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連接幾聲淒厲的箭嘯聲響,那些眼見同僚都被射殺的夏軍騎士本來向策馬掉頭與花榮再拉開些距離,可是卻接連被那小李廣或以連珠快箭,或是先扯弓弦虛拽,覷得時機立即施發的手段被利箭貫穿了後背,滴血的箭簇都從他們的心窩貫體而出,教那幾名騎手先後盡皆落馬而死!
而花榮神情冷漠,他只顧挽弓、放箭、再挽弓、再放箭,周而復始、連環不絕,一連串的利箭一刻不停竭向夏軍更爲密集的騎衆傾泄過去,饒是有些騎術精湛、反映過人的夏軍騎士堪堪能避過那搜魂奪魄的利箭,可是呼嘯的箭簇去勢不絕,也必然能夠將他們身後的同僚射落馬下。
此時焦急的喝令百姓拋下車仗,並護送着他們迅速逃離此處的翟興、翟進麾下西軍將士之中也有個是久經戰陣的老兵,他調撥馬頭轉頭望去時,就遙望見金色夕陽的餘暉之下,有一員綽弓的玉面將官策馬馳騁,在他身後黑壓壓密集的敵軍騎兵完全足以將其淹沒。可是一個人,一匹馬,一張弓,卻毅然而出抵禦敵軍近萬騎衆,更加教人不敢相信的是,敵軍的衝勢減緩,似乎也被眼前那員宋將天下無對的弓箭本事給震懾住了。
那個西軍老兵感到腦袋裡忽的一陣恍惚,他又趕忙揉了揉眼睛,向花榮那邊張望過去,不由得感慨說道:“我那爺,真叫灑家一時看花了眼!莫不是瞬琛王相公又回來了?”
無論夏軍還是宋軍之中,之所以都有老兵眼見花榮馳射英武的雄姿而不約而同的想到一個人來,也是因爲他們都曾經歷過近二十年前同樣是宋廷發兵攻打夏國的戰爭,當時還與如今种師道、种師中並稱爲西軍“小三種”(區別上一代種家軍種諤、種古、種診的稱謂“三種”),在那時於西軍中的威望甚至還要大過老、小種經略相公的種樸同樣也是受敵軍伏擊身死,而且相同的是那時也是夏軍乘勢發動全面反攻,同樣也是宋軍遭遇圍追堵截,險些全軍覆滅。
可是無論當時還是現在,宋軍之中卻都有一人站出身來,並且以一己之力力抗近萬的羌騎。
當時即將陷入潰敗和覆滅的宋軍之中,卻有一個叫軍官挺身而出,同樣也是獨自綽弓拒敵,他當時放出豪言說:“我要在敵軍之中衝在最前面的廝鳥眉間插花!”旋即連發三箭,頓時教三個敵騎落馬面上中箭而死。其餘幾人扭轉馬頭時候,卻也被他施展神射本事射穿後心,趁着上萬的敵軍被自己神乎其技的弓箭本事所震懾住,那名將官身後的宋軍重整陣型,在隨後的惡戰中那員宋將在近兩個時辰的時間裡射出上千只箭,箭無虛發,直至自己射倒手指破裂、血流滿臂,終於宋軍憑着他的勇猛和箭術而平安脫險......
而那員教西軍上下交口稱讚至今,同時也教素以弓馬本事爲傲的党項羌部聞名色變的宋軍將官,他的名字便是王舜臣。
宋軍中伏慘敗,夏軍趁勢反撲,而在最爲岌岌可危的時候卻都有一員神箭將軍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雖然時光荏苒,這等場面卻也極其相似。
本來見敵將只孤身一人而不屑停歇向宋人流民衝殺過去的夏軍騎衆,此時也終於意識到了花榮弓箭的恐怖實力,畢竟任誰也不願意不明不白的被冷箭取了性命,或者是在策騎狂奔之中被絆倒墜馬,旋即再被踐踏在身後滾滾勁騎的馬蹄之下。只見數千近萬的夏軍騎衆奔勢一轉,竟然齊齊本奔着策騎引弓,並驅騎往斜側衝去的花榮合圍過去。
統領這數千夏軍騎兵的主將面目猙獰,他緊緊盯着前往距離己方騎衆忽遠忽近,時不時一箭射殺過來的那個玉面宋將,心中發狠想道:這員敵將的本事饒是不輸於當年西軍那王舜臣,可是當時王舜臣顯得一時威風,也不過是曇花一現時至今日也不見有甚麼大動靜,估計當時只顧逞能一條膀子也已射廢了......可是宋軍之中有這等騎射本事精絕的能人,倒也是個見了必要除之的禍患!那幹手無寸鐵的宋狗腳程慢遲些時候去趕倒也不遲,總要先除了這弓馬技藝還要勝過我黨項兒郎的,方纔能大振軍威,也省得教我部將士連遭這廝冷箭!
那夏軍主將心中念罷,旋即揮刀向花榮的方向狠狠一劈,萬馬奔騰而揚起的滾滾煙塵捲了一個彎,只見那千軍爭先、萬馬奔騰的場面,數萬只鐵蹄瘋狂叩擊大敵,捲起漫天碎草塵泥,滾滾驚雷也似,雄渾至令人窒息的隆隆蹄聲充斥着天地間,可是他們眼前的敵人卻只有一個。
隨着夏軍陣中的主將又是一聲令下,洶涌奔騰的夏軍騎衆之中登時先有近千人綽起騎弓驟然射去,鋒利的狼牙箭像密集的暴雨一般從天下攢射而下,下起的那一陣箭雨眼見就要落正策馬疾馳的花榮身上!
眼見所有敵軍轉向朝着自己襲來,並且齊齊向自己這邊的方向施發利箭,花榮臉上反而露出喜色,他立刻揮起鐵胎弓將十來支由夏軍騎陣中臂力強勁的弓馬手射出的箭簇盡數撥落。
花榮胯下的白雷飛騅驀的一聲長嘶,三支利箭死死的扎進了它的馬股上,可是這匹當年深山中性烈難馴的神駒野馬性情也極是堅毅剛勁,雖然在激烈的動作下那三支入肉數寸的利箭正撕扯着它的血肉,可是白雷飛騅仰蹄奔勢反而更猛,真似化作了一道白電般又暴躥除了好遠,那數百支力道已竭的箭簇更是半點沾不到花榮的身子!
花榮憑藉着他手中硬弓、胯下寶馬一邊向後疾馳,一邊轉身向那數千夏軍勁騎驟然射箭。這種一來可以從遠距離攻擊敵人,二來持續不斷的攻擊敵人,三來不會給敵人近戰合圍的戰法本來是契丹、党項等遊牧部族極擅使用的戰法,可是如今花榮驅使白雷飛騅風馳電掣也似的奮蹄疾馳,還張弓搭箭舒猿臂,但見上弦明月半、激箭流星遠,時不時在夏軍騎陣之中仍然有騎士接連墜將下馬!
可是正待花榮驅騎估算着雙方的距離,並於夏軍騎衆的射程範圍邊緣疾馳的時候,他身後向後探去卻摸了個空,此時花榮所攜的幾支箭囊幾乎都已經射空,只剩下揹負的獅子壺中還攢着五六支羽箭。
這個時候,花榮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臂膀痠痛的感覺愈發明顯,甚至手指也已微微抽搐起來。本來能開五石強弓的他知道連續發箭自己臂膀筋肉也難免吃熬不住,是以現在所使的鐵胎弓約莫爲三石的力道,可饒是如此現在花榮也感到自己的體力漸漸的臨近極限。
更何況身後的騎衆已經開始分出左右兩翼,似是打算分頭夾擊攔截住自己。攜帶的利箭已經快射光,胯下的白雷飛騅喘息聲也愈發粗重起來。屆時只憑自己一人、一槍、一馬,與成千上算的敵軍近身相搏時,自己又能撐到幾時?
所幸的是花榮現在已經瞧不見宋民百姓的行跡,想必翟進、翟興兄弟二人也知道大局爲重,眼見自己騎**絕,胯下戰馬也是萬里挑一的神駒倒也與敵軍周旋些時候,便立刻護送着百姓撤離了此處。
可是那些百姓都是徒步遷徙,敵軍卻盡是騎兵很快便能追攆上...說不得我還要再此多牽制夏賊些時候......
花榮心中念罷,他深吸了一口氣策騎如飛。而當他又將支羽箭銜在弓弦上時,卻忽見東面有煙塵揚起,自己麾下燕雲騎射並着數百弓騎手很快便映入了花榮的眼簾。燕雲騎射那些健兒一面擎出騎弓向夏軍射去,一面急促的高聲喊道:“花榮哥哥,接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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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本章還有些相關內容的說明,諸位看官好漢請參閱作品相關之中,很快會上傳更新的“關於王舜臣”的章節......另本章章節名出處於南北朝宋時詩人鮑照的《擬古詩·幽並重騎射》,全文爲:幽並重騎射,少年好馳逐。氈帶佩雙鞬,象弧插雕服。獸肥春草短,飛鞚越平陸。朝遊雁門上,暮還樓煩宿。石樑有餘勁,驚雀無全目。漢虜方未和,邊城屢翻覆。留我一白羽,將以分虎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