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天王不止是仗義疏財的好漢,更是智勇足備的豪傑,是以我等兄弟才願與他撞籌聚義,共謀那生辰綱!王倫那廝胸懷褊狹堪恨,只是言清行濁的腐儒,又怎堪做得山寨之主?雖說強賓不壓主,可想必衆位也清楚的很,梁山泊只有晁天王統領,方可拒敵官軍,做大山寨聲勢,我等兄弟今日只願扶天王爲山寨之主,不知各位心思如何?”
絲毫不廢力氣的擺平了王倫之後,劉敏立刻站出身來,他朝着雖人數站多,卻大多面帶駭然之色的梁山頭領頭目說道。
已到了這般境地,杜遷、宋萬、朱貴幾人當然也都跪倒在地,向晁蓋恭聲說道:“願隨哥哥執鞭墜鐙!”
酆泰見了也喝令其他嘍囉於亭前向晁蓋參拜,大多小頭目與賊衆也也早就驚嚇的呆了,只得都來歸降投伏。喧賓奪主之事既成,朱貴吩咐隨從在大寨裡再擺下筵席,並在聚義廳中間焚起一爐香來,聽候晁蓋號令。
而當晁蓋剛在聚義廳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之後,衆人只說以論忠的說了數句,劉敏便站出身來,向晁蓋拱手道:“哥哥,今日有幸得我等與梁山幾位頭領相聚,大義既明,也當排定座次。若要小弟來說,吳學究廣有謀略、機智過人,當做得山寨軍師,須坐第二把交椅。”
劉敏推舉吳用坐梁山第二位的舉動,這倒有些出乎晁蓋的意料,雖說他與吳用是知交摯友,又曾資助接納過劉敏,可他也隱約能感覺到這兩個同樣靠頭腦在江湖中廝混的人物,彼此間相處的似乎並不算融洽。現在見劉敏有意相讓,晁蓋甚是喜出望外,他笑道:“若沒有兩位兄弟相助,我晁蓋又焉能有今日?”
只是吳用心中卻念道:王倫還曾做得梁山泊第一把交椅,可如今又落得如何下場?我與晁天王是舊識,而你又要仗着天王與梁山泊之勢與蕭家集爲敵,當然要用這以退爲進的法子,好彰顯你的義氣......晁天王是豪義直爽之人,你能哄瞞過他,又怎能欺瞞過我?如今你先行薦我坐這第二把交椅,想必過個片刻,那酆泰、王道人兩個便要推舉你坐第三位了吧?
本來是想去說通石碣村三阮入夥,再於黃泥崗附近智取生辰綱卻又不成的吳用,說起來在晁蓋等八人撞籌之後所立下的功勞的確要少於劉敏,可是以他的心機也能看出劉敏絕非是那種江湖中那些義氣相投時,會與兄弟推心置腹的人物。所以當吳用出言推諉,與劉敏相互謙讓時候,雖然兩個人都在笑,可是他們的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有些時候,同行的確也會是冤家。
也正如吳用所料,當他半推半就的坐了梁山第二位後,酆泰立刻嚷道:“吳學究有智謀,劉智伯也是神機妙算,若要與官軍周旋,少不得要兩位軍師出謀劃策,也當由劉敏兄弟坐第三把交椅,行執掌兵權、調用將校之責!”
前番劉敏推舉吳用,如今輪到他被酆泰、王道人這兩個與自己私交甚多的頭領推選,也順理成章的坐了第三把交椅,而酆泰在所有頭領中馬步戰的武藝最爲出衆,又威嚇的梁山王倫的手下作聲不得,所以坐了梁山第四位。
可是輪到商議該由誰來來坐第五把交椅的時候,卻出乎晁蓋、吳用,甚至劉敏等人的意料之外,而產生了一些分歧......
王道人性情暴戾,可有也並沒有劉敏那般的心機城府,他冷眼朝公孫勝那邊打量過去,又對晁蓋冷笑道:“晁天王,不是我非要爭這個名分,可是當日恁也聽得分明,蕭家集中有人與一清道長師門還有着莫大的干係,而且咱們與蕭家集那夥狗奴才廝殺時,哪個兄弟沒殺紅了眼?咱們分明是有福同享、有讎同報的兄弟,可我卻瞧見一清道長處處手下留情,看來生怕把蕭家集得罪狠了。還有石秀、楊林那幾個撮鳥爲甚麼早就識破了咱們一夥中五人的身份?吳學究猜不着、劉智伯想不破,而我也甚是想不明白吶......”
王道人此言一出,晁蓋的臉上登時似掛上了一層寒霜!吳用則是暗自冷笑一聲,再瞧見王道人的眼神甚是輕蔑,公孫勝、劉唐二人也面露忿意,就連與王道人算作一黨的劉敏也在心裡暗罵了聲:自作主張,這廝糊塗!
劉敏心中又念道:這王道人在綠林中做獨行盜久了,全然不識個人情世故!便是他想與那公孫勝爭執,可是眼下剛奪了這梁山大寨正要排定座次,哪有在這衆目睽睽下出言詆譭同道的?晁蓋、吳用與劉唐等幾個剛拿定主意要取那生辰綱,公孫勝便也已尋上門去,就算他是蕭家集的內應,又怎會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何況如果是他道出我等幾人的身份,恐怕官府與蕭家集早已設下重圍,我們幾個現在還焉有命在?偏生這廝自作主張,也不與我作商量,反倒要教晁蓋瞧輕了他!
聽王道人陰陽怪氣的指摘自己有出賣兄弟,與蕭家集暗通消息的嫌疑,公孫勝也登時心頭火起!雖說他這個入雲龍是修道之人,平素也不好與人爭強鬥勝,可是他也還沒修煉到無慾無求、無爲隨性的境界,當時公孫勝尋到東溪村晁蓋莊上的時候,三番兩次求見晁蓋未果,反而遭晁家莊客刁難毀罵後便當即性發,將十幾個莊客打得滿地找牙,現在見王道人爲了能高他一頭,竟然說極有可能是他出賣晁蓋等人,這又叫公孫勝如何能按捺住心中的火氣!?
就見公孫勝一對八字眉似倒豎起來,那雙杏眼中也是忿意凜然!他一手撫着背上負着的那把松紋古銅劍劍柄,一手指着王道人罵道:“若是晁天王疑我賣友求榮,壞了江湖義氣,休說就此叫我離開山寨,便是將這割頭顱割了去我也毫無怨言。可修道之人雖然當少生嗔念,我道行淺薄,也還忍不得被些道門敗類,言行污濁的狗畜生當面詆譭!”
王道人聽公孫勝痛罵自己,他也當即大怒!平日他在江湖中獨行跋扈慣了,還從來沒聽人這般辱罵過自己。雖知自己的本事也未必能贏得過公孫勝,可王道人還要將雙劍擎將出來,也向公孫勝回罵道:“若是你行跡坦蕩,又心虛個甚鳥?怎麼,你以爲你這廝是那在薊州被喚作甚麼‘活神仙’羅真人的弟子,便不把道爺放在眼裡了?要打便打,你當道爺怕你不成!?”
“夠了!”
還沒等公孫勝與王道人火併,晁蓋便騰地下站起身來,他胸脯因忿怒而劇烈起伏着,又厲聲向王道人喝道:“公孫道長我自是信得過他,既然共聚大義,本應當同心協力!今日在這梁山大寨聚義,你這廝竟說這般誅心之語,直教兄弟寒心!念在上山前後你出力甚多,這次我且不與你計較,可若你再說出這等混賬話來,休怪我晁蓋不講情面!!”
王道人萬沒料道晁蓋會發這麼大的火氣,他又忙朝劉敏、酆泰那邊望將過去,可是卻見劉敏打量自己的眼神,也似是在瞧個呆鳥一般。饒是王道人狠戾專行慣了,可他也還沒蠢到在這樣的情形下仍要引犯衆怒,所以他只冷哼一聲,便忿忿的再不做言語。
公孫勝臉色漸緩,他恭敬的又向晁蓋施了個禮,經過王道人這麼一鬧,反倒讓他坐得第五把交椅,隨後劉唐坐到了第六位。至於杜遷、宋萬兩個又受了番驚嚇,也自問本事低微,也不如做個人情,便苦苦的請王道人坐了第七位,他們兩個則分坐第八把、第九把交椅,就連原來只不過是王倫手下小頭目的朱貴,晁蓋也提拔他坐了第十把交椅。
雖說爲了能教我晁蓋與衆位兄弟有個棲身之所,也只能奪了這梁山泊水寨,只怕真要惹天下英雄恥笑......晁蓋長嘆了口氣,他又朝相處時關係微妙的吳用、劉敏,還有已然公開翻臉的公孫勝、王道人那瞧了過去,又暗想自己雖然自問不會虧負任何一個兄弟,可這纔剛在梁山立足,就已鬧出這些不愉快的事來,當官府得知自己藏身於梁山,只怕隨時會來剿捕,河北蕭家集那邊,只怕也不會善罷甘休......我這能守得住這梁山泊,叫追隨我的兄弟活得安樂麼?
雖然這只是晁蓋做梁山泊大寨主的第一天,可是現在這個托塔天王,便已經感覺到有些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