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沈寒秋擡眼看向門外,眼神銳利。
韓希夷對他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然後轉身走開。
他無心再探,漫步走向船尾。
這裡分成前後兩間小敞廳。
他在靠邊的椅子上坐來。
紅蓮忙走過去,擠在他一個椅子裡,依偎在他身邊。
韓希夷低頭看看她抱住自己胳膊的雙手,又擡眼看向她臉頰,有趣地笑問:“擠在這,姑娘不嫌熱嗎?”
把嫌棄表達的如此溫文爾雅,也只有韓大少爺了。
紅蓮卻不敢放肆,嗔道:“韓大爺嫌棄奴家!”
韓希夷問道:“你的意思,我見了你要像餓虎撲食才應該?”
紅蓮被噎住,一時回不出話來。
若是別人,她自有一番打情罵俏的話迴應。
對韓希夷卻不行,那無異於自貶尊嚴。
因爲,韓大少爺是尊敬她們的!
她雖淪落風塵,卻滿腹才情,自然看重這尊敬。
她放開韓希夷,紅着眼睛低頭。
韓希夷湊近她耳邊,小聲問道:“好容易我來了,姑娘就不泡壺茶招待我?還有,你借我的名頭抵擋周少爺,是怎麼回事?”
紅蓮擡頭,深深地看進他眼中。
“如果紅蓮想脫身,大爺可能幫忙?”
“你想贖身?”
“是!”
“你可找好了去處?”
“……”
“姑娘若有了去處,韓某隻是助些銀錢,那自然簡單;若不然,還請姑娘體諒,韓某也有心無力reads();。”
他笑容和煦。外人看來,彷彿在和紅蓮親密私語。
紅蓮卻淚盈於眶,心碎地看着他。
雖然早知結果,及至親耳聽見,還是心痛難耐。
半響,她才耳語道:“大爺往後不要來這等地方了。”
韓希夷有些疑惑,不知她何意。
紅蓮哽咽道:“人都說韓大爺風流多情。其實哪裡知道。大爺最是無情。大爺對於我等青樓女子,有致命的吸引。然就像水中月,只能看不能碰。一碰即碎。既如此,何必害我等牽腸掛肚?再者,恐怕郭姑娘也不會喜歡大爺來這地方的。”
韓希夷笑容便僵住了。
紅蓮道:“不過韓大爺放心,我已經相中了良人。是個小木匠。銀錢我也攢了些,應該不需你幫助。我只需你跟紅媽媽好言幾句。說動她放我走便成。不然,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放我的。”
紅蓮是醉紅樓的頭牌。
韓希夷驚訝道:“小木匠?”
紅蓮點頭道:“這等人才是實心過日子的。”
也不會嫌棄她出身。
再等去,脫身就晚了。
韓希夷實在難以把才貌雙全的紅蓮和小木匠聯繫在一起,可見她心志堅定。看透世情,而不願妄攀富貴,做無謂幻想。
他便道:“姑娘放心。這個忙韓某一定會幫。”
口氣與先大不同,十分鄭重。
青樓女子都可憐。縱然他家世豪富,也無法都解救,更不可能收在身邊。他所以問紅蓮去處,也是想有個幫助的理由。否則,他是不會僅憑紅蓮容貌才情好,就攬事上身的。
紅蓮道:“我便知道大爺會答應的。”
韓希夷微笑道:“你不罵我無情就行了。”
紅蓮反問:“難道大爺是多情的?”
韓希夷避而不答,問:“你怎麼認識那木匠的?”
紅蓮道:“跟大頭菜一塊來的。”
韓希夷聽見“大頭菜”三個字,心中一動,細細問起經過。
原來,那小木匠叫陳刀,是城北朱家木匠作坊的工人,一次和大頭菜來醉紅樓,看見紅蓮,就癡迷上了……
韓希夷聽完,笑道:“大頭菜居然做了媒人。”
眼中不見笑意,更多是深思。
又問紅蓮,周少爺對她所作所爲,說要防患於未然,免得她脫身後再被他惦記騷擾,紅蓮滿臉厭惡,含糊作答。
正說着,前面大廳傳來哄叫聲,是紅玉姑娘要跳舞了,所有客人都往那邊涌去,韓希夷便也攜紅蓮過去了reads();。
看着強顏歡笑翩翩起舞的紅玉,韓希夷暗歎,這地方真不能來了。這紅塵縮影,也濃縮無數女子的命運,他也看夠了!
他忽然心生蝕骨相思,想念清啞。
目光遊離間,他不時看向周少爺。
周少爺,對紅玉同樣目露癡迷。
還有,他對夏家兄弟十分趨奉。
週記,週記……
不等紅玉演舞結束,韓希夷便走開,去找醉紅樓的紅媽媽。
他和紅媽媽有幾分交情,所以紅蓮才求他出面幫忙。
紅媽媽當年受過他父親的恩惠,因此對他格外不同,別人不知,只當紅媽媽看中他花錢爽快才另眼相看。
他將紅蓮一事直說了,然後道:“媽媽,雖說行有行規,但這行太過陰損,媽媽也要爲自身着想。既然她有了去處,媽媽不妨成全。好歹積點陰德,晚上睡覺也安心些。至於銀錢損失,我來補上。”
紅媽媽噗嗤一笑,嗔道:“你呀!又不是你自己要,多事!”
並未費他多少口舌,就答應放人,又應他要求,對外說紅蓮被一南邊富商贖走了,免得日後有人上門找麻煩,那小木匠護不住她。
此事做成,紅蓮對韓希夷感激不盡。
韓希夷便不想再逗留去,遂告辭。
送他離開的時候,在船頭,紅蓮忽然抱住他。
韓希夷道:“姑娘,這麼感謝可不成!”
紅蓮卻湊近他耳邊,柔聲耳語道:“韓大爺想不想知道,當日是誰進了雀靈的房間,害得郭家三爺背了黑鍋?奴家告訴你……”
韓希夷不動,臉上雖還在笑,笑容卻有些淡。
少時,兩人分開,殷殷告別。
韓希夷頭也不回地跳上自家小船,迎着晚霞離去。
紅蓮看着他的背影,站成一尊雕像。
韓希夷行在水上,一路想:明天母親就能見到郭姑娘了,若是兩邊會面融洽,郭家答應親事,跟着就要聘。對韓家來說,其他聘禮都容易,有一樣東西決不可少,那就是古琴,這個一定要好好挑選。
他之前委託了*堂(郭勤和嚴暮陽就讀的學館)的龔先生去湖州時,往天音閣幫他選一架古琴,因爲龔先生擅長操琴,眼界極高。
也不知龔先生回來沒有,挑到好琴沒有。
他心中被焦灼的期待攪擾,難以平靜。
“小秀,咱們去*堂。”他吩咐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