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蕭唐現在於官面上行事,而公孫勝又是與二龍山、清風山、蕭家集等蕭唐麾下勢力態度十分玩味的梁山泊寨中頭領,要引薦現在梁山中人尋覓得見自家哥哥,同時便也意味着蕭唐與“全羽”乃是同一人的秘密曝光。旁人要是想拜會明明在朝堂官居要職的蕭唐,卻尋到了二龍山、飲馬川等去處,只怕蕭唐麾下的心腹兄弟早就要將對方給拿下拷問,必然要問出蕭唐身爲綠林數山共主的秘密如何會泄露。
然而羅真人的關門大弟子入雲龍公孫勝,卻是一個例外。
現在統管薊州飲馬川一路綠林人馬的幻魔君喬道清,同樣也比蕭唐麾下其他任何兄弟都要熟悉蕭唐與羅真人之間的交情。既然公孫勝想要拜見蕭唐,卻尋到了飲馬川去,同樣也就代表羅真人已經向自己的徒兒暗示說任俠蕭唐與鐵面獬豸全羽就是同一個人。
既然羅真人是化外修道的隱士,蕭唐也很清楚對方念於自己身上所謂的“天機”,必然不會做出任何危害到他的行徑。而公孫勝雖然是梁山泊中的頭領,可是他卻可以說是山寨裡唯一一個不會受綠林義氣所羈絆,甚至本身的一切舉動,都要謹遵自己師傅法旨的道門中人。
諸如李俊、穆弘、童威、童猛等綠林豪傑雖然之前曾與蕭唐結識,可是他們也都重江湖義氣,倘若蕭唐真的與宋江反目成仇,按照他們的立場固然會左右爲難,但是李俊等人現在既然已拜宋江做爲自家哥哥,若想拉攏他們投到自己麾下,只怕也要費些周章。蕭唐若是想分化梁山中衆多頭領,能夠提前預判、甚至影響晁蓋與宋江等人在綠林中發展勢力的動向,能夠使得在梁山泊中地位甚高,可他的恩師卻與自己頗有“仙緣”的公孫勝也能與蕭唐共聚大義,將來在綠林中佈局發展勢必也能更加順利。
早得過吩咐的喬道清、馬靈二人見公孫勝前來要求拜會蕭唐,他們也立刻齎了封書信傳至二龍山、蕭家集向魯智深、孫安、卞祥等人說明事情因由。雖然衆人也知公孫勝是與蕭唐交情極深的得道尊長羅真人的關門弟子,但是如今蕭唐奉旨鎮撫河東,接洽綠林中人之事也決計疏忽不得,所以便吩咐河東路威勝軍出身的山士奇,以及籍貫也是宋地西北地界的史進兩個兄弟扮作江湖賣藝的武師,與公孫勝一併西行前來密會蕭唐。
只是私下與公孫勝會面,也須迴避開王煥、姚平仲、呼延灼等朝廷將官,許貫忠那邊得了飛鴿傳出,並且見到公孫勝等人之後也立刻吩咐親信前來提前向蕭唐報知,並且安排人手促使兩人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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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灑下一片金黃色的陽光。位於太原府南、北畔村之間本是由朝廷所設,用於差遣民夫括取鹹土煎煮爲鹽的永利監放眼望去一片落日餘暉。有十來騎奔過道山嶺,但向前面望去時,便見土坡下有十幾間草屋,傍着溪邊柳樹的旁上似還有處酒肆,只不過店門口也並沒有挑起用來招攬客人的酒帘兒,四周景緻也頗顯蕭條破敗。
“哥哥,與貫忠兄弟議定密會那公孫勝的去處,便是這裡了。”
一衆人中石秀見了,他立刻把手指向那邊說道。且說蕭唐尋了個至太原府周遭考察地勢的由頭,只帶了蕭嘉穗、花榮、石秀、龐萬春四個兄弟並着燕雲騎射的親隨心腹來到此處。
蕭唐點了點頭,他又與一衆兄弟策馬奔下嶺來,但見前方一株枯藤纏繞的大樹後面閃出三個人來。前面那兩個漢子頭戴上撒撮紅纓的白范陽氈大帽遮住臉面,腿上青白間道行纏絞腳,一個挎着口銅鈸磬口雁翎刀,另一個則綽着杆渾鐵大棍,都是副行走江湖的武師打扮。他們兩個又聽得陣陣馬蹄聲響,便忙出來一探究竟。待瞧清來的正是蕭唐之後,那兩個漢子一齊撥開遮住顏面的范陽氈大帽,卻正是史進、山士奇二人。
“哥哥!幾位兄弟!好久不見,近來安好?”
蕭唐眼見史進與山士奇盡皆面露喜色,並向自己高聲招呼,他也翻身下馬,上前與兩個兄弟敘過幾句。旋即蕭唐又把眼向史進、山士奇身後望去,便瞧見那頭上綰着兩鬆雙丫髻,身穿領巴山短褐袍,腰繫雜色彩絲絛,背上松紋古銅劍,手上還拿着編藤扇子,做副雲遊道人打扮的,正是要來密會他的公孫勝。
前番公孫勝在梁山泊水畔前,於李家道口專一探聽事情的酒店與蕭唐謀面時,蕭唐還是面戴獬豸面具,做爲前去尋晁蓋談判的綠林數山共主全羽的身份,今日纔算是真正親眼目睹見在江湖中聞名遐邇的任俠蕭唐的真面目。
之前再得自己的恩師羅真人提示,公孫勝又不禁在心中回想當時蕭唐的身形、語氣,以及舉手投足間的習慣後,他也不由得長嘆口氣,並來到蕭唐面前恭恭敬敬的打了個稽首禮,說道:“雖說之前貧道有緣與蕭任俠謀面,卻在今日纔算拜識尊顏。貧道慚愧,先前還曾與晁天王等人密議要劫取生辰綱,去壞蕭任俠名下鏢行營生,而後才得知蕭任俠於我二仙山紫虛觀有大恩,又與我師尊交情匪淺......爭些兒衝撞了恩公,原來不識好人,實教貧道汗顏無地。
幸得恁胸襟寬廣,不再尋貧道與晁天王、吳學究、劉唐等幾個兄弟追究仇怨。否則仗着恁無論是做爲蕭任俠......還是那數山共主‘全羽’的勢要,若是不肯容讓,我們兄弟又如何能在江湖中再有立錐之地?蕭任俠仁義恩厚,確實貧道得罪在先,還望恁海涵則個!”
蕭唐連忙上前扶起公孫勝,並笑道:“我名下那鏢行做護鏢營生,既是開門做生意也擇不得僱主,大名府樑世傑每年孝敬那蔡相公的生辰綱,的確也是江湖中人儘可取得的不義之財。如今道長想必也知我的苦衷,若不是那樑中書昔日也算對我有恩,終不好監守自盜奪了他那生辰綱。否則江湖中豪傑要取那筆財物,又取之何礙?公孫道長,既然我已與晁天王談得妥當,舊日恩怨,休要再介懷。”
聽蕭唐如此說罷,公孫勝心中也更對他敬服,然而當公孫勝的那雙杏子眼一乜,瞄到蕭唐身後其心腹總管石秀、身着官軍衣甲的花榮以及二龍山強人頭領出身的史進、山士奇等人正有說有笑的敘舊時,他不禁又朝蕭唐望來,並意味深長的說道:“蕭任俠仁義爲先,體諒江湖中落難的豪傑,這讓貧道敬佩不已......可是我也曾聽聞恁此番率軍至河東路公幹,卻也是要清剿綠林中的豪強的。”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倒是覺得在朝堂中做官便殺禍害黎民百姓的兇徒惡盜,在江湖中行事便去除那幹壓榨民脂民膏的濫官污吏,這兩者並不矛盾。”
蕭唐微微一笑,又說道:“至於我爲何如此大費周章,於官場綠林雙線行事的初衷,令師尊也是心知肚明。我與羅真人也可說是金石之交,自然也信得過道長不至泄露我所密謀之事,只是道長畢竟是在梁山泊中坐得一把交椅的人物,此番你不辭千里前來尋我,不知又有何見教。”
當公孫勝聞得蕭唐所說“做賊殺貪官、做官殺惡賊”的那般言論時臉色不由一動,他在心中反覆思量着蕭唐話中含義。過了片刻,若有所悟的公孫勝微微頷首,又向蕭唐施禮說道:“蕭任俠不拘常規、別出心裁,但是這份見識與魄力便已強過大宋綠林羣豪!恁說的不差,我是在梁山與晁天王、宋押司等頭領聚義的頭領,可是如今貧道修入世之道,終有一日要隱遁山門...只是師尊也曾吩咐我在凡塵俗世行走時亦要多修善果。謹遵師尊法旨,蕭任俠但有吩咐貧道也當遵從,絕不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