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城的雪一直沒停,大雪成災,榮城縣令無故將碼頭關閉,致使寶親王一行人遇襲,爾後誠國公的船又遭破壞沉船,船上重傷的人衆,他們來不及逃生,榮城縣令都難辭其疚,因此一經查明,誠國公與寶親王做主,將縣令關押了起來。
可是京裡的處置還沒下來,天災成患,需要有人主事救災,偏又不能把縣令給放出來,誠國公有職守在身,不能主事,寶親王不好讓老父勞累,只得自己拖着龍大總管及兒子、女婿一起代管起來。
誠國公派了軍士來幫忙,也幸好有他們維持秩序、幫忙清理大雪,救助埋困的百姓,不然光靠榮城那些只會仗勢欺人的衙役們,根本辦不了什麼事。
福安商業協會在榮城只有一個小店面,專收北地的皮毛,生意不算興旺,店裡的夥計加掌櫃也不過五人,這是明面上的,檯面下的人手就多了,菜市賣菜的阿婆、街口賣糖李子的攤販,或是走街穿巷的李媒婆,都是這間皮毛店的暗樁。
對,這間皮毛店,是鳳閣駐榮城的消息交匯站,這些青鳥們散佈消息可以,但要他們組織起來,幫忙照料災民?
別說秋冀陽不想這麼幹,寶親王也不想。
有些人追名逐利,但有的人只想安穩度日,寶親王看得明白,秋冀陽本性不喜拒束,當年若不是第一眼就讓女兒收服了,他是不可能留下來當護衛這麼多年。
不過榮城是個碼頭,藉由貨運傳輸起家的富家商戶不少,放出福安商業協會的會首要舉宴請他們,當日幾乎是榮城所有的商家主事都到了,待得知要捐錢施米救助榮城地界百姓,這些人雖然暗惱,卻也慷慨解囊,並由一富戶出面,組織這些人手、物資,讓寶親王得知後,大大鬆了口氣。
能不由秋冀陽出頭,那是最好不過了。不過這樣的作法,卻有人不解。
蘭香就拉着安蘭悄悄的問:“明明是會首出面的,卻讓別人出了風頭,親王爺怎麼這樣獨厚外人?”
安蘭是從福安商業協會出來的,她一邊看着藥爐,一邊輕聲回道:“會首不想出這種頭,福安商業協會現在就太出風頭了,會首娶了寶親王的寶貝女兒,又蒙皇恩封賞,已經站在風尖浪頭上,你想,這般際遇會否引人眼紅?”
蘭香點頭。“所以親王爺是怕會首風頭太健,引人眼紅嘍”
“那是自然。”安蘭又道:“你沒忘記吧昨天有人找上門來,說要見公主,要跟公主共夫?”
“啊”蘭香一經提醒,立刻氣憤難平。“還真沒見過那麼不知羞的姑娘家”
安蘭提起藥壼,走到一旁小几前停下,小几上攔着的托盤,一個小磁碗放在裝了水的荷葉淺碟裡,安蘭專注的將藥汁倒入小磁碗。
蘭香嘆口氣。“會首年少英偉,又常在外走動,會引來這樣的事,只怕不會少吧”
安蘭飛快的看她一眼,“夫人被皇帝封爲公主,也是件好事,駙馬爺不好納妾,若是收房,就還有可能。”
蘭香尷尬的紅了臉,擡頭看安蘭,訥訥的道:“梅香,梅香就動了這個心思。”蘭香一直對梅香被遣回去押車,有些不平,就算動了心思又如何,她什麼都沒做啊
安蘭對着她勾起了笑紋,“是,梅香和貴珠兩都動了這心思,她們兩個打算對會首用藥。”
蘭香愕然,用什麼藥不言可喻,想對主子用藥,不管用的是何種藥都是大不諱的事,梅香從側妃身邊出來的,怎麼可能不知道,莫不是昏了頭,就是被人唆使的。
“梅香,她,她不是個壞心眼的。”蘭香斟酌着用詞,想爲梅香辯解。
安蘭伸手探探荷葉淺碟中的水溫,伸手端起小磁碗,示意蘭香將淺碟的水換掉,將小磁碗放回重新裝了水的淺碟裡,她端起托盤,“誰都不是生下來就有壞心眼的,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成了,不需要替梅香辯解,她不會感謝你的,卻可能反把你拖下水。”
安蘭點到爲止,說完也不管蘭香怎麼想,徑自端着藥去側妃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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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夫人正在爲側妃把脈,老親王妃摟着小小坐在一旁的羅漢榻上,齊六姑奶奶則爲小小把脈,不一會兒,齊夫人便笑着起身,“側妃這傷養得還不錯,紫果可以繼續用,人蔘則暫時不用吧那大夫的藥繼續用不可斷。”
側妃點頭。“謝謝齊夫人,先前你還說自己對外傷不行。”
“我是不成的,六妹也不精,但把把脈不用開藥卻還可以,幫看着大夫給的藥合不合用也還行。”齊夫人淺笑道。
齊六姑奶奶收了手,對小小道:“小谷主還是放開心,多歇歇,若是可以,多走動走動,對肚子裡的孩子也有好處。”
“若是可以,我也想多走動走動,只是老下雪,上那兒走動都不成。”小小說的很含蓄,齊六姑奶奶莞爾一笑,老親王妃和秋老太太都對她下了禁令,老親王妃更是巴不得把她留在牀上當豬養。
前一日小小就跟齊六姑奶奶央求,拜託她讓祖母和婆婆解了對她的禁令。
老親王妃聽齊六姑奶奶這麼說,就有些猶豫,會對孫女下這種禁令,就是怕當年蘇千靈的事重演,可聽到多走動對曾外孫有好處,就心動了。
“若是怕滑,就在廊下走動就好,將廊下的擋板下下來,風雪就進不了遊廊裡,前後再有丫鬟侍候着,走的緩些、慢些,應該就可以了。”齊夫人提議,齊六姑奶奶點頭附合着,老親王妃見孫女兒黑玉般的眼裡,滿是希冀,終究心一軟答應了。
“不過你婆婆那兒……”側妃遲疑的道。
“我去說,爲孫子好,想來她會同意的。”老親王妃心疼的摸摸孫女兒的小臉,“都順了你了,你可得給我多吃點,別餓壞我的小曾孫,知道嗎?”
“祖母,他還沒出生,你就不疼我了”小小拉着老親王妃的手撒嬌。
老親王妃朗笑着將小小摟到懷裡。“那有,祖母的寶貝不就是你嗎?瞧,祖母還得舍着這張老臉,替你去跟你婆婆求情,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祖孫兩個在那耍花槍,側妃歪在大迎枕上笑着,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不忘偶爾湊上一兩句話,逗得老親王妃開心不已。
安蘭端着托盤來到東廂房門前,小丫鬟爲她挑簾,她走進屋裡,就看到站在帷幔前的秋冀陽,正要曲膝福禮開口請安,看到他朝自己揮手示意,安蘭端着托盤上前。
“給岳母送藥來?”
“是。”
“你進去吧跟夫人說一聲,我找她,讓她回房一下。”
“是。”安蘭點頭應諾,進了北次間,一一行禮請安後,跟小小說了,小小立即起身跟祖母告罪。
“瞧,還說不是個小沒良心的,她男人一叫,就要跑了。”
“祖母”小小嬌嗔着,側妃和齊家姑嫂都笑了。
老親王妃故意嘟着嘴朝她擺手:“去吧去吧唉依依啊咱們娘兩不要這小沒良心的啊”
小小沒好氣扁了嘴,側妃笑着提醒老親王妃:“娘,這小沒良心的肚子裡,可是有您的曾孫子,您當真不要啊?”
“那,那咱們等小曾孫出生,再不要她好了”
“好啊”
小小瞄她們一眼,最後嘟着嘴:“不理你們了。”一跺腳出帷幔去,側妃和老親王妃兩就笑彎了腰,老親王妃還好,側妃就樂極生悲,牽動傷口疼到直掉淚,把老親王妃急得。
齊夫人朝齊六姑奶奶使了個眼色,讓她去安撫老親王妃,自己則照顧側妃。
※
小小氣嘟嘟的衝出北次間,就讓秋冀陽抱滿懷。
“這是怎麼了?”
“哼冀陽哥哥難道沒聽見?”小小擡頭嬌嗔的瞄他一眼。
稚嫩的風情也是很迷人的
秋冀陽忍不住輕啄她的臉頰,小小覺得實在不合意,嘟起嘴要親他,卻讓秋冀陽笑着摟進懷裡往南次間帶。
小小掃了一眼東廂房的堂屋,屋裡沒有半個侍候的人,想來是秋冀陽早就將人屏退了,還沒明白過來爲何,人已讓秋冀陽帶進內室。
“冀陽哥哥有事跟我說?”
“是,你幫我準備一下衣物,再跟齊表嫂拿些藥,我要出門。”
小小點頭,沒問爲什麼要出門,只問要拿什麼藥。
“傷藥,若是有防**之類的,或是解**的也拿些。”秋冀陽好似沒想到,想了一下才回答。
小小先拿了塊青色的包袱,歪着頭想了下,便走到高櫃前打開放置秋冀陽衣物的抽屜,動作迅速的整理了兩套衣服,還從自己的抽屜裡取出阿孃給她的藥瓶。“這個阿孃說可防百毒,嗯,**、*藥、毒藥都可解,不過服一粒的藥效只有三個月。”
服一粒三個月內,若遇上有人暗算都可解?聞言秋冀陽臉色有些古怪,“藥谷可有將這藥做來賣?”
“沒有。”小小攤手,“阿孃說這藥不好做,麻煩。”
秋冀陽迴心一想,也是,藥谷本就不是爲錢醫治人的,就算有藥值千金,也未必會拿來賣人。“小郎還是沒消息?”
“沒有啊郎爹和阿孃也沒有,也不知道是跑那兒去了。”小小有些擔心,秋冀陽見狀拉了她入懷,領着她坐到牀上。
“杜真和胡惟他們傳消息回來,我要帶人去接應他們。”秋冀陽沉吟片刻,最後還是決定不要瞞着她。
“有危險嗎?”小小忽然覺得心頭沉澱澱的,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隨秋冀陽返秋家莊,與寶親王、側妃他們分離,也不覺很難過,因爲知道回到京城就能碰面,沒想到途中側妃卻受了重傷幾欲喪命,青柳、青蘿等人及侍候老親王妃的枚兒、悠兒她們卻都死了,她沒遇過親近的人過世,所以她好害怕側妃也會跟她們一樣,在她眨眼之間就走了。
現在秋冀陽又突然說要出門,小小說不出口的憂慮,都藏在她黑玉般的瞳眸裡,秋冀陽看着她的眼,只能空泛的安撫她,不知道如何讓她安心。
“很難說。他們跟蹤的人是一個文官的兒子,對方是個文弱書生,可是他去見的對象,卻是那個潛藏在誠國公營地裡的人。”秋冀陽扳開小小緊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將柔嫩卻堅定的手指牢牢的握在手中。“如果可以,我會讓別人去接應他們,但是,眼下除了我,沒有人有空,我保證我一定會平安回來,好不好?你就安心的在這兒等我回來”秋冀陽緊盯着小小的眼,要求她的響應。
小小低下頭,良久,才擡起頭來,堅定的眼睛直視他的:“如果你沒做到,我就去找你。”
秋冀陽看着她半晌,才笑出聲來。“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