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勤很意外,記住她了。
他淘氣慣了,常這樣對女孩子說話,一般膽小的,會害羞地低頭逃走;若是膽大的,則會擺出嚴肅正經模樣,凜然不可侵犯。
這小姑娘俏皮的很,看那神情和巧兒有得一拼。
次日,他下學的時候在湖西柳堤又碰見她。
他笑嘻嘻地和她招呼,她不理他,但也沒大驚小怪當他是登徒子,彷彿知道他性子,知道他沒壞心,就是頑皮而已。
郭勤越發對她感興趣起來,常遇見她搭訕。
那日,她就坐在湖西那棵柳樹下看書,他下學歸來,忙又湊上去笑道:“哎呀,世事無常,在下又碰見姑娘了!你看看,這可真是奇妙的很。姑娘看的什麼書?”
她要轉頭不理他,忽然目光落在他手中摺扇上。
郭勤忙將摺扇展開,送上去給她瞧,“姑娘喜歡?送給你了!”
她又皺了下小鼻子,轉過頭去了。
她的丫頭攔在郭勤前面,瞪眼道:“你是誰?誰要你的東西?”
郭勤道:“在下是綠灣村牌坊郭家的郭勤。”
他自報家門不是想仗勢,只是想表明身份,叫這對主僕放心,別把他當騙子和不三不四的人。
那丫頭道:“郭家好了不起嗎?”
郭勤笑道:“郭家沒什麼了不起。”
那丫頭倒不知說什麼纔好了,那姑娘聽了這句話身形一頓,卻依然沒回頭。
郭勤高聲道:“姑娘,我把扇子放這了。”
說完,將扇子放在她們身後的湖石上,自回家去了。
走到田湖南,再轉頭看,只見那主僕已經走了,他忙命小福子回頭去瞧瞧,扇子可還在。小福子去了一會,回來說扇子已經不見了。他以爲定是收下了,心裡高興的很。
那扇子是竹絲編織的,分四個小扇面合成,扇子上的字是他自己寫的,然後請方初的人編成畫稿,製成扇面。
他現在的字寫得極好。
只因他不像一般讀書人,只在練字的時候才練字,他是讀書練字,謄寫賬目也練字,批閱賬本也練字,日夜都練習。十來年了,這習慣已經刻在他骨子裡。且他寫字極有風骨,和他性格很相似。
他諸般功課都比不上嚴暮陽,只有這字後來居上。
所以,他見那小姑娘對扇子感興趣,不免有些得意。又想這扇子算是自己親手寫的,不比一般金銀俗物,她既喜歡,他便送她,也不算唐突她。卻絲毫沒想到有任何不妥,更沒想到男女之情上。
他還沒開竅,平日裡和女孩子說話都是嬉皮笑臉的,就算和巧兒相處也是吵吵鬧鬧的。也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候,那一定是巧兒脆弱了,他要化身爲大哥安慰妹妹、保護妹妹。
他只覺得這小姑娘很合他脾氣,喜歡和她說笑。
相遇的次數多了,他便想知道她是誰家的姑娘。問她,她又不說。他便悄悄地跟蹤她,幾次見她都進了霞水路的一間繡坊,再沒出來。他打聽到這家小繡坊姓杜,便猜她是杜家姑娘。
小商家的女兒好啊,郭勤覺得她和自己是一類人。
他沒發現,他每天都想來這裡“碰見”杜姑娘。
也就是方無適失蹤那幾日,他心神大亂,顧不上,纔沒來。後來再遇見她,因爲心裡揣着這件煩惱,也沒心情和她打趣說笑了。不過,他還是習慣性地想來看看她。
誰知今兒被巧兒看出不對來,鬧了這麼一通。
郭勤有些彆扭,覺得妹妹扯那些“勾*搭”“提親”什麼的,純碎是無理取鬧。不過,他對明天杜姑娘會不會去田湖東,卻是抱着極大的期盼和渴望。隱隱的,他也想到親事,臉上忽然燒了起來。
巧兒看着勤哥哥生氣的樣子,又委屈又傷心。
從來他們兄妹對外都是一條心的,今兒怎麼了?
現在郭家正是上下齊心、振興門楣的時候,勤哥哥卻爲了這麼個女孩分了心,可不叫人失望,偏他自己還不覺得錯。
他也不想想,那女孩天天在這晃悠,用心能簡單嗎?
巧兒雖氣,然她平日最有眼色的,哪怕討厭那女孩子,卻也知道郭勤有句話說的對,那就是人家坐那沒招惹她,她不該詆譭人家,所以她才又說了提親的話。
只要這人這事過了明路,她就不怕勤哥哥被那妖精哄了。
她有的是辦法弄清楚對方的底細!
正在心中九轉,忽然一股淡淡的氣息靠近,很熟悉的男兒味道,是嚴暮陽,在她耳邊柔聲道:“還生氣嗎?爲了不相干的人……”
一語未了,巧兒猛轉頭過來,和他臉對臉。
太近了,近的能看清她桃腮那抹淡淡的紅暈,從細薄的皮膚下透出來,一絲絲的暈染開來,十分清晰;大大的杏眼格外明亮,嘴脣鮮嫩的像花瓣兒,他沒來由地覺得嗓子有些幹,吞嚥了一下。
“巧兒……”少年無力掙扎。
巧兒嫣然一笑,十分感激他提醒。
她可不是糊塗了,爲了個不相干的人,跟勤哥哥生氣,弄生分了倒黴的是自己,是勤哥哥,那人又不少塊肉!
她從荷包裡掏了掏,掏出一顆冰梅塞進郭勤嘴裡,嗔道:“哥哥還跟我生氣呢?氣飽了,回家也吃不下了。專門爲你做那麼多菜,你要不吃,我們怎麼吃的下。大伯孃知道我氣你,要罵我了。”
郭勤含着那冰梅,心軟了,慚愧了。
妹妹就是這樣,有時牙尖嘴利氣得他半死,卻不是倔牛脾氣只顧掐尖要強,她總能適可而止,以柔克剛的功夫很厲害。
他笑道:“誰說我生氣了?我跟誰生氣,也不能跟妹妹生氣。”
巧兒聽了十分熨帖,這纔是兄妹嘛!
郭勤又掐了一支大荷葉,手舉着,罩在巧兒頭上,說道:“銀鎖這麼不當心,出來也不拿把傘。這太陽還沒下去呢,曬黑了怎麼辦?”
妹妹十分愛美,尤其怕曬,因爲她不禁曬,容易曬黑。
銀鎖慚愧道:“是我粗心了。”
巧兒更喜悅,道:“這是夕陽,沒那麼烈。”
看看頭頂上的綠蔭,覺得特別陰涼。
嚴暮陽看着重歸於好的兄妹倆,深覺自己是爲郭勤做嫁衣裳,忍不住問:“巧兒,你給郭勤吃的什麼?”
怎麼就不知道喂一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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