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矇矇亮時,小小打着呵欠,裹在湖色暗花福祿壽紋白狐領圍大氅裡,站在東廂的抄手遊廊上送秋冀陽與朱平珏出門。
轉回頭來,正好看到章嬤嬤領着翠雲從後罩房處的月洞門走過來。
“章嬤嬤來了。”
“夫人安。”章嬤嬤曲膝給小小福禮,“六爺和小王爺出門了?”章嬤嬤看到秋冀陽與朱平珏領着護衛們離去。
“嗯。說是和五爺他們約好了,今兒要看後山那些徒弟們比試。”小小笑着招呼章嬤嬤進堂屋。
章嬤嬤見小小罩在白狐兜帽裡,睡得紅撲撲的臉頰,不由得數落幾句。“夫人現在可不比往常,天寒露凍的,雖說今早沒下雪,可是天兒一樣冷。”
小小含笑點頭應着,邊與章嬤嬤進了堂屋,一進到內室,小小便忙不迭的脫下大氅。
“嬤嬤今天怎麼來得忐早?”
章嬤嬤將小小安置在暖炕上,問早飯吃沒,這纔跟小小稟報昨夜的事,小小頗爲訝異,昨日章嬤嬤才說不好處置梅香和貴珠,怎麼過了一晚,就變卦了?
章嬤嬤安撫着道:“夫人先讓安梅、蘭香去跟梅香、貴珠吩咐一聲吧午後就讓她們出門,免得趕不及押運那些大傢伙。”
小小點頭,讓安梅及蘭香一同去跟梅香二人說,安蘭留着侍候,便讓其它人都退下。
人都退下後,小小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章嬤嬤問話。
“不是說不急着處理她們嗎?”
“原是不急,不過……您瞧”章嬤嬤拿出昨夜在牀幃下撿到的荷包。
小小接過來,粉色的荷包繡着芙蓉花,繡功並不上乘,荷包的布料也很平常,小小打開荷包,裡頭只有一個紙包。
“這是…”安蘭聞到藥味,探過身來。
小小不解的望着章嬤嬤。“這不是*藥,也不是**,而是劇毒。”章嬤嬤神色凝重的道。
“難不成是拿錯了?”小小心想她們一個想利用機會扯下人自己上位,一個則是想往上爬攀上高枝,怎麼可能想謀害人命?
“這不是普通的毒,這藥沾一點就沒法救。”蘭香從小小手上接過荷包,打開紙包細瞧後道。
“這藥是貴珠給梅香的,難道我們弄擰了貴珠的目的?”小小問。
章嬤嬤搖頭。“這就不得而知,我交待了送她們回去的車伕、家丁還有那兩個婆子,讓他們回去後,跟內院總管、龍軍師說一聲,讓他們給查清楚。如果這藥是趙嬤嬤給的,趙嬤嬤是打何處得來的,若是貴珠的,貴珠又是從那裡弄來的。上回那個紫蘿,我聽說她弄了一堆的藥,只不過沒證實,人被打了之後,就讓家裡人接出去了。”
章嬤嬤對此事頗爲不滿,那位榮養堂的鄭嬤嬤沒將事情交代清楚,夫人是六爺的妻子,但是六爺並沒有將景波山莊的內務大權交到夫人手上,別說是她,恐怕連夫人問鄭嬤嬤,那婆子也可能糊弄搪塞過去。
景波山莊雖是六爺的產業,但實際上在處置的人卻是龍軍師,難不成龍軍師對六爺不懷好意……
想到這兒,章嬤嬤看着小小的眼裡不禁流露出擔憂,正想開口說什麼,小丫鬟在外頭通稟齊家姑嫂來了。
知道小小已吃過早飯,便簇擁着她去正屋給老爺、老太太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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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福院外有一乘小轎候着,一問之下才曉得,是六爺吩咐人備下的。
“六爺還真是仔細。”齊表嫂掩嘴輕笑。
兩個粗壯的僕婦正候在一旁等小小上轎,小小想了想,決定不要。“我還是自己走着去。人家七弟妹有孕在身,去給老太太請安還不是自己走着去”
章嬤嬤聞言嘴角翕翕,眉垂眼憂,齊六姑奶奶親暱的挽着小小的手臂。“說的好,咱們表妹豈比不得人家一個文弱弱的孕婦,走,姐姐陪你走。”
小小朝齊六姑奶奶甜甜一笑。
齊六姑奶奶一時有些呆滯,回過神後,靠在小小耳邊輕聲調侃着:“小谷主這笑還是留着迷倒咱們家姑爺好了,平日別輕易顯露給人看。”
小小不解轉頭看她。
“聽姐姐的,不然姑爺可能會醋海生波。”
小小會過意來,笑容更加甜美,兩個人並肩走在前頭,後頭章嬤嬤看了看轎子,又再看徑自往前走的小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章嬤嬤放心,小谷主原就懂武,平日也練功養身的,懷了孩子不等於是廢人,走幾步路對她來說只有好處。”齊表嫂溫柔笑着上前攬着章嬤嬤的手道。
“真的不妨事?”
“真的。”齊表嫂笑着安撫她。“夫人說了,一會兒要請章嬤嬤陪着我去給七太太診診脈。”
章嬤嬤點頭應諾。“這是夫人的差遣,齊夫人說什麼請的,實在太客氣了。”
齊表嫂笑着輕聲與章嬤嬤說:“章嬤嬤是知道的,我們奉郎主夫人之命,過來守着夫人的,若是在七爺院子裡看出什麼端倪來,還請章嬤嬤代爲出頭。”
章嬤嬤聽了有些疑惑,守着夫人與在七爺院子裡看出端倪,兩者之間有何關係?齊表嫂見狀靠在章嬤嬤耳邊,輕聲道:“若是讓人知道我與六妹醫術不差,只怕到時夫人要動身回京時,我們脫不了身。”
章嬤嬤想到七太太成親數年,懷了孩子都保不住,她們原以爲七爺也同其它秋家人一樣,沒有通房沒納妾,誰知昨日去了七爺院子送禮,才曉得原來七爺是有通房的,七太太原也相看好了一戶人家的女兒,準備着要爲丈夫納妾,只是正忙着時突感身子不適,請了大夫才知道有了身孕。
七爺因此才讓七太太打消了爲他納妾的念頭。
孕育子嗣如此不易,若知道齊家姑嫂擅長婦科且醫術了得,照老太太向來偏袒七爺的作風看來,只怕會端出婆婆架子,硬要留下人爲七媳調養安胎吧
章嬤嬤頷首。“我明白了。”
去到正院,五太太正領着孩子過來請安,五爺前一晚回房,就跟妻子說了六弟妹有孕的事,還特別叮囑別聲張,五太太見了小小,笑着過來招呼着。
“弟妹要注意身子,天寒地凍的走路可千萬要當心。”絮絮叨叨的叮嚀着。
一旁的七少爺昱行不耐煩的甩開奶孃的手,快跑幾步上來揪着五太太的大氅。“娘,快點兒,跟老太太請過安,我還要去上學呢”
七叔那個夫子專愛整他是不,家裡這會兒只有他一個人上學,可是從來沒讓他好過,背書描紅沒有少過,書背不好說留下就留下,誰來說情都沒用。
五太太這纔想到她們還在正院外頭。“瞧我,外頭天冷還拉着弟妹在外頭閒聊。”五太太拍額笑道,挽着小小走進正院,不一會兒,七爺夫妻與八太太先後也到了,她們纔在堂屋等了一會兒,曉燕便笑着出來請她們請去。
老爺和老太太已一身整齊坐在內室的臨窗大炕上,依序請安之後,老太太問了幾句話便讓他們回了。
出了正院,小小纔對七爺說:“七爺,這位是我齊家表嫂,這位是我齊家六表姐,她們隨我來秋家莊做客,聽聞七爺院裡有些收藏的孤本,頗感興趣想借來一看。”
七爺停下腳步有些怔愣的望向六嫂,只見六嫂眼睛朝四周一瞟,他立即反應過來。“是。”他與齊家姑嫂見禮,“既是二位有興趣,我讓內人好好爲二位及六嫂好好介紹。”
齊表嫂與齊六姑奶奶含笑側身回了禮,七爺便帶着七少爺到外院學堂上課去了。
五太太和八太太與她們一同走到岔路,便分別離去,七太太領着小小一行人,回銘和院去。
章嬤嬤扶着小小:“夫人……”
“我想了想,還是不明着說去幫七弟妹把脈的好,免得引人注目。”
章嬤嬤點點頭,另一邊安梅疾步行來,靠到小小身邊道:“稟夫人,梅香與貴珠都吩咐好了,一會兒馬車備好了就讓她們上路。”
小小頷首。
七太太是孕婦,走得慢,身邊侍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一步步慢慢走,小小身後的小丫鬟們有些不耐,幾個小丫鬟嘟着嘴東張西望,章嬤嬤見安梅過來,便退後一步,讓安梅及安蘭護着小小,她聽到小丫鬟們吱吱喳喳的細微抱怨聲,回頭掃了一眼。
機靈的發現了章嬤嬤在看她們,忙拉了同伴一把,幾個人陸續發現章嬤嬤在看她們,才慌張的低頭收聲安靜的跟着走。
小小笑着跟安梅道:“章嬤嬤的利眼一出,就天下太平了。”
安梅忍俊不住,與安蘭兩個掩嘴輕笑。
小小想到香荔院的那一位,開口問了下。“顏姑娘還好吧?”
“還好,那位袁大夫給的藥還挺有效的,昨兒半夜就醒了,聽說哭了一宿。”安蘭輕聲的回道。
小小訝異的看安蘭:“是給疼的嗎?”
“不是吧”安蘭覺得受傷較重的是雲喜,人家雲喜多勇敢啊昨兒也是半夜醒來,連哭都沒哭一聲,只問他傷好了還能不能回去當差?
安梅鄙夷的道:“奴婢看她是給羞的吧”
不一會兒就來到銘和院,銘和院裡侍候的人早得到消息,六夫人及客人要過來借看七爺珍藏的孤本,看門的婆子笑開了臉,迎進自家太太和六夫人,一進院門就是一條曲折的遊廊,銘和院倒不是標準的四合院,遊廊盡頭是五間的正房,正房前是個園子,春天時應該是非常美麗的景象,只是此刻染成一片白,不復見春的妍麗。
院中幾株大樹裹着銀裝,正房前一位中年嚴肅的婦人領着院裡侍候的丫鬟們,給七太太及小小請安。
七太太親切的拉着小小的手,介紹道:“這位是七爺的乳孃高嬤嬤。”
高嬤嬤動作嚴謹的朝小小曲膝福禮。“見過六夫人。”
小小受了禮,若有所思的多看了高嬤嬤幾眼,只覺得這位高嬤嬤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