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溯將“情書”上的幾行像詩又不像詩的話看完,眼神複雜地看着肖承:“幸好你當初學的是醫科,平仄韻腳都被你解剖走了。”
“別這樣說。”肖承笑笑,學着葉溯昨天的語氣:“平仄韻腳這些小事不要在意,只要知道我有一顆求愛的心就成。”
葉溯又去看了眼情書,說:“沒看到。”
“你一定是沒看懂,看懂了怎麼會看不到!”肖承不樂意了,拿過情書不要臉地湊到葉溯面前,“我來給你解說一下。你也知道,我從小在國外長大,最先學會的是英語,即使後來惡補了中文,但寫詩肯定不如在中國土生土長的人。這就是漢字的魅力啊,有些東西只有以漢語爲母語的人才能明白,就算外國人學中文學得再溜都不行!”
葉溯聽着肖承嘮叨了一大堆,心裡隱隱覺得違和,聯想到昨晚在肖承房間裡,他做的每個動作都有目的,那麼他說的話是否也都有着暗示的意味?
葉溯有了這個想法,對肖承的話便格外上心,對那封他沒怎麼看懂的情書也上心起來。
“你很幸運,在整個基地,也就李教授中文水平會比你高一點,所以說,你怎麼會看不懂我熬夜寫出來的情詩?”肖承一臉你在開玩笑的水平。
中文.....葉溯注意到肖承很多次強調中文的不同了,這顯然不是出於他的愛國主義。中文的難學是衆所周知的,正如肖承所說,有些東西只有以漢語爲母語的人才能明白。外國人在說或者聽漢語時,無論多熟練,總會在心裡經歷一個或長或短的翻譯過程,而這一翻譯便失去了中文最大的魅力,也失去了得知漢字蘊含的秘密的機會!班尼迪克是美國人,而監控基地的人也幾乎全是國外的一些特種兵,他們即使熟知中文也不可能像葉溯那樣深入骨髓地理解,這是葉溯和肖承的優勢!
葉溯眼神閃了一下,被肖承捕捉,他笑了下:“我先爲你深情地朗誦一遍!”
“射鵰挽弓雲逐月,粉樓錦堂紅袖香。
徵路而立孑一身,苜蓿零盡竟獨人。
涕淚盈盈應知歸,嘉年有幸遇葉溯。”
肖承讀完表情十分陶醉,期待地看向葉溯:“還不懂?那我只好解說一遍了,第一聯是說我以前既有波瀾壯闊的冒險經歷也有溫香軟玉在懷的舒適生活。第二聯然而到了三十的而立之年,看盡花開花落,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一個人。第三聯就說到了我很難過,但是!幸好遇到了你。”
“還有一聯呢?”葉溯看到古詩就想到了藏頭或藏尾,只是他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咳咳。”肖承尷尬地咳嗽一聲,“江郎才盡,編不出來了。不過有這幾句已經夠了,已經把我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你不能嫌棄它少,要仔仔細細看完。這三聯花了我很久的心思,可以說是前後照應,首尾呼應,連環鉤鎖,百川入海,缺了哪一句都不行。你要是隻看前半部分或者只看後半部分肯定看不明白,只有將它當作一個整體來看才行!”
只看前半部分或看後半部分,葉溯琢磨這句話,又把幾句詩歌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葉溯的眉皺了起來,視線放在了第一個字“射”上,心裡還在默唸着肖承的話。
是反話!葉溯看着可以被拆開成“身”和“寸”的“射”字,突然領悟了,肖承的最後一句話是反話。漢字的結構也是中文的一大特色,上下左右都可能獨立成字。葉溯立即看向那六句詩,從開頭第一個字慢慢琢磨起。
很快,葉溯發現了一點意思。每句詩開頭第一個字都能被拆開,其中必然有一部分是獨立的漢字。葉溯將那些偏旁結構拆開又一一排列好。
射,粉,徵,苜,涕,嘉。
身,分,正,目,弟,加。
身份真!目的假!
葉溯拼出這個意思,心臟猛地一跳。這句話和肖承昨晚的話聯繫在一起,就直指班尼迪克!班尼迪克地球安全局第三分隊隊長的身份是真的,他的工作證、各國簽署的文書也是真的,但是,他的目的卻是假的!應該說,他告訴給葉溯他們的目的是假的,掩蓋着他的真實目的。
肖承立即感知到葉溯的情緒起伏,知道他是看懂了,笑了一下。
葉溯被這個信息弄得更加沒有底,也更加糊塗,他不明白班尼迪克用假的目的來騙他們有什麼意思。難道寄生元素不是用來加密信息波嗎?不對......這並不是最終目的,只是手段而已,班尼迪克最終目的是要瞞過外星文明,保護地球的安全。這有什麼好作假的?難道加密信息波還有其他的用途,如果有,那麼這個用途必然不是正義的,纔會讓班尼迪克隱瞞着。
葉溯看了笑嘻嘻的肖承一眼,情緒更加複雜,他當然不能聽信肖承的一面之詞,可他也沒辦法去找班尼迪克對質問個明白。
肖承挑眉:“是否看到了我跳動的愛意?”
葉溯很想問肖承一個清楚,可他看昨晚肖承還敢在他耳邊低聲提醒,今天只能通過漢字來傳達意思,恐怕耳語多了也會惹懷疑。葉溯迅速想了想,擺出臉色:“看到了,但不知道是真是假。”
說着,葉溯不再理會他,拿出ph試紙去測幾種溶液的酸鹼性。
肖承便像個小孩子似的不依不撓:“哪能有假?你不就是搞科學的,專門去僞存真,這點還看不出來?”
葉溯依舊不理他,做自己的實驗。
肖承說了半晌,只能無奈地嘆氣:“我說你,我將一顆心捧到你面前,好歹給點回應啊。”
葉溯聽得頭疼,將一張用過的ph試紙撕下來,稍稍一彎,折成心的樣式,往肖承手上一拍:“還給你,捧着回去吧。”
肖承不滿但也只好說道:“不打擾你工作了,我先回去安撫一下我受傷的心,晚飯時間別忘了,我在外面等你。”
肖承揮揮手,瀟灑地離開實驗室。
葉溯頓了幾秒鐘,便立即開始做實驗,免得被人懷疑。
實驗室天花板上,好幾個隱蔽的角落都有着黝黑的攝像頭,全方位地將在這裡面發生的一切傳到間隔甚遠的地方。
輪廓深邃的監控員饒有興致地看着,例行檢查的班尼迪克也站在他身後。
監控員忍不住笑起來,八卦地搗搗自己旁邊那位:“你說肖承能追到葉溯嗎?”
那位撇嘴:“時間問題。”
“我看不一定,你看葉溯冷淡的態度。”
“那是他還沒嚐到寂寞的滋味。肖承是在美國長大的吧?後來去了英國一段時間,性觀念比葉溯要開放得多,耐不了寂寞,他不一定是真喜歡葉溯,也許只是想找個牀伴解解悶罷了,反正他閒着也是閒着。等葉溯在基地待個兩年三年,年紀輕輕的精力旺盛又無處發泄,你看他還會不會拒絕肖承?”
“有點道理啊。”監控員點點頭,不由地有點期待。他們在基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防衛、監控,同樣很無聊,能免費欣賞到真人gv,也許是他們唯一的樂趣了。
班尼迪克沒興趣聽手下瞎yy,看了這一片監控沒問題後,繼續前往下一片區域。
表面風平浪靜內裡卻波濤洶涌的一天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在燈光下時間快速地流淌。
很多人在這時候都已經睡了。
肖承躺在牀上,看樣子已經陷入沉睡。半晌,他翻了一個身,臉貼着被子,側着身子睡似乎更舒服一點。
而在被窩下,他握緊的手忽然攤開,一張長條形的ph試紙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熒光,那是殘留在上面的化學溶液。
肖承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從被子的縫隙內看到了那些熒光,是字跡十分潦草的英文。
證據,葉溯要看到證據。他現在誰也不敢輕易相信,除非將證據放在他面前。
肖承將ph試紙握緊,呼吸綿長輕緩,他似乎一直在睡覺,從未醒過。
葉溯對於目前的情況也只能靜觀其變,真相離他太遠,事實太朦朧,他貿然地去找班尼迪克起不了什麼作用,可能還會打草驚蛇——還不知道會驚到哪條毒蛇。只能先將剝離寄生元素的方法掌握住,到時候他就有底氣了。現在,他要沉住氣,等肖承拿出足以說服他的證據,他再考慮要怎麼做。
這麼一想,葉溯倒安心了很多,在星際世界的訓練恢復到了原先的水準,讓莫卡熬夜想的矯正計劃不幸流產。
避過一劫的葉溯每晚還是會在韓業帶領下去星辰俱樂部,他現在在俱樂部也是小有名氣,場場競技都座無虛席,隨着他名氣和積分的不斷增長,接觸到的挑戰者水平也開始提高,不過葉溯應付得倒也算遊刃有餘,順便銀行賬戶裡也逐漸變得豐厚,至少下次能拍拍胸脯說出“我請客”的豪言壯語。
觀衆對於葉每天只打兩場十分不滿足,一再要求加場,甚至有不少人都連番地挑戰葉溯,但葉溯只是掃一眼不做理會,開什麼玩笑,他還要睡覺呢。
儘管葉溯如此“高冷”,也有不少人看好葉溯,將葉溯和邵今作比較,認爲今年星辰俱樂部超新星將會在這兩人中誕生。當然,邵今的粉絲們很不滿,自家閻王穩坐第一好吧,葉溯目前雖說除了和七殺那一戰,其他均贏,但也是由於沒碰到真正高水平的學生選手,能和邵今相提並論的學生此刻的積分都已經升到下一個青銅級別了,葉溯根本遇不上。貪狼原本遲遲纔來俱樂部也是打地這個鑽空的主意,只可惜碰上了葉溯。
在衆人不知道的的競技場,葉溯正在和星辰俱樂部的鑽石戰將切磋。俱樂部的鑽石戰將總共也才那麼幾個,一個個輪着給葉溯陪練,這會兒終於又輪到了第一個。
這位鑽石戰將驚奇地發現,幾天前在自己手下還毫無招架之力的葉溯居然能還上手了,甚至鑽石戰將還能感覺到葉溯在戰鬥中還在算計、打算反撲,雖然反撲的計劃最終被鑽石戰將高他太多的實力給扼殺在搖籃中,但葉溯能在那麼急促的戰鬥中保留極度清明的神智和理智實在難得,這進步簡直神速。
鑽石戰將嘖嘖稱奇,心裡也是服氣,在重點大學裡的鮮花比他們這些野草潛力的確大得多,難怪他身邊那個人會大手筆地讓鑽石戰將陪練,鑽石戰將不無複雜地看着葉溯興奮地走向韓業。
葉溯也顯然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實實在在的實力總是會讓每個人覺得滿足和安全。
“還能撐得住嗎?”韓業給葉溯遞過溼巾和一瓶補充體力的營養劑。
“睡覺嗎?還能再撐一會兒。”葉溯本以爲韓業會誇自己的,有些失望地灌着口味還不錯的營養劑。
韓業點頭:“那我們先不急着回去,等一個人。”
韓業現在能分心關注的人除了破軍大概不會有其他了。
在沸騰俱樂部門口,葉溯看到了以後將會和他並肩作戰的破軍,他知道眼前這人三十多歲,但或許是受過傷又或許是心有慼慼,顯得整個人憔悴而蒼老。
在沒看到破軍之前,破軍對葉溯來說只是韓業描述的一個片面的形象,這會兒看到了,葉溯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宿命的感覺。他們都是一樣的,在茫茫人海被韓業選中,承受不屬於自己的重大責任,去幫韓業幫人族完成宏願。
而此刻,破軍還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只對李默恨之入骨。他也是走投無路才選擇相信韓業,在服用了韓業送來的營養劑和各類藥物後,他對韓業產生了空前的信心,那些藥物和營養劑的效果太出乎意料地好了,甚至不在他的認知範圍內,在他看來,韓業至少得有不錯的勢力才能送出那麼多頂級藥物而不眨眼。
看到韓業和葉溯並肩出來,破軍欲言又止。
韓業朝他點頭:“先找個地方聊吧。”
周圍能讓韓業信任的只有孔英卓提供的包廂,孔英卓再三保證絕對沒有任何監控手段才離開。其實有沒有,對韓業來說都無所謂,他即將幫破軍對付的是李默,是西都星俱樂部的龍頭老大,想來孔英卓只會喜聞樂見。
破軍在韓業和葉溯對面坐下,握着韓業給他倒的熱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倒是韓業看出了他的爲難,隨和說道:“找我有事嗎?”
破軍輕輕點了點頭,神色痛苦又飽含憤恨,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喝下大口熱茶,端着茶杯的手都在顫抖,“我想和你說說李默和我的仇怨。”
“好。”韓業作出認真聆聽的姿態,雖然其中的糾葛在這幾天都被監察司查得差不多了。
“我一直以爲李默是出於好心才收養我弟弟的,儘管他一直阻止我和弟弟接觸,但我也只是覺得她是怕弟弟無法接受新家庭才這樣做的。”破軍閉上眼睛,腦海裡似乎浮現出自己天真幼稚的以前,恨不得讓以前的自己和李默同歸於盡,“直到上一次我偷偷去見弟弟給他送錢時,發現他的脖子上竟然有鞭子的傷痕。我知道他訓練機甲辛苦,會受傷,但絕不應該是鞭傷啊......”
那些讓破軍不堪回首的場景隨着他的訴說,比監察司冰冷的資料更加真實立體地呈現在韓業和葉溯眼前。
破軍的親生弟弟李景和是個長相十分帥氣陽光的男人,即使已經將近三十了,但看上去還跟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一般嫩。他不耐煩地拉開破軍要查看他脖子的手:“你有完沒完啊,要是沒事做你再去多賺點錢啊,每次送這麼點還不夠我花兩天的。”
破軍被弟弟打擊慣了,知道自己這點錢和李默的家產比起來微不足道,沒做什麼反應,不依不撓地要看弟弟的傷口,這可是他的親弟弟啊,他唯一的親人,他怎麼能讓弟弟受傷害?
李景和雖然精神力s級,但在訓練上不知道刻苦,比起身經百戰的破軍來,身體素質是大大不如,根本拉扯不過破軍,沒幾下,就被破軍扯開了衣領。
破軍也由此看到了他脖子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以及鎖骨位置用刻刀刻下的兩個——李屹。李屹是李默的大兒子,精神力等級只有b。
破軍看到那兩個字,眼睛當場就紅了,怒道:“是李屹乾的?”他還以爲是很普遍的橋段,李屹嫉妒李景和精神力等級高、迫害養弟的戲碼,畢竟誰也不能輕易接受自己無緣無故多出了一個弟弟。
李景和有些惱羞成怒地豎起衣領,對破軍擺了難看的臉色說:“用不着你管!”
“我要找他算賬!”破軍早已經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不管不顧就往李默家的別墅闖。
李景和拉着破軍:“你以爲你誰啊?有什麼資格找他算賬!”
“我是你哥!他欺負我弟,我怎麼不能找他了?”
見破軍真的不找到李屹不罷休,李景和急了,口不擇言道:“你不是我哥,從十三年前就不是了,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李屹李嶼他們纔是我哥!”
破軍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李屹那樣對你,你還替他說好話?我去和李默說,他的兒子欺負他的養子,他不替你討回公道,我就帶你回家,哥哥我養你!”
“開什麼玩笑,你能養得起我?”李景和翻白眼,“你知道我一個月花銷多大嗎?每天的營養液營養劑,真的機甲供我訓練,還有特意請的名師,私人訓練場館,這些你能給我嗎?”
錢是一方面,破軍更不能給李景和的是地位。李景和再也不想回憶童年住在被富人譏笑爲“貧民區”的蜂巢裡的日子,他享受在學校被衆人簇擁的高高在上的感覺,他享受僕人爲他打點好一切的尊貴感,他享受無須爲未來擔憂的舒適,李默可以輕而易舉就爲他撈個鍍金的官銜,然後繼承沸騰俱樂部,甚至不需要自己親自打理生意就能坐享西都最大的吸金場所。
雖然這些都需要他付出代價,但和得到的相比,付出的東西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
破軍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可愛的弟弟變得如此市儈,他一言不發地離開,背影十分黯然。李景和卻只是嗤笑了一聲,理了理衣領就離開。
但破軍儘管對弟弟如此失望,也不能看他被欺負。在第二天,破軍瞞着李景和找到了在沸騰俱樂部的李屹。
三十多歲的李屹,雖然沒有繼承父親還算不錯的精神力等級,但卻把父親身爲商人的狡猾、精明學得深刻,把沸騰俱樂部管理得井井有條。聽到破軍指責自己欺負李景和還要去找李默討公道時,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了半天。
他細長的眉眼上挑,揮手讓架住破軍的保鏢放開他:“欺負?想看看我怎麼欺負你弟弟的嗎?”
李屹當天晚上強行將破軍帶回自家別墅,藏在了衣櫃裡。他家的衣櫃由李屹聲控,破軍被關在裡面根本逃不出來。不過,破軍也沒多掙扎,他的確想看看李屹究竟在搞什麼鬼。
沒想到,接下來看到的是那麼的不堪,差點讓破軍發瘋。
李屹藏好了破軍,一個傳呼就讓還在外面玩樂的李景和立即乖乖回家,低眉順眼地走近李屹房間。
李屹一揮手,李景和就跟條哈巴狗似的來到他面前。李屹扯開他的衣領,看到發紅的傷口,以及開始結疤的“李屹”二字,笑着拍了拍李景和的臉:“你還真乖啊,不讓你上藥,果然沒上。”
李景和低下頭沒說話。
破軍從衣櫃鏤空裝飾的縫隙處看到這一幕,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