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韓業正在和喬巍然商議大比的事情,席雪走進來,報告說小七已經三天未進一粒米了,請示韓業是否使用控制芯片。
不等韓業說話,喬巍然就拍桌子說:“用!不給他一個教訓還以爲我們是做慈善的嗎!”
韓業垂着眼睛思考了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
喬巍然和席雪無奈對視一眼,跟着一起去了,而在路上,一起聊天的羅成、葉溯、破軍看到他們便也跟來了,生性鬧騰的貓花和花貓看到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鑽,原本嘻嘻哈哈的她們卻漸漸不說話了。韓業沉默走路的姿態和其他人若有所思的面孔,都讓她們意識到可能要發生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小七一動不動地坐在牀的角落,三天沒有吃飯,再加上心靈承受的煎熬,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瘦弱了,皮膚暗淡無光,一雙大眼睛也無神地耷拉着。看到一行人進來,他的臉上露出又憎恨又乞求的神情。
韓業走過去,說道:“你不吃飯也更改不了任何結果。”
小七氣憤得瑟瑟發抖,仇恨地瞪着韓業:“我會死!我死了,你的陰謀就無法得逞了!”
韓業:“想死的話沒必須要選擇絕食這種殘酷的方法,席雪。”
席雪拿出一把槍,咔咔上了膛。
小七下意識抖了抖,然後突然號哭起來,眼淚滾滾而落,“爲什麼是我?我一點兒也不想在這裡,我寧願生活在以前的地方,就算吃不飽穿不暖,可我不會死......”
“爲什麼是我?”韓業反問他。
小七掛着一張淚臉,不解地看着他。
“爲什麼是他們?”韓業又指着喬巍然和席雪等人,“爲什麼每年在蟲族戰場死亡的是那些人,而不是其他人?”
小七繼續痛哭:“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當兵的人也是他們自己選的,既然選了當兵,死也是自找的,怪不得別人,都是你們自己選的,可我不想選這條路!人族和我無關,我不想爲了人族犧牲!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從小到大受了多少苦,我好不容易纔長大,還沒有享受過任何幸福,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求我去送死?我沒接受過人族任何恩惠,我不欠人族的!我跟你說,就算你把我綁上戰場,我也不會幫你們的,我只會破壞你們的事......”
“憑你說出這番話,你自小受的苦就不值得同情。”韓業冷漠地看着他,“另外,你以爲你現在還能自主行動嗎,你以爲還能做到在全息模擬空間的事?”
韓業的聲音讓小七不寒而慄,接着他看到韓業給席雪遞了一個眼色,席雪立即收回槍,拿出了另外一樣東西,隨手按了幾下後,小七感到了一陣靈魂出竅般的虛空。靈魂毫無所依,讓小七既茫然又恐懼,他想喊叫,可是發現自己喊不出聲音來,動也無法動。
他的身體好像被另外一個人奪走了,他沒有控制權。小七驚懼地瞪着席雪和韓業,意識到這就是當初他們在自己身體裡搗的鬼。很快,他發現事情遠遠不如他想的那麼簡單,一陣劇烈的疼痛席捲了他,雖然沒了身體控制權,但卻還能感覺到身體的痛苦。
小七腦部的控制芯片接收到命令,釋放出微弱的電磁波控制了小七腦部的中樞神經,限制了他所有的行動。而隨着命令它又增大了電磁波,給這具身體造成了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
據科學研究,這種痛幾乎是人類能夠承受的極限。
除了眼神,小七無法傳遞出他承受的絲毫痛苦,剝奪一個忍受痛苦的人掙扎的權利,是最殘忍的酷刑。小七的眼神越來越驚懼,越來越絕望,就跟一隻燒沸了水卻沒有出氣孔的鍋一樣,火仍在加大,除了爆炸似乎沒有其他下場。
貓花花貓擡手捂住了臉,不敢再看。
直到小七的汗水完完全全溼透了衣服,韓業才讓席雪停下來。
小七一下子栽倒在牀上,身體本能地抽搐着,被束縛得太久,鬆懈下來後連喊叫的本能都忘記了。
“你只有兩個選擇。”韓業說,“一,主動配合我們,我會給你吃給你喝,滿足你不過分的要求,並會全力保護你的安全。二,被我們控制,日日忍受這種折磨,直到被我們訓練成一個沒有自主人格只會服從命令的人。”
小七被他嚇得回神,涕泗橫流地慘叫:“我配合!我配合!”那種可怕極度的痛苦他再也不想感受了。
韓業這才卸下冷漠的面孔,見小七如此可憐,於心不忍,但到了現在這種關頭,他不能再容忍出現任何差錯,不說萬族大比,前線蟲族的異動也是讓韓業心力交瘁。
韓業在牀邊坐下,低聲道:“其實看清自己的處境,你也許不會這麼痛苦。你真的不欠人族嗎?沒有人不欠人族,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欠了人族。如果沒有人族,五百萬年來的蟲潮,沒有哪次能逃脫,你生活的廢棄礦星會被蟲族啃噬乾淨,你的父母也根本不可能出生,更遑論你?就算出生在一個再偏遠落後的星球也是得益於整個人族,就算吃的是樹根,那也是因爲有無數人族前輩犧牲,纔有讓樹根生長的泥土,不論貧瘠或肥沃,你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千倍萬倍的鮮血換來的。當他們犧牲時,是否問過誰欠誰的?我們欠了他們的,要還,還給後代。不說還債,只說眼前,蟲族異動,你們不自救,指望誰來救?”
韓業說完,神色間的疲憊好像又重了幾分,他讓席雪去拿一些營養液給小七便離開了,他還要很多事情要處理。
小七還躺在牀上聲嘶力竭地哭着。葉溯有點發涼,如果他不配合韓業,可能也是這樣的下場。他不是埋怨韓業的冷酷手段,只是一時半會無法接受,也不是接受不了韓業的殘酷,而是不能接受這個世界的殘酷,從來到這個星系開始,每一寸空氣、每一個竊竊私語的交談、每一個板着臉的軍人,都在顯示着活生生的殘酷,在這裡,死亡都以數字來論,生命變得如此廉價。
貓花和花貓放下了手,天真地眨眼。
“他剛剛好像要死了一樣。”
“但是他還活着。”
“他很怕死。”
“他想活着。”
“活着是爲了什麼?”
“活着就是活着本身啊。”
“那死亡呢?”
“死亡,死亡就是讓你知道活着就只是活着到底值不值得。”
“我們要拯救世界啊!”
“所以我們活着不只是活着!”
“那我們就不怕死亡了!”
“對的!”
她們倆又開心起來,手拉手跳着,紅色的裙襬像花一樣從房間裡開到屋外。
五天後,萬族已經全部抵達萬族聯盟總部,總部給各族代表發了通知,前去會議大樓開會並抽籤決定進行大比的地點。
韓業作爲人族代表很早就到了圓形會議大樓,這裡的氣氛凝重而嚴肅,他們都知道,也許這次會議就能得知蟲族異動的一些原因了。
主持會議的是萬族中公認的最強種族重身族,他們的體型不大,只相當於兩個人族,但他們的身體構造極其特殊,像是套娃娃一樣,裡外各一層,並且極其堅硬,能抵擋住宇宙內大部分輻射,蟲族的口水腐蝕作用在上面也很微弱,即使外面一層身體受損,裡面一層還能繼續作戰。
即使像這樣強的種族仍舊被最近的蟲族異動給弄得焦頭爛額,開會時始終壓抑着情緒,說了一堆官方話之後,他終於進入了正題:“諸位,我們可能遇到了有史以來最難的困境,據我們探測,蟲族母蟲提前進入繁衍期!”
座下皆驚!喧鬧聲不可抑制地沸騰起來。
母蟲繁衍期提前就意味着蟲潮必然會來臨,以往都是十萬年一次,這次突然提前了兩萬多年實在讓人費解。除了費解之外,更多的是恐慌,十萬年一次他們都疲於應付,如今沒有任何準備,他們怎麼和蟲族抗衡?絕望,瞬間就籠罩了一些弱小的種族。
人族在萬族中也只是中游水平,同樣岌岌可危。韓業坐在會議席上,雖然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但還是沉重地垂下眼。
重身族繼續說道:“這也許就是最近蟲族行動過分激烈的原因,諸位,我們不得不採取措施應對提前來的蟲族,否則,這次突然的蟲潮可能會讓將近一大半的文明消失!所以我們將萬族大比提前,這次大比內容也稍作修改,你們將要前往母蟲繁衍出的蟲族來臨的必經路線上攔截,先將第一股蟲潮擋住,給後方的萬族爭取時間來開啓戰時準備模式。”
重身族彷彿是要給他們信心,鏗鏘有力地說了一些應對計劃,將不按規律來的母蟲繁衍期的奇怪和危險儘量弱化,勉強穩住了一些小種族恐慌不安的心。
接下來,在重身族的指導下,萬族進行了抽籤,領到各自種族需要攔截蟲族的路線。
“好,現在誰還有異議嗎?”
韓業按了一下會議桌上的按鈕,重身族接收到這裡的信號,問道:“人族韓業,你有什麼想說的?”
韓業起身,沉聲道:“我要求人族可以指定一條路線。”
重身族還未說話,其他種族就議論紛紛起來,“人族憑什麼可以指定路線?”
“憑八年前人族以一族之力挽回了萬族聯盟的疏漏。”韓業不緊不慢道。
“原來是你!”重身族想起了什麼,略帶驚喜地說道,“八年前人族東南角星系一事,的確是聯盟探測失誤給了你們錯誤的引導,差點讓你們淪落一整個星系,但你們只憑一萬人就攔住百萬蟲族,阻止了蟲族更多的肆虐,實在讓我們訝異。當初萬族聯盟軍隊領軍的就是我,我說過可以將那次給你們人族算做一次功勞。根據聯盟規則,如果你們消耗掉一次功勞可以換到一次指定路線機會。那麼,你確認現在人族就要將這個難得的功勞給消耗掉嗎?”
韓業沒有絲毫猶豫地說:“我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