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大主事心裡一沉,難不成近來談成的生意老黃了,都是嚴總管從中作梗?
“你給他了?”餘大主事垂下眼低聲的問。
管事看看左右才搖頭道:“屬下跟他說,這標單不是輕易可得的。嚴總管不以爲意的笑笑便走了。”
“繼續盯着他,還有讓人盯着跟他常往來的人。”餘大主事擡起頭,淡淡的對管事說。
“是。”管事轉身從另一側的門出去,餘大主事拿着禮單心不在焉的清點着,他原本只是個在鏢局裡跑腿的小廝,他不懂武,想當個鏢師都不成,只能豔羨的看着鏢師們威風凜凜的護着鏢出門,一趟趟賺進白花花的銀子。
當初鏢局的局主苛待曾大統領兄妹時,他只道老曾必死無疑,自己家裡食指繁浩,根本沒那個能力幫忙,但明知局主他們爲惡,讓他完全不管,他良心上又說不過去,這才通知老曾消息,讓他最後逃過一劫。
而後秋會首找他進福安商業協會,他想,這個男人幾個師兄弟不錯,便進了福安商業協會,雖然從小廝做起工錢不多,事多又雜,唯一說得上好處的便是會首安排人教他識字,他努力不怠,總算當上了商業協會的大主事一職,當然會首也沒虧待他,他成親時才只是個小管事,可是會首和龍大爺兄弟都到了,他爹後來拉着他的手老淚縱橫的說,自己沒本事讓他讀書識字,要他記得會首提攜之情,要盡心盡力爲福安商業協會效力。
而一路隨着福安商業協會日漸茁莊的他,福安商業協會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不容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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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山莊裡的貴客們,待到下晌才離開,三皇子夫妻不曾用膳,便早早離去,七皇子幾個,母妃不受寵的便與大部份的客人一樣,用過午膳後,稍事歇息便趕着回去,而八皇子夫婦則待到申初才離去,九皇子府只派人送來賀儀,五皇子妃與六皇子一家待到隔日才告辭離去。
郎家莊的賀禮直到近酉時纔到。
當晚宿在西院裡的六皇子妃,與媳婦、女兒三個人坐在院子乘涼,惠德郡主豔羨的倚在母親身邊道:“真是沒想到,郎家莊這麼大的手筆,只不過是個義女啊送給外孫的賀禮竟然是一車隊的珍玩古物。”
世子夫人不作聲,低頭專心爲婆婆和小姑沏茶。
六皇子妃睞了女兒一眼。“你懂什麼?郎家莊是做什麼買賣的?今兒來的都是達官貴人,他們送這些東西,還不就是爲了引動公卿涌向琳琅寶閣,去買那些附庸風雅的玩意兒。”
世子夫人默默的將茶盞端到六皇子妃面前,惠德郡主自己動手,從世子夫人手上黃梨木托盤上接過茶盞。
“那些貴客都回去了,只剩咱們。”
六皇子妃輕掀茶蓋,細磁輕碰聲應和着蟲聲唧唧,“我瞧着,倒只有那隻大狗價值不菲。我記得阿遙不是就想要只狗兒嗎?”
惠德郡主聞言看向嫂嫂,世子夫人輕聲細語的回道:“多虧母親怗記着,相公已尋了數只狗兒,就是沒那隻這麼漂亮,若是阿遙見了肯定喜歡。”
六皇子妃淺笑着,朝身邊的嬤嬤示意,那嬤嬤立即曲膝離去,惠德郡主有些忐忑。“母親,那是人家送外孫的禮……”
“那又如何?反正那小娃兒這麼小,等到他大,知道玩了,那狗也該老了不是,倒不如先給了我,日後要再生小的,再給他送來。”六皇子妃一副志在必得,惠德郡主卻不像母親這般樂觀,那有人來做客,相中人家送給主人的禮就硬要的?她悄悄瞟向嫂子,只見她玉白臉頰絲毫沒有任何表情,她似乎察覺到小姑在盯着自己看,偏轉頭過來,惠德郡主忙低下頭喝茶。
惠德郡主暗歎一聲。
一個小丫鬟來報,五皇子妃請她們過去喝茶,六皇子妃笑着應了,然後起身拉着女兒:“走,回房更衣去。”
惠德郡主看嫂嫂一眼,見她仍低垂着頭不發一語,不由勸道:“母親,咱們出來的匆忙,那兒有帶衣服來。”
“嘖”六皇子妃拉着女兒進了內室,直走到牆邊的黑漆立櫃前,拉開櫃門,裡頭竟是一套套素淡華服。“這是怎麼回事?”
“哼這朱映柔顯擺唄怕人不知道她孃家裡是做什麼的啊?瞧這些衣服放在這兒不是給咱們穿的,難不成是衣服多到自個兒院子擱不完,擺到招呼客人的院子來的?”
惠德郡主沒說話,侍候着母親更了衣,一同去了五皇子妃那兒喝茶。
世子夫人沒有同去,她待在婆婆房裡,整理着方纔換下的衣物。
“夫人,世子不是已經給小少爺找來狗兒了嗎?您怎麼……”
“那有什麼,婆婆不是一向說她最疼阿遙嗎?那好,我倒要看看,她真的把阿遙放在心頭上了嗎?”
“您明知嘉寧公主是寶親王的寶貝心頭肉,他那會由着六皇子妃討要給他外孫的禮啊”
世子夫人淺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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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園裡,老寶親王送走那些煩人的賓客後,就直奔映園,要看他的小曾外孫,寶親王苦笑着尾隨於後,朱平珏被幾個年輕的勳貴子弟拉去喝酒,秋冀陽則直言他重傷未痊癒,醫囑不得喝酒,龍從文自然也是如此推脫,龍從武一句職責在身,恕不奉陪,杜真就算想陪着去,也被龍從文瞪到不敢應聲,只好委屈朱平珏孤身應戰。
老親王妃坐在西屋的暖閣裡,懷裡抱着小傢伙,他才喝過奶,小嘴呶了呶,乖乖的躺在外曾祖母懷裡頭。
“這小傢伙跟他外祖父真像。”
“是啊”寶親王妃坐在一旁的繡墩上淺笑。
老親王妃伸手在曾外孫的臉上輕輕的撫過,可能是不舒服,他不安的在襁褓裡扭着,老親王妃笑着輕拍他。
“這娃兒提早出生,等通知了秋老爺,等他花些時間起名,再等他傳回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難道就一直小傢伙、小傢伙的叫?”老親王妃問。
寶親王妃擡眼看向在旁邊侍候的安梅,安梅忙道:“小少爺方纔洗三的時候,哭得很嘹亮,夫人回房後就說,嗓子這麼亮,就叫亮亮吧”
“你家會首都沒說什麼?”
安梅笑笑沒有答話,老親王妃看着媳婦道:“難道真就由着小小胡亂起名?”
“亮亮好聽啊”女兒自個兒起的名,寶親王妃當然是沒有異議。
小傢伙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有好感,老親王妃唸了幾次,他便張開了黑玉晶亮的眼睛直盯着老親王妃。
“唉呀咱們亮亮醒了”
不會說話的小娃娃,一睡醒就有幾件事要忙,一是餓醒,一是尿急,再來是睡飽了,小亮亮吃了奶才睡下的,這會兒不停的扭,一旁的奶孃上前道:“小少爺怕是尿急了。”
“啊”老親王妃將孩子交給奶孃抱去端尿,自己則對寶親王妃道:“這孩子真是聰明”
寶親王妃掩嘴輕笑,旁邊的丫鬟也跟着笑,說來也怪不得老親王妃,她生下兒子,還沒清醒把兒子看分明,宮裡就抱朱天佑進宮去,真正帶回身邊來,都已經會跑會跳了,至於朱天佑那四個庶子女,今兒才生一個,還沒緩過氣,又來一個,四個小嬰兒接連報到,老親王妃喜是喜,卻也分不出手來抱着這些孩子,朱平珏回京時,也是會跑會跳的年紀了,根本不讓人抱。
因此對小小生的兒子,老親王妃是愛不釋手。
“我決定了,我要留下幫小小坐月子。”
寶親王妃一愣,“娘……”
“你們明兒回去,就幫我整理我慣用的送過來。”
“可平珏的婚事……”
“你放心,我讓你爹進宮去,很快就會有消息,如果皇上當真要咱們延後,那也成,你就把家裡的事安排下,也過來陪着小小坐月子。”
寶親王妃笑容微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老寶親王還沒進門就開始嚷嚷:“我的小曾外孫呢?”大步的走進屋裡來,小丫鬟們被他的大嗓門嚇得怔住,一個較大的丫鬟呆呆的指着西屋暖閣,老寶親王一步不停的就往西屋去。
“爹”寶親王苦笑,跟在父親身後。
老親王妃瞪了丈夫一眼。“小點聲,萬一把我的小亮亮給嚇着,夜裡不好睡,我就跟你算帳”老親王妃聲量溫婉卻咬字異常清楚,老寶親王爲之一悚,忙收斂聲量,小聲的問:“小傢伙呢?”
“奶孃抱着去端尿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安靜點兒,沒得把小亮亮嚇到,這剛出孃胎的娃兒可禁不得你這樣嚇。”
老寶親王訕笑着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寶親王妃起身親去沏茶,寶親王看了一圈,問:“這兒夠暖和吧?那兩個奶孃可靠嗎?……”一迭聲的問題把老親王妃砸得暈頭轉向。
寶親王妃端了茶過來奉茶給公婆及丈夫後,才坐到繡墩回答丈夫的問題。“這會兒天氣正熱着,只要沒有穿堂風,又包着襁褓,夠暖了。那兩個奶孃都是鳳閣的主事嬤嬤親自挑過,也讓章嬤嬤看過,還讓何嬤嬤好好的教過,又有齊夫人和齊六姑奶奶把關她們的飲食,你就安心吧”
寶親王聽完後,道:“我這不是擔心嗎?娘,剛剛說小亮亮是……”
“是小小起的,說小傢伙的聲音嘹亮,我覺得好,就先叫着,否則等他祖父起了名送過來,都不知道要何時了。”
寶親王沒有異議,奶孃正好抱着孩子進來,老寶親王便急着接過手,他手忙腳亂了老半天,纔將襁褓抱穩,小亮亮一直很有耐心,睜着明亮的眼看着身邊的幾個人指導抱着自己的人,總算被抱穩妥,他皺皺鼻子打了個呵欠,眼皮子搭下來,小嘴砸巴幾下睡着了。
可愛的小模樣讓老寶親王心頭一軟。
“我決定要坐下來,看着小小坐月子。”老親王妃重申自己剛下的決定。
老寶親王一聽,跟着說:“我也要。”
“爹”寶親王一愣,這是什麼情況,兩位老人家統統要住到他女婿這兒來,幫孫女兒坐月子?是捨不得離了小亮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