高永昌所佔據,各地亂軍勢力錯綜複雜的東京道了。似王伯龍這種綠林兇寇,時局越亂,越容易讓他東山再起,這事不止王伯龍自己心知肚明,孔彥舟那廝也必然十分清楚。”
蕭唐點頭說道:“也就是說,王伯龍與孔彥舟如果真的心存逃跑的打算,他們只有北遁逃往遼東。既然要永絕後患,我軍北上的時候不止要清剿王伯龍的老巢,更要先做部署,撒下大網,靜候他們這兩條大魚奔着網裡鑽!”
許貫忠妙眸一凝,說道:“正是如此!如今王伯龍所部聚於灤縣一帶,林沖哥哥那邊震懾平州東部羣寇已無大礙,正可合兵一處進逼那廝老巢,敲山震虎的同時,發三路人馬率先包抄埋伏於灤縣北過中京道,通往遼東的必經之路上。伏兵貴精不貴多,只要磨耗得那廝逃軍勢墮,而北往遼東,須渡濡水,到那個時候,可就要仰仗阮家三位哥哥的本事了......”
阮氏三雄這邊聽了,阮小七率先哈哈大笑道:“還是貫忠兄弟知我們兄弟三個!我小七與兩個兄長本就都是靠水吃飯的,這撒網捕‘大魚’的差遣,卻不正是咱們三個行家裡手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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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灤縣附近,但見一座怪山岩石裸露形如臥虎,在山頂處,還有座遼世宗耶律沅時期便已修建起來的文峰塔,此塔塔基以綿石所砌,上鋪青磚,三角形的高塔高分十三層,面南背北,正面有石刻楷書文峰塔,左面刻沖霄漢,右刻凌雲梯,也正是後世灤州八景中的“巖山虎踞”之相。
在二仙山大敗於蕭唐之後,王伯龍便率衆佔據了這座險峰高塔駐紮,他本是前後打算在據險而守的同時,聯絡平州各處的強人頭領,與蕭唐的兵馬前後夾擊,消磨那死對頭的兵力後再決出個勝負。
王伯龍自問上次也是沒有料到薊州地界還潛伏着這麼一支精壯的兵馬,一時間猝手不及,才吃了那場敗仗,可是他畢竟也是江湖中廝殺慣了的兇寇,心想就算我上次輸了一陣,可是你這廝們也忒過咄咄逼人,如今反要殺到我的地盤上來!現在是我嚴陣以待,哪裡還能容得你們這幹廝鳥再張牙舞爪!?
可是未過半月,王伯龍便已得知灤南的快刀燕九已先撞見蕭唐的兵馬,麾下千餘人馬已然盡數被剿滅。更讓王伯龍忿怒難耐的是,往日那些依附於他的平州賊寇大多推三阻四,皆不肯響應他的號令,自己派出去的幾個嘍囉甚至一去不返,恐怕反已被那些朝三暮四的強人頭子一刀殺了,早不把他這個自號的南京道巨寇放在眼裡。
“豈有此理,盡數點齊人馬,與那些殺千刀的拼了,也未必會就輸!那些牆頭草恁地可惡,這筆賬我王伯龍也必要尋那些孬廝慢慢計較!”
在文峰塔上端,王伯龍嘶聲咆哮,他臉色漲紅,脖頸上的青筋似漲得要爆裂開一般!孔彥舟見王伯龍這般模樣,他忙上前勸道:“亦是不可!哥哥,咱們連敗兩陣,當時率五千兵馬時尚自輸了,現在如何拚得那廝得過?”
王伯龍一對怪目圓睜,似要從眼眶裡突出來似的,他指着孔彥舟劈頭罵道:“那又能如何!?老子殺人如麻,橫行遼東、南京道,多少大風大浪都已經歷過來,就從來沒有嘔過這等鳥氣!你這廝畏刀避劍,以致那幹廝鳥猖狂。老子但有一杆大槍在手,我懼他個鳥!”
孔彥舟的臉上驀地似掛上了一層寒霜,他靜靜地退到一邊,只等王伯龍發泄盡心中怒火。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王伯龍這才喘息稍定,他斜着眼向孔彥舟打量過去,凝聲說道:“那廝們忒過可惡,我這做哥哥的一時言語無狀,彥舟兄弟,你也不必往心裡去。”
孔彥舟心中狠狠暗罵了一聲粗莽匹夫,可還是向王伯龍打拱說道:“哥哥,大丈夫能屈能伸,如今全羽那夥猖獗異常,咱們再與那廝惡戰下去,也甚難取勝,可是咱們要走,那廝們卻也未必攔得住......雖說寧爲雞頭,不爲牛後,可是以哥哥的本事,何愁不能重振聲勢?”
王伯龍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過了片刻,又說道:“兄弟還是想勸我率剩下的兵馬奔遼東投去?”
孔彥舟點頭說道:“如今遼東高永昌、董龐兒、古欲、安生兒等亂軍割據一方,正是用人之際......便是那些叛軍頭領濟不得事,北邊生女直諸部似也蠢蠢欲動,已與遼國官軍起了衝突,南面還有那高麗國一直覬覦遼東北地。就算哥哥已折損過半人馬,可你有身奢遮的武藝,又是遼東人士,咱們就算投了異邦,也能得以重用。眼下形勢如何,哥哥也心知肚明,咱們苦守於此,又能守得住幾時?”
聽孔彥舟說罷,王伯龍心中暗付念道:雖然這巖山虎踞的文峰寺險峻,據險而守就算能磨耗掉全羽那廝些人馬......可這裡也不過是一座古塔,周遭城垣防事極爲簡陋,如果真等對頭四面包抄下來,自己所率的人馬真就成了甕中之鱉,逃無可逃......
平州其他勢力的羣寇,現在也輕信不得,如果率衆去投他們山寨,難保其中不會有人反出賣了他向那全羽邀功...真要苦守下去拼到最後?經歷過二仙山那一戰已能看出,對方不止是兵強馬壯,那夥來路不明的猛將各各驍勇難擋,幾乎無勝算可言......
王伯龍一番思量後,他狠狠啐罵了聲,隨即又道:“好!就按兄弟說的辦,來日方長,這般切齒大恨老子權且記下,可早晚也要將那叫全羽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好出我心中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