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蔡銘一起來催妝的有四五個年輕公子,或是同窗,或是故舊,夏流星也在。
他到了嚴未央院中,便四下尋找清啞身影。
讓他失望的是,始終未見着。
他看見了方初,不知和誰站在一處說話。
看見他,方初微微頷首。
夏流星也笑笑,彷彿兩人之間如常。
倒是方則,目光炯炯地盯着夏流星。
夏流星又和衛昭、曾少爺、劉少爺等人招呼,連周少爺也沒落下。周少爺已經換了衣裳,滿面笑容,看不出曾下水的樣子。
姑娘們都躲在窗後,讓迎親的公子們很失望。
她們看得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佳人,豈不失望?
有幾人是衝清啞的名頭來的,想看看郭織女其人。曾去清園向方初買畫的王公子便是其中一個。他聽蔡銘說過清啞一些事,很好奇。今日來此,一心想會會的。又聽曾少爺說,郭織女先前去了順和堂應酬,風華絕代,更好奇。及至來到嚴未央繡閣,反找不到人影。
他遊目四顧,忽見最左邊一扇窗撐起來了,兩個女子站在窗前,都是好顏色。其中一個尤其嫺雅,如“芷蘭生於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註釋。他不禁凝神端詳她,又奇怪她和同伴如此大膽,居然開窗觀看。
看了一會,方看出些苗頭來:她們一直盯着新郎蔡銘!
可是她們眼中全無看熱鬧的歡欣,只是安靜地看。
“這個是不是郭織女呢?”王公子暗自猜測。
他聽說清啞性子極靜,便猜那芝蘭般的女子是她。
隱隱又覺得不大像,那感覺他說不上來。
那兩個女子始終看着蔡銘。
王公子上前一步,先扯扯咧嘴傻笑的蔡銘衣袖。待引起他注意,才低聲問道:“那邊女子是誰?”
然後目光朝撐起的窗戶一溜。
蔡銘順着他目光一看,一個是夏流螢,另一個卻不認得。
他便道:“是夏織造長女。”
王公子問:“哪邊的?”
蔡銘道:“右邊那個。”
王公子再問:“左邊那個呢?”
蔡銘道:“不認識。”
王公子不滿地瞅着他。
同時也知道這不是郭織女了,因爲蔡銘可是認識郭織女的。
蔡銘一心催新媳婦出門,哪裡有閒心應付他,因此道:“我也不認得幾個姑娘。哪知道她們誰是誰。你倒不如去問夏兄。”
王公子卻沒有去問夏流星。
少時。窗內女子發現有人看她們,便放下了窗扇。
王公子這才收回目光。
上轎在即,嚴未央終於緊張了。
看見清啞去了。她急道:“清啞你來了。我怎麼辦?”
清啞想“我怎麼知道你該怎麼辦?”
她便左右瞧,不是有喜娘伺候指點嗎?
也不知是誰,安慰道:“姑娘什麼也不用想。要怎麼行事都有我們呢。到時會提醒姑娘的,姑娘照着做就是了。”
嚴未央方纔好些。拉着清啞說不停。
等時辰到了,她被人蓋上紅蓋頭。然後被攙起。蓋頭一蓋上,她就盯着清啞的裙襬。走幾步,便看不見了。她心裡又緊張又期盼,還甜蜜。思緒亂紛紛,不知怎麼好。
一時想到即將成爲夫婿的蔡銘,覺得很害羞。忙將他影子驅逐出腦海;忽又想到和清啞開鋪子的事,頓時覺得心思有了着落。忙叫道:“清啞,等我回來!”
因爲緊張,那聲音彷彿訣別似的,有些悲壯。
她舅母黑了臉,推她一把,道:“快走吧。”
清啞卻知她在說開鋪子的事,忙道:“我等你回來!”
那時大門已經敞開,嚴未央正走到門口,兩人對答便被裡裡外外的男女聽見了。衆人不知她倆說什麼,只聽得難捨難分、生離死別似的,實在有趣。屋內女兒們一個個偷笑,高雲溪笑得最大聲;屋外男子們大笑,蔡銘嘴抽抽,不知新媳婦弄什麼鬼,搞得他像強娶似的。
有人笑道:“是郭姑娘!”
王公子等人忙伸頭看向新娘身後。
方紋和盼弟忙扯清啞往旁一躲。
衆人見沒跟出來,不禁失望之極。
蔡銘則望着嚴未央笑得合不攏嘴。
王公子揶揄道:“好歹持重些,別失了氣度!”
少年們轟然大笑,蔡銘也不以爲意,目不轉睛地盯着一身大紅喜服、搭着紅蓋頭的嚴未央,同她去前面拜別嚴家親長。
清啞從窗內看見嚴未央被嚴大少爺揹走,鼓樂和喧囂也隨着漸漸遠去,環視依舊懸紅掛彩的院落,霎時心空蕩蕩的。
嚴未央,就這麼嫁了!
她呢?
她的歸宿在哪裡?
與她一樣覺得心空的還有夏流螢。
新郎在外催妝的時候,她站在不顯眼的角落裡,透過窗櫺偷看院子裡身穿大紅禮服的新郎,那滿臉意氣飛揚令她痛斷肝腸。
很快,她也要進京待嫁。
她的新郎是個年逾不惑的男子。
她轉頭,凝視着坐在美人榻上和沈寒梅幾個女子說話的清啞,而韓太太正向她們走過去,臉上帶着笑。
她爲夏家奉獻了自己,郭清啞還想嫁給別人嗎?
等迎親隊伍走後,嚴家才排開酒宴。
人聲鼎沸中,方初回到了松柏院。
松柏院內,不復之前的喧鬧,靜悄悄的。
兩個婆子在門口當值,看見他,忙見禮,又道:“姑太太和二舅太太過來了,在東屋說話呢。”
二舅太太,應該是嚴未央的二舅母。
方初問道:“表姑娘們可過來了?”
一婆子道:“姑娘們都還沒過來。”
方初微微點頭,徑直進去了。
東屋門口,方初聽見裡面說話,停住了腳。
就聽嚴氏道:“一初被出族了,怎好連累二姑娘。”
另一個女聲道:“瞧姑奶奶說的!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說話,這麼謙虛做什麼。一初是被出族了,難道你就不管他了?血脈至親,怎能丟得下。一初的才幹,誰不知道。你二嫂願意把未然許給他,正是看中了他人品才幹,不是在乎的方家家業。這纔是真心挑女婿呢!旁人看不上他,那是爲的家世門楣,不值得結親。孃家侄女做了兒媳婦,往後他在外頭你也能放心。”
嚴氏又道:“我是十分願意的。可是那孩子他……”(未完待續。)
ps:(註釋:此句出自《荀子?宥坐》,意爲香草和蘭花雖生長在茂密的深林中,卻並不因爲沒有人賞識而不散發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