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希夷對兩個奶孃和四個丫鬟道:“夢姐兒就交給你們了。她雖是我路上撿回來的,然我既然收養她,便不當她是撿來的,而是親生的一樣。否則,隨便將她交給小秀帶回去養活還省事呢——他當時就說要收養的,他正好沒有閨女——我又何必費這個心思?所以,你們都要用心伺候。若叫我發現有人苛待夢姐兒,或者輕視她,一律趕走不饒。醜話先說在前頭,你們都記住了?”
衆人忙都道:“記住了。”
他又是親自選奶孃又是選丫鬟,還鄭重警告大家,衆人都有些詫異。等周達媳婦接過夢姐兒一端詳,心裡咯噔一下明白了。但她是個本分實誠人,什麼也沒說,便到旁邊屋裡去餵奶了。
丫鬟們也都散去準備,好搬過來。因爲韓希夷把夢姐兒就留在自己院內,指了東廂房讓奶孃和丫鬟們陪住。
等人都走了,韓希夷去到書房。
他命管家過來,問道:“最近京城可有什麼事?”
管家回道:“就是鋪子那件事,恐怕要大爺親自去廉王府上拜訪。其他的都是些人情往來:刑部趙大人父親七十壽辰……”
韓希夷一面喝茶,一面聽他回稟。
忽然他手一哆嗦,差點把茶盞給扔了。
就聽管家道:“……郭織女昨晚生了個兒子,明日洗三。大爺既然回來了,就算有事不能去,也要派個管事媳婦走一趟。還有玉瑤長公主,後半夜也生了個兒子。這個還要請大爺酌量,去恭賀還是不去?”
管家說完,半響不見韓希夷迴應,奇怪極了。擡眼看去,只見韓希夷正呆呆地望着地上。他看向地上,什麼也沒有,更納悶了。
他便叫道:“大爺,我們要不要去玉瑤長公主那裡?”
韓家原本和長公主府沒有來往,因上次石寒坤謝吟風誣陷方家和玄武王府勾結一案中,韓希夷請長公主出面作證,提供有力證詞,韓希夷便欠了長公主一個人情。這人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長公主府有事,韓家上門恭賀也在情理之中。
管家不好擅自做主,便請示韓希夷。
韓希夷被他驚醒,艱澀問:“你剛說什麼?”
管家便又重述一遍。
韓希夷沉吟了一會,才道:“長公主府那裡,備一份厚禮送去。忠義伯府……也備一份厚禮,叫你媳婦帶人送去。”
管家忙答應了。
韓希夷垂眸,彷彿隨口問:“郭織女生了個兒子嗎?”
管家笑道:“是呢。聽說和方大爺長得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點不像郭織女。取的名字也特別,叫方無恨。”
韓希夷再次震動,猛然擡眼看着他,“長得很像?方無恨!”
管家被看得莫名其妙,問道:“大爺是不是要親自去?”
畢竟是好友喜得貴子。
韓希夷滿眼困惑,輕輕搖頭。
管家只當他沒空去,也就罷了。
韓希夷越想越困惑,神情凝重。
又低聲念“方無恨!無恨!”
管家見他沒吩咐了,正要退下,韓希夷甩甩頭,深吸一口氣,道:“你準備一番,擇個日子發帖子給京城的親朋好友,夢姐兒我要正式認在膝下。等回到臨湖州,再上族譜。”
管家雖吃驚,卻立即道:“是。”
※
韓希夷回京,且撿了個女兒的事很快傳開。
玉瑤長公主時刻關注韓家,立即知道了。
她覺得蹊蹺,急命人再去打聽詳情。
她生了兒子趙萌,公主府不斷有人前去恭賀,她母子卻沒有離開松山回府,要繼續在此靜養至滿月再回去。
這日上午,她讓人將她和兒子挪到臨窗的軟榻上。她背後墊了兩個蟒緞大方枕,靠在榻上,藉着窗外照射進來的秋陽,側首打量兒子睡顏。看見孩子睡夢中無意識吧唧小嘴,她的心柔軟極了。她伸出手指輕觸孩子嘴角,孩子小嘴兒抿了下,她像看見什麼了不得的事一樣,驚奇地瞪大眼睛,抿嘴笑,雍容的臉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芒。
“公主,錦繡回來了。”
榮婆子在門外回稟道。
玉瑤忙坐直了身子。
“叫她進來。”她道。
須臾,錦繡進來了。
她先對玉瑤屈膝施禮,然後纔回稟道:“公主,都打聽清楚了。”
玉瑤長公主沒有接話,只是看着她,等她繼續回稟。
錦繡便將韓希夷在何處撿的孩子,帶回來當晚便找了奶孃和丫鬟,又命管家發帖子正式請客,他要將撿來的嬰兒認在膝下,且入韓家族譜等事,一五一十都回稟了玉瑤。
末了她道:“就這些,其他就打聽不出來了。韓家下人嘴緊的很,關於那孩子的情況,他們都說不知道。也許是真不知道。哦,韓家也派人往公主府送禮了,是兩個管家媳婦。我藉機問了她們幾句,她們都謹慎的很,沒說什麼有用消息。”
玉瑤吃驚地問:“照你看,那孩子……”
錦繡低聲道:“只怕是方家送去的。”
玉瑤擱在身前的雙手猛然攥緊了蓋在身上的錦被,喃喃道:“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方初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人了?
韓希夷誤認了方家的女兒?
這誤會大了!
她情不自禁側首,看向睡在身邊的趙萌。這一刻,她沒來由的緊張,好像怕人來搶這個孩子一樣。這個心理,來自對清啞的愧疚。這個愧疚,源自她剛做了母親。方初把女兒送給韓希夷,郭清啞一定被矇在鼓裡。若不是矇在鼓裡,這個誤會一定會被澄清。現在,方初親手把親生女兒給丟了,郭清啞卻絲毫不知。玉瑤也是做母親的人,且這件事因她而起,難免覺得不忍心。
怎麼辦?
若是她出面澄清,韓希夷會憤怒,以至於恨她;方初和郭清啞也會大怒,定不會同她罷休;皇兄和太皇太后知道了,她更難逃懲罰;還有,趙萌的身世暴露,將來會被人輕賤。
這三方人當中,她最怕韓希夷。
她不願意被韓希夷恨。
她也不願兒子被人輕賤。
她便緊張地思索對策。
忽然想起什麼,她急問錦繡:“那方家呢?孩子送走了,方家對外怎麼解釋的?對郭織女又是怎麼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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