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唐正要勸住呂方、郭盛就此罷手時,卻見斗的不分勝敗勝敗的二人手中的兩枝戟卻絞纏在了一起,兩個長戟刃端尾部的金錢豹子尾,與金錢五色幡上絨絛都結住了,饒是呂方與郭盛用盡力氣拽扯,也分拆不開。
蕭唐見了眉頭微微一皺,心說這呂方、郭盛二人雖然都是做生意折消了本錢而歸鄉不得的,也只能各自糾集一百上下的流民做手下尋處山寨嘯聚,但也能看得出他們二人少年心性,也倒頗愛“趕時髦”,不但必須要留着好衣好甲好兵刃講究個排場......
畢竟長戟這種兵器在宋時更多用在了宮廷儀仗上,便是花哨華麗一些倒也無妨,可呂方、郭盛臨陣所用的長戟上各自安置的頗爲修長金錢豹尾絨絛等物件看來確實更拉風些,可但凡經歷過幾次戰場廝殺的老兵,一望呂方、郭盛兩人的這副行頭,便知他們都是沒經歷真刀真槍、臨陣殺伐的雛兒。
一般長兵器通常會用絲、線等做成的穗狀飾物做爲槍纓刀穗,是爲了防止敵人的鮮血順着槍桿流淌下來後使槍桿打滑,致使雙手抓不牢槍桿(故而槍纓也常被喚作擋血),也可起到一定的迷惑敵人視線的目的,可是呂方與郭盛的長戟上連接着長長的豹尾絨幡,好看倒是好看,可但凡在戰場上親手殺死一些敵人之後,這些華而不實的配件恐怕也早成了血糊的一團,到時不但瞧起來十分別扭,只怕弊處還要大過於益處。
何況只怕呂方、郭盛也不會只一次陷入這般窘境,書中在他們的豹尾絨幡被一箭射斷後,隨後仍然因他們兵器後栓着的長尾裝飾而施展不開本事,在鬥將單挑時便已如此,如果是在亂軍血戰的情況下......
蕭唐心中想着,又朝花榮使了一個眼色。花榮會意,他伸手一拽拉住繮繩將胯下馬帶住,左手朝飛魚袋內取弓的同時,右手也從箭壺中拔出一支箭來,等花榮搭上箭曳滿弓,覷請了糾纏交織在一處豹尾絨幡後立刻“颼”的一箭,一道寒芒乍起,登時將那交織纏住的豹尾絨絛一下射斷!
猝不及防之下,呂方與郭盛在慣力下險些被摔下馬去,待他們喘息稍定,又把眼望向了花榮,都欽佩的拱手說道:“這位哥哥,神箭本領端的奢遮!”
呂方又把眼朝郭盛望將過去,他一抹頭上的汗水,隨即也說道:“郭盛壯......呵呵,如今也該喚你做郭盛兄弟了。兄弟你戟法也的確了得,我贏不得你。”
郭盛嘿嘿一樂,笑道:“呂方兄弟,你說我戟法了得,不也是在變着法誇讚自己麼?我可是也勝不了你,咱們實難分出個勝負高低來!
呂方見說莞爾一笑,這時蕭唐已策馬趕到兩人身前,他說道:“兩位兄弟,雖說你們血氣方剛,也都是好武之人,可只怕也都沒有甚麼臨陣對敵的經驗。方纔你們也體會得清,若不是我花榮兄弟一箭射斷了你們戟上的豹尾色幡,也不知兩位兄弟還要糾纏多久......
何況尋常自家兄弟之間,閒時切磋武藝時也倒罷了,如果是真要與敵手生死相博,尤其是在兩軍殺伐的戰場之上,從四面八方襲來的一刀一槍都要謹慎提防。畢竟在綠林中打踅,也少不得征討殺伐,我也是希望兩位兄弟能謹慎穩妥些。”
呂方與郭盛二人略作沉吟,其中呂方率先說道:“哥哥見教的是,說起來小弟雖然勤學苦練,可往日販運商貨時也只曾撞見過些不成器的小廝,也無今日郭盛兄弟這般的身手。江湖恁般大,小弟又豈會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哥哥也是爲小弟日後安危着想,小弟當然明白。”
郭盛也點頭說道:“往日在嘉陵蒙張提轄點撥戟法時,他也曾說過我只顧將戟使得好看,不但在綠林中贏不得真好漢,要是真被行伍中善戰的將士瞧見了,反倒要笑我空有副花架子,在戰陣上當不得大用!那時我做的水銀商賈營生,只是愛慕大唐平陽郡公薛仁貴爲人才學的長戟本事,是以也並未將張提轄的教誨往心裡去。今日再蒙哥哥見教,小弟也明白哥哥的苦心。”
蕭唐點了點頭,隨即又說道:“你們二人一個是荊湖南路潭州人氏,一個是西川嘉陵人氏,只是因爲行商時緣慳命蹇,折消了本錢才流落到山東地界來。兩位兄弟願意投我大寨入夥,我當然願與你們推心置腹,但你們在家鄉故里想必還有親族家眷,要落草綠林,畢竟在世間上名聲不好......
所以呂方兄弟、郭盛兄弟,是我遣些人手隨你們歸鄉去請親族尊堂一併上山,也能讓你們得以侍奉,還是說你們只是一時迫於無奈才做了強人,我也願發付你們些銀財,歸鄉重拾舊日行當。你們二人也可都想清楚了?”
開始時呂方、郭盛只是敬服二龍山、清風山的好名聲,所以才心甘情願的投處大寨傍身,可現在聽蕭唐如此說罷,登時又使得他們兩人心中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尋常綠林草寇,能夠拉攏些能用得上的幫手恐怕早就連哄帶騙,甚至用些下作手段賺他們入夥,可是眼前這個面帶獬豸面具的大頭領的的確確是在設身處地的爲他們兩個着想!呂方與郭盛一時感覺不便提及,反而是眼前這位哥哥先想到了他們二人的家鄉分別在湖南、四川地界,距離山東河北路程遙遠,真要是在此處落草做了強人,恐怕以後會很難與家人重逢......
都說士爲知己者死,我等不過與青州兩山衆位好漢只是初識,可眼前這位哥哥便如此體念我等的顧慮,咱們這兩條性命,又如何不肯賣於他!?
兩人不約而同的心生出一般想法後,呂方先說道:“哥哥體念小弟,小弟感激的緊!家父家母過世的早,小弟雖有幾個兄弟,也都做着不同的行當討活路,若是叫我回鄉,反倒無顏面去見......小弟這就願隨着各位好漢上山入夥!又何必勞煩哥哥?”
而郭盛喟然一嘆,也說道:“家父雖然健在,可自有我兩個兄長奉養,小弟家世在嘉陵也算的書香門第,子侄後輩中也只有我這一個好打熬武藝,又做得是商賈營生......家父與兄長待我本就頗有成見,若他們知我不但行商賠的血本無歸,又曾一時在綠林中做起沒本錢的買賣,只恐又要氣傷了家父身子。小弟本就是個愛惜江湖義氣的人,待有機緣時當然會去孝敬高堂,可是眼下,不如索性隨着哥哥聚義,這才叫我郭盛痛快!”
聽呂方與郭盛如此說,蕭唐倒也放下心來,可他想到這小溫侯與賽仁貴年紀輕輕,武藝精進的空間也大,現在這兩人尋常在綠林中廝混已久的強人頭領比較,也是吃虧在實戰經驗太少,而且目前在幾座山寨之中,也沒有善用長戟這般兵器的能人點撥他們兩個武藝......
一番思慮後,蕭唐忽然心念一動,他打定了主意,便又對呂方、郭盛說道:“兩位兄弟既然願意與我聚義,權且先至二龍山見過其他頭領結識一番。不過......你們二人都在綠林中打踅時日不久,在江湖上也沒甚麼名頭,我倒另有個去處要推舉你們兩個去暫住一段時日,如果兩位兄弟想叫自己的使戟手段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那裡必然會受益頗豐!”
呂方、郭盛聽蕭唐說罷雖然疑惑,可聽說能磨練自己的武藝後也立刻上了心思,立刻齊聲問道:“不知哥哥打算推舉我們兩人去何處?”
蕭唐微微一笑,說道:“在河北大名府蕭家集中,有個民團總教師曾是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教頭,因其好研習矛錘弓弩槊,鞭鐗劍鏈撾,斧鉞並戈戟,牌棒與槍杈十八般兵器的精妙之處,而被喚作‘武神通’王進,不知兩位兄弟識不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