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銘不動聲色地關注現場情形,時不時掃一眼小丫鬟無悔。
何公子今天來是帶着任務的,他爹是縣令,想從方無莫等公子哥兒身上劃拉些銀子賑災,爲他爹撈政績。這事本來根本輪不到他操心,是他爹說,少年人都愛個面子,當着人用言語一激,誰不掏錢?少年人都有攀比的心理,一旦攀比起來,那嘴上可沒個準兒了,說了捐十萬,他老子娘難道還好意思只給五萬?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兒子將來在商業圈中再沒一點口碑了,任哪家商人也丟不起這臉面。
所以,他和李織造的兒子出面打圓場:
“各位少爺、姑娘們都是人尖兒,吵啊鬧的有*份。”
“對,怎麼也不能給家中長輩丟臉,不如都退讓一步,可好?”
“咱們就是要爭,也該爭點有意義的事。”
“你說什麼事有意義?”
“目前湖州有幾個地方受災,災民都逃到咱們縣來了。家父爲此夜不能寐。小弟聽說,以往每年湖州災害,都要仰仗在座各位捐助……不如咱們今天就在這來一場捐助比賽。好叫長輩們看看,咱們也不是隻會鬥雞走狗的,咱們也是憂國憂民的。各位意下如何?”
“各位放心,你們捐了,便不會再要你們家中長輩再捐。這是你們出頭擔事的機會。想必各位兄弟家中是放心你們的。”
他二人一唱一合地鼓動在場少年。
方無莫等人發現掉進了圈套。
可是,他們不能拒絕。
誰敢說自己不能擔事兒?
不能擔事兒你就別出來呀,繼續在家吃奶!
今兒這些露臉的少年和姑娘們,都是各家作爲未來繼承人培養的,若連這點事都不能拿主意,還做什麼少東家?既然今年他們在霞照露面了,也意味着他們要參與家族買賣了。當然,這指的是方無莫、郭孝、郭義、韓非花等人,像方無恨自然不算,他是來玩兒的。
再者,他們能讓人以爲,長輩不放心他們嗎?
那不是自打臉面嗎!
經不起事的人,是沒有資格擔當少東家的。虧本也好,惹禍也好,他們都必須要跨出這一步!所付的代價就是他們進入商場的學費。
所以,這提議一出,沒有一個人退縮。
何公子眉開眼笑,急速命人準備紙筆記錄。
他客氣地對方無莫笑道:“方二少爺,小伯爺不在,這裡便以二少爺爲尊,請二少爺先捐。”
方無莫想都沒想,道:“五萬!”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張口就捐五萬,即便家世富貴,也很驚人了,可是何公子很不滿意,他被膨脹的欲*望矇蔽了雙眼!
他認爲,方家至少要捐十萬。
捐的越多,他爹賑災越容易。
他若真是一心爲民倒也罷了,不過是想借着賑災的機會撈油水而已。他父子很聰明地認爲:不論如何,災民一定要安置妥當,弄個民心穩定、齊聲稱頌的太平景象。在這個前提下,順便貪些賑災款,有誰會指責?可若捐款太少,安民後怎會有剩餘呢?
所以,他要“宰殺”這些大戶。
他選方無莫作爲頭一個捐款人,就是要給大家做個表率。方家捐的多,別人便不好意思捐少。方家都只捐五萬,那其他人也不可能超過方家。他笑容便有些勉強,正想招激將,方無莫又開口了。
方無莫道:“我大哥是少東,目前我只能支五萬。”
何公子一口氣卡在喉嚨裡,沒詞了。
這小子年紀不大,太狡詐了!
這是何公子對方無莫的評價。
他裝作低頭記錄,將方無莫的捐款數記上了。
記完了,又把目光投向韓非花,這是個當家的。
韓非花道:“韓家五萬。”
何公子笑道:“韓姑娘上頭可沒兄長壓着。”
韓非花道:“小妹年幼學淺,纔跟家父學習管理買賣,尚未接手韓家少東。然賑濟災民事關重大,我韓家不會落後,就追隨小方氏,也捐五萬。想來家父定不會責怪小妹自作主張。”
她真不是捨不得銀子。
她是不想壓過方家。
何公子:“……”
方無極大咧咧道:“大方氏也五萬。”
謝安道:“謝家五萬。”
嚴暮雲道:“嚴家五萬。”
沈家和高家都五萬……
何公子越聽越懊惱,開始還擠兌人家,結果那一個個都說自己還小,還沒當家理事,後來他也懶得擠兌了。
這些闊少們剛纔還趾高氣昂的,怎麼轉眼都謹慎起來?
少年人的衝動呢?
少年人的好勝呢?
世家子的狂妄呢?
世家子們都看着他,在心裡罵道:“狗官貪得無厭!年年索要,當小爺是傻瓜?爺就是把銀子送去青樓,也不給你!”
何公子把目光投到郭家桌上。
郭義道:“郭家一萬。”
“噗嗤”一聲,有人笑了。
跟着,接二連三有人發笑。
何公子故意爲難道:“郭姑娘,一萬是不是少了點?以牌坊郭家的威望和聲譽,對災民……”
郭義反問道:“捐一萬少嗎?”
何公子道:“別人可都捐了五萬。”
郭義冷笑道:“韓家、嚴家、大方氏、高家……都用我郭家的技術在賺錢,現在他們生產的混紡布也是我郭家和小方氏研製出來的。你們說,郭家捐少了?郭家只在霞照和奉北開了兩個作坊,沒那麼大家底。捐一萬不少了!”說到這,她把目光對準韓非花,問道:“請問韓姑娘,你覺得郭家捐得少嗎?”
她見韓非花剛纔巧妙地利用方家名頭,兩次露臉,有些不滿,便要借她的口來告訴在場衆人緣由。
韓非花斬截道:“不少!郭家不比普通商賈,不以逐利爲重。我們每一家捐款內,都有郭家一份功勞。”
郭孝也道:“接受我郭家技術時,怎不見人恥笑?”
剛纔笑的人想要反駁,又無可反駁,狼狽低頭。
何公子越發惱恨不已。
趙凡一直在旁看着,此時插話道:“聽說當年在京城爲奉州大旱募捐,郭織女也只捐了兩萬。朝臣們也爲此事指責過,皇帝金口玉言,郭織女‘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郭家不同一般商賈,不與民爭利。”
何公子正一肚子沒好氣,聞言不由瞪向他。
“那這位少爺捐多少?”他問。
“在下……”趙凡啞然。
他只是個侄兒,哪有權利代叔叔捐款。
就想捐,他叔叔也沒那麼大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