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節,傲意,尊嚴於現在的司寇涼瀟而言簡直可謂是虛華無力,所以她寧願拋棄一切浮而不實,屈尊乞求,只爲讓晗笙可以少受點苦……但又害怕柳纓雪無情的駁回她的請求,所以她的聲線因緊張而有些顫抖。
“求你……放過我師妹……你要如何懲戒我都行,只求你能放過我師妹……”
……
雖說司寇涼瀟這一舉動早已在柳纓雪的意料之中,可是真正聽到她說出來後纓雪卻又有些怔怔的恍惚。
她玩味的注視着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女子,似乎還記得她昔日如火的狂放風采,那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態,還有那寧死不屈的頑強性情。
而如今……所有疏狂傲世的氣質已經完全抹去,了無蹤影,留下的就只有眼前的這抹心灰意冷……不管司寇涼瀟原本的性子再是桀驁,如今也只能低聲下氣的求她……
“呵呵……”
柳纓雪突然覺得眼前此人可悲可嘆,但是卻又偏偏不想讓她稱心如意。
“求我?階下之囚無半分資格同我討價還價……我要一點一點的,切碎你所有的希望,叫你永無翻身之日!”
涼瀟聽到這一席話後,渾身一顫,鐵索也隨之發出細索的聲音,唯獨不聞她喉間的隻言片語。
柳纓雪把玩着手上的兩粒丹藥,目光忽地變得深邃起來。
“此藥是可是稱爲‘生死兩難’?求生比求死更讓人痛苦,更加艱難……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這個煉丹奇才能想出這般折磨人的辦法了。”
“平日裡都是你捉人試藥,今日,也讓你師妹以身試藥吧……”
纓雪似笑非笑,用着她平日裡的淡然語調,慢慢的,細聲說着這餘下能將司寇涼瀟推入冰窖的話語。
“你放心,我說過會保你師妹一命,自然就會讓她活下去,倘若她生命垂危,我就許你爲她診療怎樣?”
她一面淡笑着,一面用餘光瞟着司寇涼瀟那張蒼白無色的面孔,還有那雙瀕臨崩潰的渙散瞳仁。
看着司寇涼瀟那彷彿被打入地獄的絕望神情,她的心裡就充滿了報復的快意。
珥琪離開黃泉寺後就開始動身四處尋找那紅衣女子的下落,本想將之捉去以來威脅司寇涼瀟,豈料多番尋覓始終不得其蹤影,現下江湖上還傳出了司寇涼瀟和她的師妹司寇晗笙,都被囚禁在聞風閣的密牢中的消息,其後,她還得知那紅衣女子,竟就是司寇晗笙!
得知此事,珥琪氣得捏緊了拳頭,心下滿是懊惱。
她氣惱自己怎的就讓南陽真人的關門弟子就那般從黃泉寺脫走,自己着實太過大意了……
但凡是承襲司寇一姓的人,興許會有煉製出完美藥人之本領,她竟然就這樣白白的放過這個機會,使得現今情勢愈發複雜,心念及此,她心中就騰起一團無名怒火。
珥琪閉目端坐在聞風閣的前廳之中,手邊的茶水隨着時間的點點流逝漸漸由熱轉涼,而她的內心卻開始焦躁起來,淡黃色的髮絲在微微飛揚,空氣裡浮動的塵埃也圍着她的身子徘徊盤旋。
突然一陣輕緩細密的腳步聲於遠處響起,依稀可以聽聞裙襬拖動在地上而發出的沙沙聲。
珥琪驀地睜開淡藍色的雙眸,擡頭望着眼前這個氣若幽蘭的青衣女子,神色忽的一暗——這個女子好大的氣派呵!居然讓她獨自一人久待如斯!
察覺出珥琪不悅,柳纓雪卻不以爲然,不動聲色的屏退左右後,便拿出她平日那套彬彬有禮的待客之道來。
“小女子仰慕黃泉寺寺主大名已久,今日寺主親臨敝閣,不知有何見教矣?”
她不緊不慢的說着,打望着眼前這個面色陰寒,相貌可怖的女童,心裡卻沒有絲毫的懼怕,依舊是神態自若。
她行至珥琪身旁緩緩坐下,心裡暗歎了一口氣——黃泉寺寺主今日親臨聞風閣,自己必定又免不了要勞口婆心,費一番脣舌與之周旋了。
雖然纓雪處處表現得得體大方,但還是使得珥琪不滿的微微皺眉,她一向不喜人間之虛僞客套,亦不欲與之多說些甚,於是珥琪淡淡瞥了纓雪一眼後便直接說明來意。
“柳閣主不必客套,本座今日是來尋你要人的,還請閣主將司寇涼瀟與她師妹交與本座。”
但是柳纓雪卻好像沒有聽到珥琪話語似的淡然一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這段時日各門各派都來向她要人,她早已習以爲常……但時至今日,她卻沒有見過見過如此明目張膽直截了當之人。
“還請閣主速將那二人交於本座!”
珥琪等了柳纓雪半個時辰,早已磨光了所有耐心,現下見柳纓雪竟敢不理會她之言語,她惱怒的直接神色一變,厲掌一揚,一道強勁的掌風從柳纓雪耳邊直直刮過,在她身後牆上留下了一個極深的掌印。
雖然受此威懾,但柳纓雪卻任由綰好的青絲隨風飛揚,端坐着的身子依舊紋絲不動,臉上還是保持着那溫婉的笑容。
“不過是兩個無關緊要之人,寺主又何必動怒如斯……”
珥琪收了掌勢,又勉力壓住心中怒火,厲聲道:“若不將那兩人交與本座,休怪本座拆了聞風閣!”
柳纓雪聽聞珥琪此話後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輕聲笑道:“論輩分來說,小女子應該尊稱寺主一聲師姐,只是這就是您給師妹的見面禮嗎?”
珥琪霎時一怔,顯然是吃驚不小,柳纓雪又笑着說道:“小女子知曉您和師父皆不是凡人,亦知曉師父是爲魔界之君,您的一身武藝皆是由師父傳授,於情於理小女子都應當尊稱寺主您爲師姐……雖說小女子能有今日全是靠師姐您的扶持……只是就這般拆了我聞風閣,可是於情理不合了。”
珥琪神色又是一暗,眼前這個弱柳扶風的女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這個少女雖然平日裡寡言少語,但是對於魔尊和自己的身份,她竟是清清楚楚!難怪魔君一直在暗地裡教她鬼道之術,還要自己扶持她當上聞風閣閣主,看來,魔君確實別有用意。
“師父爲大業,不便在人界走動,所以師父於人界事務全是靠聞風閣和黃泉寺打理,寺主您可莫要爲了一時意氣而拂逆了師父的意思,到時師父若是怪罪下來那師妹亦是愛莫能助了……”
柳纓雪語調雖然溫柔,但是卻話中帶刺,針針刺到了珥琪的軟肋上,嗆得珥琪甚也說不出口,最後沉默了許久後她才冷笑道:“這般巧舌如簧的師妹,本座可受不起!”
見珥琪氣勢弱了下來,柳纓雪才伸出手理了理適才被珥琪掌風颳亂的髮絲,溫柔的笑了笑,這個黃泉寺主看似年幼,但不比其餘各門派之酒囊飯袋,不是僅靠言語就能打發的。
“小女子知曉寺主您急急尋那二人就爲了製出那藥人,還請寺主放心,這件事小女子定會爲您辦得妥帖,就當,是師妹與師姐的見面禮如何?所以還請寺主莫要再與小女子爲難了。”
聽見柳纓雪這般說,珥琪緊繃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現下她纔開始正眼打量起眼前這個看似溫婉,實則心計頗深的弱女子。
想當初自己爲了捉住那司寇涼瀟不但損兵折將,而且還毫無收穫,然而這柳纓雪才上任聞風閣閣主不久,不但捉了司寇涼瀟,亦連同她的師妹也一併俘獲,現下她總算是知道魔君爲何要提攜這個弱不禁風的人類少女了。
這個女人武功雖弱,但絕非泛泛之輩。既然這女子存心討好,那自己又何必故作高傲拂了她的好意呢?
心念至此,珥琪也不再多加爲難纓雪,反而淡淡的一拂長袖說道:“如此,那本座便靜候佳音了。”
餘音未落,廳內忽地捲起一道涼風,吹得簾帳疾疾飄動,柳纓雪只覺眼前一花,再一定睛,早已不見了珥琪的身影。
此時她才輕嘆一口長氣,緊繃的神經總算是放鬆下來。
最近她一直繁忙於聞風閣諸事,仔細算來,也有將近八日沒去看視司寇涼瀟和司寇晗笙了。
自從上次她令人將那藥水塗到司寇晗笙周身傷口上後,那司寇晗笙就一直在鬼道之外徘徊流連,且不要說司寇涼瀟急得幾乎是神智失常,就連她自己也有些小小的擔憂,若是司寇晗笙死了,那折磨司寇涼瀟也就無甚意義了。
於是她便下令讓司寇晗笙修養些許,但是於司寇涼瀟之嚴刑拷打卻如往日加倍,如今一段時日不見,也不知這二人現今如何。
故她喚來竹劍,細細詢問着司寇涼瀟近日之況。
竹劍踏進屋內時看見柳纓雪正伏在桌案上專心寫着什麼——最近閣主忙得不可開交,極少踏入那牢房,也很少過問那妖女的事。自己開始還以爲閣主打算讓那二人就此自生自滅了,誰知閣主今日又突然關心起此事來。
“司寇涼瀟那妖女內力深厚得驚人,日夜受刑,身子竟無甚大礙!不過她師妹……似是,似是命之將至了……閣主,是否要繼續施刑于那二人?”
柳纓雪神色一緊,微微擺手道:“不必,讓那司寇晗笙再多修養幾日罷。”
聽聞司寇晗笙只剩了半條命,柳纓雪不但沒有感到往日報復的快感,反而有些暗暗擔憂起來。
現下江湖上四處傳聞司寇涼瀟和司寇晗笙被囚禁於聞風閣,今日魔界會插手進來,難保明日不會驚動各路神仙,再將這兩人囚禁下遲早會東窗事發。
殺之?
不成!黃泉寺寺主需那二人制成藥人,就此殺之若是得罪了黃泉寺寺主,就算自己有師傅庇護而不至於惹來大禍,至此也會和其人心生嫌隙,但是……
最關鍵的是司寇晗笙和錦熠姑娘交情不淺,若是被她知道司寇晗笙現下如斯境況……
想到這裡柳纓雪心裡就一陣慌亂,向來淡然的眸子裡交替閃過驚慌和心虛的情緒,看來得將那二人速速轉移才行……但是……
柳纓雪暗歎一口氣,擱下手中的毫筆,將這一紙信箋裝入一個黃色錦囊當中,仔細的貼封放好。
然她又略略泄氣的靠在椅子上,輕輕揉着自己的額頭,那個冉天翔真是給自己惹了不少麻煩,着實讓人頭疼。
竹劍看見一向氣定神怡的閣主露出了幾分不安之色,也好似被她感染似的開始擔憂起來,但是又不知閣主是在因何事煩心。
“閣主……”
竹劍正欲開口,卻被柳纓雪不耐煩的揮手打斷道:“你先下去吧,今日有些乏了……”
柳纓雪不說,竹劍也只得撇撇嘴,輕輕帶上了門栓。
見最後一絲光線隨着房門的關合而消失時,柳纓雪才苦惱的閉上眼睛,勉力壓制下內心中的隱隱不安。
此事,定不能讓錦熠姑娘知曉……
可是柳纓雪卻不知,就是她這一時半會的拖沓,才賜給了晗笙逃出生天的機會,同時也將她自己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錦熠和晗笙分別快已有一月了,她本想就這般獨行獨往下去,不再操心那難纏少女的事,可是現下江湖上都在傳聞司寇晗笙被收押於聞風閣,現在僅有半條命可活了。
聽到這些傳聞之後,她雖然看似平穩不驚,但一顆心卻早已懸得七上八下,幾乎一刻也未被耽擱,她徑直從江南直奔洛陽,一路上都不知跑癱了多少匹坐騎,終於在第六日夜間抵達了洛陽聞風閣。
一路趕來,此時她已然是疲憊不堪,一身紫衣也蒙上了不少塵土,可是她卻顧不上勞累,直直反手持劍,立於守備森嚴的聞風閣大門前,指尖撫上腰間的雙龍玉,暗自觀察着那絲蜿蜒而繞的虛無紅線。
聞風閣衆守衛看見一個女子站在大門前,雖是僅是孤身一人,但其周身都散發着攝人的氣息,顯然是一個罕見的世外高手。
但是這女子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外,即不見她有拜訪的意思,也不見她有離去的意圖,反而弄得他們心下有幾分緊張,只得暗自握住了武器。
適逢他們這一恍神的功夫,門前突然勁風一掃,幾片樹葉翩然而落,卻不見了那紫衣女子的身影。
聞風閣不乏高手,但幾乎無人能看清錦熠那快如閃電的身法,在震驚之餘衆人皆是一滯,許久才緩過神來。
“快,快去通知高統領,有外敵闖入了聞風閣!”
錦熠此次僅爲救人而來,並不想將無辜之人捲入其中,但是若有人妄想出手與她爲難,她亦絕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爲了避免節外生枝,錦熠幾乎是足不點地,踏着疾風跨檐而過,一路死死跟隨着那根紅線,三兩下就在一個石制暗門前停下了腳步。
她在石門前摸索了一陣也沒弄清此門開啓之法,但此時於黑暗中已是響起陣陣有條不紊的腳步聲,在樹影之中也若隱若現的浮起層層暗影,一道凌厲的掌風破空而過,直逼錦熠而來!
錦熠神色一緊,並指劃劍而出,兩道勁力突地在空中相擊,空氣四散蕩開,擊碎了樹葉萬千,一時間偌大的圓亭內亦是落葉紛飛。
高統領見這年輕女子如此輕易的便接下自己一擊,頓感其內力深厚,實在不宜硬碰硬!於是他大掌一揮,下令道:“放箭!!”
他只是一聲令下,空中便閃起道道寒光,數百支利箭將空氣切割成千萬塊,猶如一張密織的大網,朝着錦熠鋪天蓋地的撒下。
僅是一瞬間,紫瑛寶劍就從劍中出鞘,寶劍吞吐着森然的氣勢,只是幾道虹光劃過天際,那些箭矢就在瞬間失去了目標,齊齊斷裂在一旁,而靠近錦熠周身的箭矢也早已被她的劍氣給震得支離破碎。
高統領肅然的看着眼前這個罕見的劍術高手,當機立斷的下令道:“趕快知會閣主,有高手潛入聞風閣!”
來人越來越多,可是錦熠一心掛念着深陷險境的晗笙,全然無心戀戰,所以也不想再費時去研究開啓這道石門的方法,直接揚手將利劍一揮,一條裂紋立刻出現在石門上,向着四周迅速延展開去,石門發出一聲巨響後,瞬間分崩離析。
但此時腳步聲也愈來愈密,地面開始微微震動起來,四周不停閃動的黑影也愈來愈多,不到盞茶功夫就將她團團圍住。
錦熠看着這羣殺氣騰騰的凡人,心中突然升起一團怒火,她一退再退,爲何這羣凡人還苦苦相逼?
於是她劍鋒橫掃,一道亮光劃空而過,攔在她前方的人皆抱足而倒,躺在地上痛苦□□。
但她卻無心理會更多,只是冷冷瞥了衆人一眼後便淡淡說道:“休得攔我,否則我劍下無情!”
聞風閣守備森嚴,其中也不乏高手,錦熠雖然於武藝一門自信滿滿,但也不想浪費過多的精力在這羣兒郎身上,於是她提劍急舞,霎時風捲殘葉,飛沙走石,凌厲的劍風捲起身旁的碎石枯葉,猶如一陣巨浪,在她內力的催動之下向着來人襲去。
衆人完全沒有料到此人內力之深厚,力道之迅猛,他們在這密如細雨的碎石夾擊中幾乎無路可逃,只得強硬接招,功力不濟者頓時就被殺得人仰馬翻,而錦熠更是見機御風而起,趁亂衝入石門。
就在高統領踟躕着是否繼續追捕此人時,一個小卒勒馬前來,跪地而報:“報告高統領,冉公子下令退離此處!”
高統領靜靜的聽着小卒稟報,一絲黯然閃過眉間,“機要閣冉公子?那柳閣主的意思呢?”
“冉公子說這是柳閣主的意思,他說這次來人必定是來搭救司寇涼瀟,若是那妖女鎖鏈一除,再加上這個武功深不可測的紫衣女子,此地目前尚無足力與其向抗,故應當避其鋒芒,轉移到四周分部,不宜作無謂犧牲,冉公子還說,違令者當立斬無赦……”
高統領蹙眉深思些許時刻,若是現在放走了司寇涼瀟,聞風閣必定再永無寧日,但是那紫衣女子劍勢不可擋,若她有心要搭救司寇涼瀟,聞風閣的確無人將其阻攔!且冉公子也是閣中領頭人物,更不能違令於他,所以他再三權衡,還是選擇聽從了冉公子的命令。
於是無奈之下,他只得揮手下令撤退,帶領衆人退離了聞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