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陣雨過後,天空晴朗、空氣新鮮,漫山鬱鬱蔥蔥的綠草中間點綴着諸般不知名的野花,只遠望過去便覺得山林間鮮花野草,格外的嬌嫩欲滴。
伴隨着陣陣密集的步伐聲,有近四千名軍卒在湛藍碧空下迤邐前行。蕭唐此時駕馬來到一片高坡上,他向行進的望去,就見這批軍卒在蜿蜒的山徑間整齊邁進時持槍鵠立,軍容氣象並不見一絲混亂,他也面露欣然之色,並滿意的點了點頭。
當聽說蕭唐打算親自統領新軍,並且再度親臨戰陣的時候,諸如羅戩、關勝等將官又向蕭唐諫言此舉並不妥當。尤其是羅戩對蕭唐勸道:“具體戰事,多是臨戰將領自行審時度勢、隨機應變,只因戰機瞬息萬變,饒是萬事思量得清楚,卻也有吉凶難測的時候。節帥大人也當坐鎮縣衙中樞,萬萬不可屢次趕赴前線,何況新軍初設,即便節帥真要統軍督戰,也當由諸部將官協同,以保萬一。”
只是蕭唐卻定要堅持必須由他統領這批新軍,還說除去徐京徐節帥率五千官軍戎衛鎮守銅鞮縣外,各路官軍要設營寨柵棚堵截聚集於河東路中部的賊衆,皆有要緊軍務在身,由自己統領這支新作編制不久的部隊,正好也能與其他部曲的官軍控扼住賊人聚集的山麓野嶺間的要害去處。畢竟賊衆不會一味地被動挨打,如果賊軍中有頭領發現苗頭不對,在官軍合圍前便率部逃逸,繼續在河東路地界流竄肆虐,那麼這場仗還要打到甚麼時候?
畢竟羅戩也只是奉旨前來協助蕭唐打理選練新軍、安撫地方遭匪災縣鎮中的百姓等公事,最終拍板定決的權力還是在蕭唐手上,是以羅戩見蕭唐十分堅持,卻也只得由着他。
可是將一羣未曾經歷過戰爭廝殺的新兵打造成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到底需要多久,一年?兩年?還是隻需要幾個月便已足夠?
真要是在亂世羣雄殺伐時,兵源跟不上戰爭中人口的消耗,是以各方勢力的豪強爲了壯大本部人馬的勢力去抓壯丁,只往食不果腹的流民手裡面塞上一杆長槍或是短刀,便可算作是個當兵的了。如果一支部隊中全是這般只爲填飽肚皮才被召集在一處的亂世可憐人,戰力自然是乏善可陳。可是時逢戰亂,有許多從屍山血海中出入過幾次,其剽悍善戰之名便流傳後世的軍隊,他們的前身,恰恰就是那些在人命賤如狗的世道中只求苟活的饑民。
譬如成軍於五胡十六國時期,只不過是在黃河南北地域四處漂泊的漢人災民集團,後世卻又因作戰兇猛難擋,而在中華古代戰爭史中殺出了名號的災民武裝部隊乞活軍。
而蕭唐不止要這支軍隊乞活,同樣也要讓這支部隊的將士知道只要勇猛作戰,他們自然能夠活得更好。
現在從河東各地選拔出來的流民新軍,按說只應該劃入廂軍軍籍,不但不能在軍營置營房以供自己以及家屬居住,而且薪俸、軍餉也都要大打折扣。如今蕭唐卻因奉旨選練軍健,使得這些新軍都能劃入禁軍軍籍,關支所領的錢糧倒也堪堪足以養活家裡幾口人。而且有家庭親眷欲返回故居時,受招募的新軍軍健家屬亦能優先領受家鄉受匪災過後的無主之地。
不僅如此,蕭唐對於因戰事死傷的新軍撫卹交織軍中條例也提高了五倍(自慶曆年間,大宋朝廷規定賜給陣亡將士家庭錢物的等級標準,詔:“自今陣亡軍校無子孫者,賜其家錢,指揮使七萬,副指揮使六萬,軍使、都頭、副兵馬使、副都頭五萬。”與熙寧年間,宋廷又按保甲制優撫規定,詔:“自今保甲與賊鬥死者,給其家錢五十千;有戶稅者,仍免三年科配。因致廢疾者,給錢三十千。折傷者,二十千。被傷者,五千”),並且分門別類的按戰功高低、操練考覈設立各種封賞,其它宋廷原有的“應軍人家口官,司常加存恤,修治舍屋,量添口食”、“返鄉爲農軍卒,支與一年請給,令買牛種,免租稅丁役,使爲永業”等諸般優撫條例也都不會打任何折扣,這也讓新軍身後事得到了最大的保障,不必因爲顧慮家人衣食無助而在殺伐時未戰怕死。
當然了,蕭唐如此妄自修改軍中對將士的撫卹獎賞制度,這十分不合規矩。可是方今大宋諸地軍司本來大多就不甚合規矩,只不過其他軍中將官、軍吏幾乎都是爲了中飽私囊,而剋扣行伍兵卒、陣亡將士的糧餉卹金無所不用其極,可是蕭唐卻反其道而行之,這批新軍的軍餉雖然還是尋常禁軍的水準,可是在福利優撫、以及安頓軍健家屬上面的規定已經足以讓幾乎所有其他部曲的禁軍兵卒眼紅羨慕了。
可是要領多大的好處,之前自然也要受多大的苦頭。
現在受蕭唐重託操習新軍的王進,雖然他原來的職事與林沖一樣爲禁軍槍棒教頭,而禁軍教頭又有都教頭、督軍教頭、槍棒教頭等教軍卒槍棒武藝、排兵佈陣、檢習部曲等職能劃分,當年一棒放翻尚未發跡的高俅,王進那早已逝去的王升做得卻是禁軍督軍教頭(原著中高俅要向王進尋仇,第一句話喊的就是:“你那廝便是督軍教頭王升的兒子?”)是以自幼得其父王升點撥的王進不止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連《武經總要》等許多宋時都教頭、武學學諭等肩負教習軍旅職務的武職官將必讀的典籍也早就記得滾瓜爛熟。
雖然缺乏臨戰的經驗,可是王進對於向傳授軍中中下階層的軍官,以及新入伍不久的將軍操習訓練、部隊編成、行軍宿營、古今陣法、通信偵察、軍事地形、步騎應用、城邑攻防等諸般兵家要事可說是行家裡手。他又一心想讓自己畢生所學得到最大發揮,所以操練起這撥兵馬來毫不手軟,王進也能大概領會到蕭唐選拔這批新軍時爲何大多以踏實本分的鄉野農夫爲主,再按軍中懲治條例頒佈下來,考覈不達標準、教頭訓話時喧譁說話、甚至行軍時低聲笑鬧等各種行徑都要被追責拉出來仗打一頓。自不用說到了臨戰時節,違背軍令當斬者也更加不會含糊。
本來這些百姓攜家帶小卻又走投無路,如果真教賊衆佔據大半河東路州府,他們還甚有可能反去投奔田虎乞活求生。如今後路我也給了這些軍卒以及他們的家屬一條活路,至於如何才能將你們打造成一支善戰的精兵,起碼僅在讓你們能夠倚靠森嚴的軍規紀律,而將戰力最大程度的發揮出來,這我也已經盡我所能了......
蕭唐心中又暗自唸叨:現在也就差幾次戰場上的廝殺歷練,才能夠將你們這些本來任兇賊惡盜欺壓的羔羊,變成能教敵寇聞風喪膽的嗜血狼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