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呼延灼信誓旦旦的說罷,蕭唐心說看來他的確對於由自己所打造出的那支連環馬重騎投入了非常多的心血,並且對其信心十足,覺得那支部隊必然能夠成爲一支能夠摧枯拉朽的輕易沖垮敵陣的勁旅鐵騎。
可是聯想到了原著中那支連環馬官軍除了頭兩陣的確殺得梁山軍潰散奔逃,可是在鉤鐮槍法天下獨步的金槍將徐寧被誑上梁山之後,他只利用半月時間,便將山寨中五七百嘍囉把鉤鐮槍法中的鉤蹄拽腿,下面三路暗法教個精熟,再並着撓鉤手利用蘆葦荊棘、山林沮澤舍下埋伏,使得一齊跑發、收勒不住的連環馬成排墜倒,反而被梁山軍一舉殲滅。
由此看來連環馬受地形的制約性也極大,而且除了鉤鐮槍之外,後來宋金交戰中似岳飛、劉錡等名將利用訓練有素的軍健手持麻扎刀、提刀、大斧等以步擊騎的利器,以及合理有效的排兵佈陣也能使得敵方的重甲騎兵亂作一團。
這麼一支優點比較突出,可是短處卻又極爲致命的部隊。就算能爲蕭唐所用,也甚教他覺得不能安心,而呼延灼爲甚麼又對其推崇有加,毫不在乎投入自己大量的精力與時間也要以連環馬打出自己的名號?
蕭唐懷揣着心思,待請關勝、呼延灼、羅戩等武職將官在軍機堂坐定了後,便又向呼延灼直言問道:“呼延統制,我還有一事不明。這連環馬雖然以鉤索絞聯,雖然在衝鋒破陣時聲勢奪人、所向披靡,可是若敵手準備充足,于山林隱蔽處埋兵設伏,再用撓鉤、鉤鐮槍、麻扎刀等兵器專攻馬腿。每隊連環馬但有一騎人仰馬翻,餘者皆墜,戰馬若沒了衝勢,戰力在須臾間便已折了大半。
既恁的,呼延統制爲何不使連環馬解開鉤索?畢竟馬帶馬甲而只露得四蹄懸地,人披鐵鎧而只露著一對眼睛,這般裝備與聲勢也足以衝潰敵陣。以鐵鏈鉤索將鐵騎連環......此舉是否是畫蛇添足?”
方纔蕭唐還是副禮賢下士、知人善用的模樣,可如今聽他忽然一針見血的指出自己極爲看重的連環馬這般弊病,這也教呼延灼的面色不由一滯,不過呼延灼到底也是個磊落幹練的軍人出身,他絲毫沒有因爲蕭唐當面質疑而羞惱,心中反而想到蕭節帥於兵家軍事但有疑問,便如此直言相問,倒也的確並非汴京殿帥府、樞密院那幹好大喜功的朝中大員,于軍旅之事只講究個排場,卻覷不出任何門道來。
想到這裡,呼延灼也不禁連連點頭道:“蕭節帥果然是真知灼見,一語便道破了這連環馬的軟肋所在!未將其實一直以來心中也都有這般憂慮,以鐵鏈鉤索將鐵騎連環,其實也是我不得已而爲之。比起遼人、夏人的馬軍鐵騎,我大宋戰馬匱乏的弊端由來已久。何況遼國、夏國,多有善於弓馬騎1射的遊牧族民,我大宋軍健卻多是世代農耕的莊戶出身,若要打造出一支規行矩步、訓練有素的重騎部隊,又談何容易?
未將訓練那連環馬的時候,設每一隊三十匹馬,一齊跑發,不容他不向前走。重騎衝陣須千百人列隊盡皆向前,只是一齊擁進,方纔能使得連環馬的效力物盡其用。可是人馬皆披重鎧,三千鐵騎在疾馳奔襲,衝鋒了兩三陣後陣容便已開始有些鬆動。若要使得三千將士整隊列、辨號令時進退如一,也只得採用那般法子......”
蕭唐再聽呼延灼娓娓道來,方知他以這鉤索接連鐵騎之法,也是因爲在短時間內宋國的大環境下難以訓練出大批精銳騎手,就好比如果一支部隊如果大多士卒不識水性,那麼這支部隊怎可能會成爲一支善戰的水師?
可是呼延灼在重騎兵上卻表現出一種十分執拗的熱衷,他甚是推崇重甲鐵騎集團衝鋒時所能產生的巨大沖擊力,可是在人馬負重極大的情況下,多達三千重騎的部隊可能一兩個衝鋒下來陣型便已散亂了,似曾頭市那種缺乏正規戰爭經驗的宿將坐鎮的地方豪強,在與尋常綠林勢力交戰時,簡單粗暴的驅使大批騎兵一窩蜂似的衝殺過去也不打緊,可是呼延灼這個苗根正紅的將門子裔,又怎麼會對那種大規模鬥毆廝殺的打法看得入眼?
其實以西夏的鐵鷂子重騎雖然名頭極響,可是每逢大戰也必須有弓馬部隊潑喜軍、山地作戰部隊步跋子等幾支勁旅相互策應作戰,北方遊牧諸族的騎兵也都是以輕騎爲主,他們利用先天性騎術精熟的生活優勢,在與敵人交戰時,利用機動性接二連三的衝擊敵軍陣型,如果缺乏有效的應對之策,也甚難經得起那般的持續性打擊。
呼延灼無疑是借鑑了鐵鷂子軍的裝備風格,以及五胡亂華時慕容恪選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衝擊武悼天王冉閔所部的歷史案例,便想以這種取巧的法子使得麾下騎兵快速適應在身披重甲的情況下,又因劇烈顛簸而導致的各種不適。也能迅速收攏陣型,對敵軍能夠形成連環衝擊。
蕭唐忽然想起這種法子倒是與漢末三國時曹操軍因北方士卒不善坐船,所以將艦船首尾連接的方式有些異曲同工,不過之後的結果當然也是一目瞭然。呼延灼也並非不知道連環馬的弱點所在,可是他無疑還是低估了那個弱點的致命危害,就如同他在原著中輕視綠林草莽不善用兵,在缺少其他兵種的輔助下便直喇喇的率領連環馬去平推梁山泊一般......
此時也不止是蕭唐,在座的諸如蕭嘉穗、羅戩等深諳兵事的人物眉頭也漸漸蹙起,他們似乎也察覺到了呼延灼過於倚仗鐵甲重騎的戰法有些不妥。而呼延灼着實費了番口舌,他心中也不由苦笑道:我又如何不知在兩軍交鋒的時候,以馬步弓車協同作戰纔是正路?可是我不過是區區一介統制官,所掌的兵權有限,也是仗着呼延家的臉面,才爭來這個爲國家操練重騎的機會。如今我麾下掌管這三千連環馬,便甚有可能遭朝中宵小猜忌警惕,我便是想招募能人再選練幾支弓馬、輕騎部曲,可是軍權、糧餉、戰馬、人手、官職差遣......這些朝廷又肯許給我麼?
呼延灼兀自尋思時,蕭唐略作思量,便又說道:“呼延統制、關都監,此次我等前往河東公幹,不止是因爲河東與西夏毗鄰,選練新軍兵法側翼可以建得奇功,河東戎衛各地的官軍大多戰力孬弱,致使如今河東匪患又呈死灰復燃之勢,我等也絕對小覷不得。你等二路所率的部曲,也須盡是訓練精熟之士,才足以應對狂寇,不知你們二人又打算統御多少兵馬前往?”
關勝與呼延灼聞言對視一眼,其中關勝先向蕭唐打拱說道:“除去隰州留守的官軍,末將與郝思文、宣贊能統御得六營步軍、兩營馬軍,合計四千上下的兵馬,聽候蕭節帥調遣。”
呼延灼隨後向蕭唐報道:“未將麾下連環鐵騎計有三千,合韓、彭團練兩州步軍,數及七千,也是人強馬壯的善戰之師,不必蕭節帥憂慮。只是調撥連環馬重鎧馬甲須耽誤些時日,但恐衣甲未全,取之不便,乞蕭節帥寬限時日。”
蕭唐點了點頭,說道:“這倒不妨,如今官家恩許我經略河東,所需軍械物資也儘可由朝中點撥,呼延統制可就京師甲仗庫內選揀衣甲盔刀,關領前去。務要軍馬整齊,好與對敵......只是還有一事要向呼延統制詢問個分明:現在那三千連環馬中,真正訓練精熟,不須以鉤索連環仍能衝鋒自如,進退如一的猛士又有多少?”
呼延灼沒想到蕭唐會有此一問,他微微一怔,旋即說道:“若是騎術嫺熟且軍機森嚴的好兒郎,多是經歷過戰陣的馬軍出身,約莫也有一千二百人上下。”
蕭唐頷首思付,旋即又道:“既恁的,若要按我的意思,呼延統制若爲裝備連環馬軍,只需選訖鐵甲千副,熟皮馬甲兩千副即可。其它那兩千馬軍便是不以重甲披帶,不但也有矯捷靈便、進退周旋之奇效,若是訓練得法,於長途奔襲、迂迴包抄等方面也能發揮出馬軍優勢的最大效用。
我大宋善以軍陣禦敵,通常馬軍騎手也常佈置在步兵方陣周圍做爲策應,或以掩護側翼。兵貴於精而不貴衆,按我想呼延統制若能將一千連環重騎操練得精熟,也不必非要以鉤索連環,強求鐵騎衝鋒闖陣的聲勢。我軍虎踞河東,它日也甚有可能與夏軍兵戎相見,既然鐵鷂子是夏人中仰仗的勁旅,這支部隊的長處與弊端,他們又豈能不知?何況訓練勇壯也須講究循序漸進,加以時日呼延統制也必然能選練出更多的重騎勁旅來,現在要何必將自己部隊的弱點暴露在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