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關周圍的幾處烽燧營寨之下,宋軍四面合圍,殺聲震天。人馬過萬的大宋禁軍頭頂范陽氈帽頂撒的紅纓彙集成一片,似熾焰翻騰,大軍剛進行至位於周遭半山腰的營寨前二三百步遠的距離,立刻又有數千弓弩手在所部將官的指揮下奔至前陣,又是一聲令下,一蓬蓬如蝗似雨的箭簇便朝城頭上傾瀉過去。
在暴風驟雨般的猛烈打擊中,城頭忽然支豎起許多以硬木爲樑、牛皮爲面,被用油水浸透過的牛皮韌性極佳的幔帳。一些步卒躲避在其中觀察城外敵軍的動向,還有許多半蹲在城頭上的西夏兵卒待宋軍一輪箭弩傾瀉過後,手中硬弓吱呀呀長弦被拽動的聲響不絕於耳,旋即箭簇引弦而出,也朝着城頭下方的宋軍激射而去。
遮天蔽日猶如蝗蟲一般的箭矢射來,數百名宋軍被流矢利箭射中,其中有一二百人當即斃命,旋即緊促的步伐驟如風雨,陣列後方的校刀手立刻奔將上來,架起盾牌格擋城頭傾瀉下來的箭雨。蕭唐坐鎮中軍觀望戰局,忽然他一聲令下,高聲喝道:“踏橛箭、拋石車、神臂弓,射擊!”
由於夏軍佔據的烽燧營寨位於半山坡處,周遭地勢崎嶇,體型過大的攻城器械也無法搬運上來。而由三弓牀弩發射的踏橛箭以堅硬的木頭爲箭桿,以鐵片爲翎,又喚作“一槍三劍箭”,箭支有如標槍,不但可以威懾城頭據守的敵軍,也可在齊射時將成排的踏橛箭釘入城牆,由攻城兵士攀緣而上。另外由兩名軍健操作的手炮,比較輕便,只用一人定炮,四人拽索的單梢炮以及底架爲斜三角形,較爲靈活的虎蹲炮與柱腹炮等輕型拋石炮具也都已安置定了,並且齊齊對準了城牆。
三弓牀弩上兩端帶鉤的粗大繩索一端被鉤住弩弦上,另一端已勾住上絞車的掄軸,在旁邊將官的號令之下,每具弩車前五名軍健合力吆喝絞動,生生把將繃緊的弩弦張開,並扣在了機牙上,裝箭的弩手也將箭桿粗長,箭鏃呈扁鑿形的弩箭安置好了,又是一聲令下,各具弩車後專管發射的弩手高舉起一柄大錘,用力錘擊板機,長杆踏橛箭登時發出令人心悸的呼嘯聲,呼號着撲向城牆!後方神臂弓、單梢炮、虎蹲炮、柱腹炮也激射而出,密集如雨,且來勢激若雷霆的弓弩石塊已然劈頭蓋臉的砸向牆頭!
城寨由粘性甚強的黃黏土夯打葺築的城牆也在來勢摧枯拉朽般的踏橛箭與飛石擊打得碎迸激裂,數十張牛皮韌幔帳當即被激穿,不少夏軍士卒當即被踏橛箭貫穿軀體,甚至又有三四個兵卒被來勢猶疾的長杆箭簇給釘成了“肉串”,激射的石彈擊打在城牆上發出“轟轟轟!”的巨響,泥浪碎石迸射,又有不少夏軍士卒登時被轟得血肉模糊。
烽燧營寨的城頭開始小規模坍塌下來,夏國守軍紛紛後退躲避。蕭唐見狀心中略一猶豫,他知道此時雖然也該命令步卒押上攻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雖然李孝忠、吳玠率部迂迴繞道,翻山越嶺正要攻打營寨後側,在正面自己所統率的部曲也須給敵軍制造極大的壓力,才能使得李孝忠與吳玠率領的敢死士起到奇兵的效果,能將敵軍殺得個措手不及。
是以蕭唐當機立斷,大聲喝道:“攻城!”
一隊隊宋軍將士聽得主帥一聲令下,他們紛紛架起手中盾牌,又有許多軍卒躲在牛皮遮幔下方,牛皮遮幔下側的木輪發出“吱嘎吱嘎”的悶響聲,開始向營寨城牆下方撲去,數百命軍健拔足狂奔,他們來到城牆下方之後,有的士卒將雲梯架上城頭,有的則順着一排排踏橛箭釘入的牆壁手攀腳踏,開始向上攀援登爬。
而城牆下方的弓弩手站得遠遠的,憑藉着手中穿透力極強的神臂弓開始向城頭進行壓制射擊,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城牆上忽然又探出數十柄兩三丈的撞杆,雲梯頂上的掛鉤剛剛搭在城牆上,便被探出的撞杆推倒,許多剛攀登過半的宋軍將士隨着雲梯一塊向後傾倒,並狠狠的砸在地上!
而城牆上的夏軍步卒也開始頂着下方的壓制射擊,涌到女牆邊緣以一品弓、滾木擂石、滾油金汁向城牆下方傾斜而去,在後面還有無數無數士兵往來穿梭,仍舊以守城軍械、強攻硬弩構築成一道收割敵軍人命的防線,數百名攀爬的宋軍將士上不着天、下不沾地,面對頭頂劈頭蓋臉砸落潑灑的箭簇、滾石、沸油避無可避,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嚎聲中,幾百條鮮活的人命還沒等墜落至地上,在半空中便已然成爲一具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屍體!
慘烈的廝殺聲依然震天撼地,城寨下方早已是屍堆如山、血流遍地,人命在此時變得無比低賤,剎那間便有數百條性命被無情的抹殺掉,不斷有人墜落下來,面對城頭兇猛的反擊宋軍將士也不由的暫時退下陣來,雖然城牆上方夏軍也損失了不少人馬,可是卻也遠比宋軍陣亡的數目要少了許多,第二輪的猛攻過後,此處烽燧城寨依舊是巋然不動。
蕭唐觀注戰局,瞧得既是肉疼又是忿怒,如果有的選擇,他最不願指揮麾下部曲進行這種必須要填人命來強攻要塞城寨的攻城戰,可是慈不掌兵,蕭唐也十分清楚在戰局關鍵的時候,絕對不能因爲一時不忍而誤了大事,何況如果不將此處敵軍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李孝忠與吳玠統領的數千敢死士就算能攀上山嶺後側的壁崖,只怕也要盡數白白葬送在夏軍手中。
如今只盼李孝忠和吳玠能夠順利迂迴到山嶺上方,從後側發動奇襲能夠殺得此處夏軍個猝不及防了......
蕭唐狠狠咬了咬牙,旋即又高聲喝令道:“踏橛箭、拋石車、神臂弓,射擊!傳令下去,命後陣待命的部曲準備壓將上去,準備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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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烽燧營寨眼下戰事甚是慘烈,可是同處於六盤山東部的山嶺西側卻是寧靜安謐,朦朧的山垣似被一層輕紗給籠罩住了,山谷間茂密的樹林影影綽綽,山溝中小溪潺潺,嵌在周圍綠草碧野之中,四處瀑布斜飛、藤蘿倒掛,只是在這碧紗籠罩萬堆煙的景緻中,卻有數千精壯的漢子披甲綽刃,在崎嶇孤嶺、斜壁深谷中的林地間潛伏待命。
忽然在數十丈高的嶺崖上方,又傳出幾聲“咕咕”的鳥鳴聲,坐在嶺崖下一塊青花石上的李孝忠聽見後立刻將口中銜着的草莖一吐,並且從大石上躍到地上,又出言說道:“好!上方的弟兄已傳來聲息,夏狗在山嶺上方並沒有兵馬把守,不知從此處正要能殺至營寨後方!此時再拖延不得,吳將軍,咱們這就攀上崖壁去,從後路包抄,將那幹夏狗殺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