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啞那個脾氣,什麼時候被人挾制過?
尤其是用名節這類手段,在她面前根本行不通。
嚴氏想,自己身爲織女婆婆也不能挾制這個兒媳呢,每想起林姑媽那件事,在清啞面前便端不起婆婆的威嚴,覺得愧對她。梅氏真是自不量力,居然想拿捏郭清啞,足鬧得丟臉才罷。
到這地步,嚴氏總不能自己對清啞賠罪吧?
這兩家結親,應該互相尊敬、體諒。若一家太過卑躬屈膝,失了尊嚴,將來相處就不易融洽。想當年,方家和郭家互不相讓,方初在郭家放低了姿態求親;郭清啞後來向朝廷請賜牌坊,也給足了方家大臉面,否則,她若就那麼嫁給方初,方家人心裡肯定不痛快。
想到這,嚴氏站起來,道:“清啞你歇着吧,我們走了。”
清啞也不挽留,站起來相送。
送走婆婆和梅氏後,清啞回來坐在炕上生氣。
方初一直關注這邊,見母親和表嫂走了,急忙就要回房,剛出來卻看見巧兒進了清啞屋,只得又止步。
巧兒是來找清啞探問消息的。
梅氏進門,她早得了信,等人一走,便親自過來向清啞打聽梅氏來幹什麼。對於這個未來婆婆,她絲毫沒有清啞的擔憂,早已準備好了各種手段招數,就等嫁去嚴家和梅氏過招。
她在門口就笑吟吟地叫“姑姑”,一面輕快地走進去。
在清啞身邊坐下,問:“剛纔嚴大奶奶來了?”
清啞“嗯”了一聲,拉着她手摩挲,又打量她身上。
巧兒打扮一向素淨。不是不喜歡,而是因爲她早晚都要習武(舞),要忙的事也多,換衣服卸妝都太麻煩了,只有出門或待客纔會盛裝。
大概常年練武的緣故,她並不怕冷,身上穿着綠色緞面窄襖,俏伶伶的腰身;粉紅的桃腮,眼珠滴溜溜的靈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蓮葉中間竄出的一支荷花,心形的花苞粉嫩誘人。
清啞記得,她小時候長得肉呼呼的,大概到十歲左右開始抽條,那以後就沒長胖過,現在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想起梅氏人前對她的踩踏,清啞又氣又心疼。
這時候,她格外能體會當年吳氏對她的保護。
怪不得,爹孃死活不肯輕易答應方初的求婚。
清啞如今自己做了母親,想法和當初不一樣了。
清啞想,巧兒再伶俐,嫁入嚴家也是做媳婦的,就梅氏這不講理的脾氣,巧兒再厲害還敢衝撞婆婆?嚴暮陽是讀書人,一個“孝”字就能壓彎他的腰,除了委屈自己媳婦,不敢對老孃怎樣。
不說別的,單說一點:若巧兒懷孕了,梅氏要她立規矩怎麼辦?
清啞一想到巧兒挺着大肚子伺候梅氏,簡直忍無可忍。
不行,巧兒一定不能嫁入嚴家!
可是,巧兒對嚴暮陽有情義呢,就像她當年對方初一樣。
清啞不想做不講理的家長,想說服巧兒主動放棄。
怎麼開口好呢?她沉吟。
巧兒見姑姑抱着自己一個勁地撫摸,也不說話,很是詫異,她依偎着清啞問:“姑姑,嚴大奶奶來做什麼?”
清啞道:“就是來看看我。”
巧兒不信,問道:“她就沒說別的?”
梅氏的脾氣她可不止“略知一二”,從梅如霜口中打聽了不少呢,就不是個消停的,今兒來方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清啞道:“沒說什麼。”
她怎麼能把梅氏的話告訴巧兒呢。
小姑娘臉皮都嫩的很,聽了要氣死了。
巧兒眼珠一轉,也不問了,轉而問清啞身體怎樣,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若有就說,就算廚房做不出來,她可以帶人琢磨。
清啞微笑道:“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一件事:春天了,咱們叫人去外面摘些野菜來,要是有薺菜,就包薺菜餃子吃。”
巧兒立即振奮道:“這個好。我也想吃了。”
忙起身去外面,讓紫竹去安排人做這事。
紫竹笑道:“現在才二月,不知有沒有。京城這邊比不得家裡,要是在江南,那野菜都成片起來了,好多呢。”
巧兒道:“姐姐只管派人去,找着了更好;找不着,瞧瞧外面什麼個情形,回來告訴我們。等再過些日子,天氣暖和了,花兒也都開了,咱們踏春去。松山桃杏李都多的很,三月都能開了。”
紫竹笑着去和青竹水竹等商量,問她們誰想去。
這是個好差事呢,可以順便出去放風遊玩。
巧兒回頭進去,清啞已經想好了一篇話,慢慢告訴她:女孩子嫁人,不光要看個人,還要看家世背景,乃至於父母長輩都不能馬虎。也不是說一定要挑有才有勢的人家,相反,有些大戶人家複雜了,並不適合。有些父母過於苛刻,也不適合……
清啞說得很費力,甚至很沒底氣。
這種事哪有一定的標準呢?只能因人而異。
再者,若以清啞自己的言傳身教,那就不該反對這門親事,而要教巧兒迎難而上,可她又怕巧兒受苦,所以很矛盾。
巧兒察言觀色,推斷姑姑怕是不想將她嫁嚴暮陽了。
這應該同梅氏今日來訪有關。
梅氏到底說了什麼氣得姑姑改了主意?
巧兒心下飛思忖,面上卻沒有一點不耐煩、不高興,清啞說一句,她點一次頭,等清啞說完她才道:“姑姑的話我記住了。姑姑這是爲我好,怕我吃虧。姑姑經歷的多,自然想的也周到。”
清啞見她沒反感,鬆了口氣,道:“長輩都是這樣的,永遠不放心孩子。當年你爺爺奶奶也是這樣。爲了幫我挑一個合適的人家,全家開會商議。又要給我陪嫁二十畝田,嫁妝多底氣足……”
巧兒失笑道:“二十畝田?”
和清啞心照不宣地對視,吐了下粉紅舌頭。
她那時實在太小,不記得了。
清啞抿嘴笑道:“是二十畝田。那時咱們家也不算富裕,二十畝田好多了呢。爲這事,大嫂很有意見,你奶奶就不高興。大哥罵了大嫂一頓,纔不說了。可後來還是……”
她目光黯然,二十畝田也沒有成全她和江明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