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軍陣中鐵甲鏗鏘,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成羣的士兵又在所部將官的喝令下起身排列,準備再度排成密密麻麻的陣形,強弩軍與潑喜軍的士卒也開始扣動機括,將弩矢與石彈上弦,準備策應攻城的夏軍再次向城牆發動壓制性的射擊。
而蕭唐等一衆將官也都十分清楚,當夏軍攻城準備停當,那些手綽鬼頭大刀的刀斧手也將立刻斬落康炯、郝思文、韓滔、李永奇等將官的首級,他們的人頭甚至還會被長矛挑起來立於陣前,而向己方兵馬示威。
城牆望樓上似呼延灼、宣贊、彭玘等將官各個鋼牙緊咬,雙目也似要噴出火來,可是即便與他們情同手足的袍澤兄弟眼見就要在敵人的屠刀下斷送性命,呼延灼等人也很清楚這是夏軍察哥刻意要立威與挑釁的手段,如今宋軍守着殘破的城壘,面對着人馬衆多的敵軍,如果強行出城試圖救下那些即將被斬首祭旗的戰友,只怕會牽連得更多宋軍將士送了性命,這也正合了敵人的心意。
可是就算軍中兒郎戰死沙場也是常事,如今眼見與自己感情深厚的澤袍要死於敵人的屠刀之下卻又無計可施,這對呼延灼、宣贊、彭玘等人而言在這個時候嗔目切齒的等待,無疑也是一種最爲痛苦的煎熬。
而劉法自從從軍入伍,他除了與當年曾建立奇功使得羌族十萬多帳歸附,而威震洮西的名將苗授之後,同樣也是西軍中宿將的苗履感情深厚之外,與康炯也可說是一對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般彼此統軍十分默契的戰友,如今眼見康炯的大好人頭很快便要被夏軍劊子手斬落,也使得悲憤的劉法心中更是感到一陣摧心剖肝的痛楚。
康炯兄弟...你報國惟忠,如今雖要亡於夏賊的屠刀之下,兄弟英魂不遠,或許很快我也會去陪你上路了......
“劉經略!我等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瞧着康相公與幾位同僚就恁般遭夏狗毒手!?趁着敵軍還在整頓陣勢,我們哥倆願率輕騎殺出城去,趁着殺夏狗個措手不及,搶回康相公等幾人,終不能瞧着他們遭屠戮而無動於衷!”
劉法正死死的瞪視着遠方被推搡着跪倒在地的康炯等一衆人時,旁邊翟興、翟進兄弟二人立刻奔將上前,並且急聲向劉法請命說道。劉法的雙手也微微顫抖着,他鋼牙緊咬,嘴角似也要滲出血來,可是隻過了片刻,劉法還是斷然喝道:“糊塗!察哥就是要以康將軍等人爲餌,欲撩撥得我等殺出城去,如今敵軍勢大,便是死守城壘都甚是兇險。敵軍使出這等伎倆,我等又豈能往圈套裡面鑽!?”
做了多少年的對手勁敵,劉法也很清楚察哥之所以會暫且留下康炯、韓滔、郝思文、李永奇幾人的性命不殺,而要留到現在於城前斬首祭旗,如果己方兵馬莽撞出城前去救人,正會遭到他重兵圍堵;就算己方按兵不動,眼睜睜看着己方同僚戰友在陣前被殺而無計可施,這也會對據城死守的宋軍士氣造成打擊,左右如今城內諸部將士、民壯百姓各各決議效死拼命抵抗到底,察哥此舉也是要讓城內所有宋人知道任他們如何死守,終究還是難逃被打破城壘,全員儘早屠殺的命運!
翟興、翟進兄弟聽劉法厲聲回絕,他們心中大急,可是還沒等他們二人再做言語,劉法雙目一瞪,又厲聲喝道:“你們以爲肯去白白送死,便能救回康將軍與幾個袍澤的性命麼!?我劉法眼下還沒死時,爾等便要違抗本官的將令不成!?”
翟興、翟進兄弟面色一滯,他們二人悲憤的又向左右望去,可是諸如姚平仲、劉錡、吳玠、朱定國等西軍將官也大致也都明白劉法的苦衷,他們盡皆面色沉重,只顧喝令麾下軍健重整隊列,準備抵擋住下一輪夏軍的全力猛攻,而也沒有人忍心再往跪倒在夏軍陣前的康炯等一行人瞧去。
而聚集在蕭唐身邊的一衆心腹之中,蕭嘉穗長長吐了一口濁氣,他略作沉吟,試圖讓自己的思緒恢復到更爲理智的狀態,旋即說道:“前幾次敵軍攻城失利,此番的攻勢也勢必會更加猛烈...而此處城壘數處修補,城牆有幾處倉促築就,加之前幾次敵軍猛攻受損,倘若夏賊以潑喜軍旋風炮集中轟擊那幾處城牆,薄弱處城牆垮塌時,我軍失去了城牆之險,只得以堅守之心調撥人手死死堵住缺口,可是屆時傷亡只怕會更爲慘重......只是未謀勝、先謀敗,我等也必須要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許貫忠也蹙着秀眉,語氣也甚是凝重:“如今所幸我軍不至於腹背受敵,而麾下諸部將士皆肯用命死戰。可是城牆之險再失,南面其他部曲的援軍不見聲息,夏軍仗着勢衆磨耗我軍的兵力......一直如此下去也甚是兇險。”
而在一旁牛皋越聽越越是不耐,他只匆匆乜了王進一眼,便立刻又對蕭唐說道:“哥哥,此時說這些又是作甚?咱們當真不顧城外康將軍、郝思文、彭玘、李永奇幾個兄弟的死活了不成!?俺倒是聽翟家哥倆說的在理,都曾是一併捨命廝殺過的兄弟,情同股肱,終不能眼見他們遭夏狗砍了腦袋!俺也知道察哥那廝狠毒狡詐,要用李永奇兄弟他們賺咱城中兵馬,大不了俺只與翟家兄弟催騎闖陣去,好歹能教被俘的澤袍弟兄有一線生機,便是被敵軍圍截住了,要死也只是死俺們幾個!”
聽牛皋如此說罷,蕭嘉穗、許貫忠等人一時陷入了沉默,就連王進也並未出言喝止牛皋。而自從見到康炯等人被夏軍押到陣前,很快便要被斬首祭旗時,蕭唐也必須按捺住縱騎殺出將其那些戰友救回的衝動。
正如劉法心中的顧慮一般,察哥擺明了就是要利用那些被擒獲俘虜的宋軍將士嘗試着刺激守城的宋軍貿然輕動,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夏軍兵馬在這個時候早就已經做好準備,在這般形勢下有敵軍層層圍堵,且先不說能夠安然救回康炯、郝思文、韓滔、李永奇等將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出去救助的兵馬只怕也很難再撤回城內。現在蕭唐的身份畢竟是宋軍的主帥,他也知道不能夠只逞血勇,仗着自己武藝高強便貿然行事,需要他做出抉擇與取捨的事情是在太多。
“恁般形勢之下,我等當真便只能做縮頭烏龜,不得出城與敵軍周旋麼......”
而就在這個時候,武松正抱着膀子靠近牆邊,他一對招子正直直凝視着夏軍陣前距離城壘這邊位置相對近些的察哥一衆兵馬,他忽然又對蕭唐說道:“兄弟,當年潑韓五還與我在鄜延路軍司打踅,我們二人吃酒時便時常聽那廝聒噪,吹噓他當年與夏軍廝殺時也曾被敵軍包圍,那時因夏賊勢衆而大多將士畏怯,潑韓五卻問明瞭敵軍之中監軍的是個番王駙馬,他便率了些敢死士卒衝入敵陣,直奔帥帳取了那監軍駙馬的首級,而致使夏兵大亂、爭相奔逃......那廝仗着那次幹下的勾當,平素可沒少與我吹擂,雖說如今形勢有些差池,可是當年潑韓五既然能做下恁般壯舉,咱們兄弟又如何做不成?”
聽武松說罷,蕭唐也是心思一動,當年還在西軍之中還是個混不吝兵痞的韓世忠立下的這等奇功他自然也是十分清楚,雖然說萬一能夠殺了夏軍主帥察哥敵軍未必也會輕易撤退了去。但是在兵力寡薄的情況下,突入敵軍取對方主帥的法子,蕭唐也知道還有個蕭姓的大英雄曾經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