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溯木然地聽着韓業和喬巍然說一些他聽不太明白的事情。
“我們現在在哪?”
喬巍然說:“博爾族附近,我已經傳消息回聯邦和明院了,他們也已經和博爾族溝通好,再過兩天我們能抵達博爾族邊境軍駐紮地,到時候通過博爾族區域內的蟲洞回人族。”
“夠遠的。”韓業說,博爾族和人族相距約五千多個星系距。
喬巍然聳肩,看着韓業瘦得有些突出的顴骨說:“這些天你遇到了什麼?我們找你的時候看到一路的蟲族屍體。”
韓業皺眉,神色陡然凝重,“我總覺得,不像是巧合。”
“什麼意思?”
“我在被黑渦阱傳到這邊後,約一個小時後我就遇上了一羣蟲族,姑且認爲這是巧合。隨後我找到離我最近的那顆星球,打算求救或者等待救援,但僅僅過了兩天,我再次遇上蟲族。在這之後,便陸續不斷有蟲族出現在我周圍。一開始我猜測是不是這顆星球有什麼特殊的能量吸引它們,爲了避免浪費能量,我就又換了顆星球。之後就如你們所見,不管我到了哪裡,都有蟲族的痕跡,我最長時間只有八天沒有遇上蟲族,其他時候,幾乎源源不斷。”韓業意味深長地說。
喬巍然問道:“你的意思是蟲族在追殺你?”說到追殺這個詞,喬巍然還覺得有點好笑。
韓業點頭,說:“我覺得我們在黑渦阱那邊,突如其來的蟲族恐怕也有貓膩。”
喬巍然倒沒怎麼質疑韓業,只說道:“可它們是蟲族。”
沒有智商只靠本能行事的蟲族,渾渾噩噩地生存。
韓業的眼神漸漸聚成一線,有些難以置信但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懷疑蟲族進化出了智商,至少有一部分進化出了智商。”
喬巍然沉默地盯着韓業,半晌,才說:“蟲族的身體構造無法進化出智商,古早就有的定論,並且被一直論證着。這是各個種族研究上千萬年得出來的結果。”
“一個單細胞生物都能進化出璀璨文明,一隻有血有肉的蟲族進化出智商並非不可能,宇宙之大,無奇不有。”
喬巍然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就是末日了,蟲族有了智商還有我們什麼事?”
韓業已經在營養液艙泡了很長時間,自覺身體和精神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溼漉漉地站起身,拿起擱在一旁的毛巾擦着臉、脖子和手,打算去浴室洗乾淨,邊出營養液艙邊說:“等回到聯邦,我會着手調查此事,如果是我判斷錯誤,那就再好不過。如果是真的......那就得召開萬族會議商討對策。”
韓業忽然又回頭看了眼喬巍然:“你應該知道那件事了。”
喬巍然明白他說的是七人計劃,便點了點頭。
“你怎麼想?”韓業問。
喬巍然攤手:“身爲人族,似乎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拒絕。”
“但你還是聯邦的軍委副主席。”
喬巍然盯着韓業:“那你想怎麼樣?”
韓業說道:“放棄這個身份加入明院,否則我無法信任你,主席也不會繼續重用你。”
喬巍然垂下頭,這個局面是他早已料到的。雖然因爲韓業救他一事,讓他感激,又因此對主席失望,但這還無法動搖他十多年來的政治立場。他願意支持韓業,但要和主席走上對立面,卻不得不好好考慮了。
“我需要想想。”喬巍然最終只是應付道。
“好。”韓業也沒失望,徑直走進浴室。
接下來,韓業似乎在司長這個身份上下不來了,才洗好澡也不多休息,就藉助星艦上的大型通訊設備,和明院建立聯繫,下達了一系列命令,順便還沒忘記讓人暫時監控白炫。畢竟他的明院身份還很重要,一點都馬虎不得。
當這個命令下達下去後,韓業覺得有必要再和葉溯好好談談,必須要讓他意識到韓業身份的秘密性和他自身的重要性,像透露出韓業身份的這類事絕不能再犯。
但當他返回臥室時,葉溯已經睡着了。
葉溯緊閉的雙眼下,有着濃重的黑眼圈,皮膚暗沉,一看就是沒休息好。
韓業默默看了片刻,明知道葉溯一旦睡着就很難醒,但還是放輕了腳步,退出去,關了門,正好碰上迎面而來的喬巍然。
喬巍然朝裡面努了下嘴,輕聲問道:“睡着了?”
韓業點頭。
喬巍然:“十天沒睡,估計累壞了。”
“十天?”韓業乍然一驚。
“可不是。”喬巍然撇嘴,對葉溯不知道中了韓業什麼邪深感不解,“他爲了救你可是豁出去了。不眠不休也就算了,還不惜耗費精神力。對了,你知道我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韓業輕輕搖頭,神色卻已經微變,他意識到自己對葉溯似乎太過忽略了。
“說起來,葉溯倒真令人意外,他的精神力離體之後居然還有感知作用。”喬巍然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相當驚奇,“他將精神力分離一部分進入黑渦阱,就能短時間地看到那邊的情景。我們就是這樣一個個試探下才找到你的。還有,他的主武器是什麼,我對這個還真是好奇。”
韓業還在爲葉溯精神力而奇異,更爲葉溯救他而損害精神力感到沉重,突然聽到喬巍然詢問,他驚訝地說:“主武器?”
“你不知道?”喬巍然誇張地瞪大眼睛,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穿心萬箭是葉溯的副武器啊,他可是拿這個又在蟲族嘴裡救了你一次。”
韓業別過視線,睫毛輕微顫動着,心中不禁複雜難言。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葉溯就變成了他幾乎不瞭解的模樣。也許葉溯也是想和他說的,但韓業卻沒給他時間和機會,韓業一想自他醒後,除了一開始和葉溯說過幾句,再之後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以葉溯的性格,更不會來打擾他。
韓業頓覺胸悶,無言默然。
喬巍然嚴肅下來,認真地試探說:“韓業啊韓業,你這是作孽,葉溯還是個小孩子,他怎麼就對你......”
“你在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應該已經進入了軍委,我也接手了執行司。”韓業說道。
“所以呢?”喬巍然直直地問道,“你這麼解釋是爲了說明葉溯有着獨立的人格和思考能力,對你不是盲目崇拜,以此來證明你的魅力?還是想拉低你們之間的差距,好讓你們看上去合適一點?再或者是,減輕你心裡的罪惡感?”
韓業淡淡地掃他一眼。
喬巍然拍拍手,不在意笑道:“我對拉一個迷途少年沒什麼興趣,我就是提醒你一下,提醒你.....我究竟要提醒你什麼呢?真奇怪,我都不知道我想提醒什麼,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喬巍然說完,轉身離開,嘴裡唸叨着:“應該快到博爾族領域了,需要提前打個招呼。”
韓業當然知道。喬巍然要提醒他,他是執行司司長,並且還是一個算敬業的司長;而葉溯,是七人之一。韓業必將有一天要將葉溯親手送入險境。
喬巍然也是七人之一,所以他明白得很深刻。喬巍然對身赴險境沒有任何看法——他在少年時期就做好了爲人族獻身的覺悟,喬巍然也知道韓業對於送他進險境肯定會感到抱歉,就跟命令每一個下屬風裡來雨裡去一樣,都有着無可奈何的傷感和最真摯的歉意。所以在這注定的未來下,純粹的上下級或者純粹的友情都比愛情讓雙方好受一點。
他在提醒,兩人都別越界,爲了他們兩人好。
“死裡逃生總是會讓人感性一點。”韓業心想,然而一個好的統帥最需要的是絕對理性,不要詩意和鮮花,不要浪漫。雖然可以有愛也可以被愛,但那人卻不能是你必須要讓他受苦受難的人。韓業在原地站了片刻,伸手揉着眉心,一邊思考着什麼,一邊也跟着喬巍然走向星艦的通訊艙。
現實世界,在葉溯昏迷之後,李醫生和肖承以及兩位助手就高度集中注意力,仔細觀測葉溯身體各個方面的數據,確保可探測腦電波傳感器一切正常,更要確傳感器顯示儀上顯示的葉溯腦電波顯示圖在警戒線以上。
腦電波傳感器在近年來有了長足的進步,可以較爲精準地具現出人的腦部活動狀態,是處於平和還是亢奮,是舒適睡眠還是處於噩夢,都能一目瞭然。
李醫生看到顯示儀上一條平穩的波線緩慢地運行,放下心來,看波線位於顯示儀下方邊緣,可以看出葉溯此刻已經進入較爲安全的昏迷無意識狀態,只要此後在腦電波波線稍稍揚起時,再進行稍低一點電壓的電擊,就可以讓葉溯一直保持在昏迷狀態。
李醫生舒了一口氣,開始能成功,往後就順利多了,無需過多擔心。
他對肖承說:“沒事了,這裡由我們看顧,你先回崗位上去吧,別讓人懷疑。”
“嗯。”肖承正準備離開,卻聽到李醫生的助手驚訝的叫聲。
“李醫生,快看傳感器!”
李醫生和肖承連忙轉頭,看清傳感器上的圖面,瞳孔都驀然放大,神情如出一轍,難以置信地大叫一聲:“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