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石門,錦熠便感到一陣潮溼的混雜着腥臭味的冷風迎面拂來,石壁上的燈火發着微弱而壓抑的暈光,或明或暗,讓她投在石壁上的剪影也變得晃晃悠悠,石道蜿蜒狹長,有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勢態。
這陣陣讓人作嘔的腥味壓得錦熠有些難過,她還記得當日在衡陽城內與晗笙一同用食的情景:因爲她能強忍腐臭,安享佳餚,所以晗笙當時毫不留情的,賞給她一記充滿怨念的白眼。
那日衡陽城內也瀰漫着一股腐臭味,但同這裡濃烈的腥臭味相比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不過卻能逼得晗笙幾日沒吃下飯,這樣的女子如何能忍受這污腥的環境?
想到這裡,她的眉間浮起了一絲心疼,腳程在不自覺間加快了。
看守密牢的聞風閣門人適才聽見暗門碎裂的巨大聲響,便已然知曉有外敵闖入,紛紛立刻抽出兵刃,打算利用地勢,將這個擅自闖入的紫衣女子制服。
可是錦熠神色冷肅,似乎絲毫沒有留意來人如何,也不顧防備之森嚴,來者數量之龐大,她只想儘快趕至晗笙身邊。
於是她點足如梭,快速的穿插在狹長的通道之中,幾乎沒多看一眼聞風閣衆門人,手指逆空彈出道道強力氣勁,雖不至於要人性命,卻出手又快又準!隨着方向的不斷變動,衆人皆在恍惚之間便被她封住了穴道,定定立於走道一旁。
錦熠下手雖輕,但是出招之凌厲一點也不遜於司寇涼瀟,一席紫衣在空中飄蕩,劃過之處還殘留着那懾人的氣勢。
百步輕揚之後她便停步於一個上有大鎖的牢門前,一根紅色的絲線隱隱從門縫中浮蕩出來,呼應於她掌間的玉配之上。
錦熠陡然鬆開手間的雙龍玉,幾乎手起劍落,偌大的鐵鎖就如爛泥一般被她削成了兩半。
然而才一踏入一步,她立馬被眼前的情景給震懾住,幾乎全然忘記了呼吸,只能強行壓抑住心間起伏不定的悲懊,強忍眼中的酸澀,一步一步,急速移向晗笙。
她腦海裡浮現的是第一眼見到晗笙時,她那如明炎般的笑靨,那一身明麗如火的紅衣,還有她銀鈴般的笑聲。
而如今的晗笙卻病懨懨的臥在一張石牀上,原本飽滿的雙頰深深凹陷,散亂的頭髮被額間細密的汗珠所溼透,一縷一縷的粘在蒼白憔悴的臉頰上,她雖然裹着衣衫,但還是可以見到衣衫遮蔽不住的頸間和腕間那道道青黑的傷口,深可見骨的傷口還流着黑血……
原本如此生氣盎然的女子,爲何今日會淪入這般境地?
錦熠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駭人景象,她甚至不敢吸氣,害怕胸腔裡泛起的陣陣酸澀會將她擊潰,她害怕她一吸氣就會抑制不住心中的疼痛而潸潸流淚。
雖然時隔二十載,雖然晗笙不是貝妍,但她依舊不忍見自己的摯友受此折磨。
亦不知道這一尺之距錦熠邁了多少步,彷彿踩在刀尖,刻骨的疼痛逼得她不敢靠近,短短一尺之距,對她而言卻猶如跨過千萬條鴻溝,踏過萬江海域……終於,她小心翼翼的行至晗笙身旁。
正想將晗笙扶起時,錦熠又再度愣住,她不經意的瞥見了晗笙那紅腫發青的手指,指尖那模糊的血肉像一把利刃直絞心底。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終於一個忍受不住,錦熠驀地埋頭閉上了雙眸。
空蕩的空氣裡似乎被什麼晶瑩剔透的東西劃過,手背上滾燙的一熱,“嗒”的一聲,瞬間刑房內的沉靜被這突如其來的滴滴水聲打破。
“你、你是那日隨州城的……錦熠?”
隔壁刑房裡突然響起了金石交擊的聲音,混着一絲熱切的聲音在狹長的通道內迴盪再三。
錦熠突然回過神來,反手抹掉頰邊熱淚,順着聲音來源處尋去。
“錦熠姑娘,今日之恩他日必當重報!”
透過一塊空磚,依稀可以望見一個四肢被束的人影。
此時錦熠只想帶晗笙早日離開這個牢籠,於是拉過晗笙手腕,輕輕將她擱於背上,然後移到另一間牢門前,輕啓劍鞘,一道寒光劃過後,大鎖砰然落地。
見晗笙脫困,司寇涼瀟不禁大鬆了一口氣,只要晗笙能離開這裡,別人怎的對她她都無所謂。
“笙兒身負重傷,勞煩……錦熠姑娘帶笙兒速速離去。”
踏進這間刑房後,錦熠纔看清鎖在眼前的這人,此人被吊立於半空之中,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未癒合,染血的紅衣早已看不出本色,但即便現今深陷囫圇,亦掩飾不住此人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渾厚內力,還有眉目間的那一縷桀驁之色。
難以想象眼前這渾身是傷的女子便是自己昔日在隨州城內見到的那位纖塵不染的白衣女子,也難以想象眼前這渾身散發着攝人戾氣的人,就是當日那個溫文淡雅,羞澀內斂的司寇涼瀟。
錦熠不由得暗歎一口氣,全然不敢想象這一個月來她們所受之苦,江湖將司寇涼瀟其人傳的神乎其神,自己還以爲憑她之力定可保晗笙周全,卻不料……
她蹙眉微思,卻甚也沒多問,僅是拔出紫瑛寶劍將她腕間的寒魄鐵索錚錚斬斷。
鎖鏈一除,司寇涼瀟頓感腕間一鬆,對着錦熠抱拳道謝後便急急奔至晗笙身邊,細細爲她把脈後便對錦熠說道:“勞煩錦熠姑娘先將笙兒送離聞風閣,我隨後趕上。”
就在涼瀟意欲轉身離去時,一直陷入沉睡的晗笙突然伸手輕輕拉住了涼瀟的袖子,語氣雖然虛弱但是卻掩飾不住言語間的擔憂與關切。
“大師姐……周遭寂靜如斯,恐有埋伏,你的傷勢……大師姐你要去哪?”
見晗笙醒轉,涼瀟和錦熠都不由得大鬆一口氣。
涼瀟舒心一笑,柔聲道:“笙兒莫要擔心,我的傷勢無礙,只要手腳未縛,便沒人可以奈何得了我!你先同錦熠姑娘離去,我去尋那柳纓雪討生死兩難的解藥。”
不等晗笙反駁,涼瀟便溫柔的撫了撫晗笙的頭髮又轉向錦熠道:“錦熠姑娘,我知曉你身手非凡,笙兒得你佑護定能周全,半個時辰後你我於城東盡頭的客棧相見,這段時間,笙兒便倚仗於你了。”
如今事態緊急,涼瀟也顧不得客套,語畢,便頭也不回的拔腿向門外奔去。
自從石道內適逢閃過一道紫色旋風過後就陷入一片死寂,但不出多時,本已沉靜的空氣又開始迅速流動起來,夾逼而來的還有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森然殺氣。
感受到這股強大的殺意後,被封了穴道的衆人皆在瞬間屏住了呼吸,驚恐的看着眼前這個穿着血衣,渾身散發着戾氣的女子,他們眸子裡似乎看見了當時隨州郊外,那座山嶽上的慘烈屠殺。
隨着殺氣之逼近,衆人即便是被封住了手腳,仍是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卻不料,催命閻羅雖在迅速逼近,然而卻沒有臆想中恐怖的殺戮,只有強大的氣流隨着司寇涼瀟的衣袂和長髮呼嘯而過的聲音,還有從她身上身上透出的那讓人窒息的殺伐之意……但她卻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修長的身形瞬間便消失在密牢入口。
司寇涼瀟擡眼望望天上的月色,神色不由得忽的一暗——明日便是下弦月日,晗笙的傷勢不容再拖,看來事不遲疑,今晚必須將生死兩難的解藥奪到手!
柳纓雪此時正俯在案桌上寫着手信,卻不想竟突然聽聞高閣庭院內響起一陣吵吵鬧鬧的混亂聲響。
她不由得推開窗子,蹙眉望着眼前這一副雜亂無章,衆人爭相而逃的景象。
她合上窗,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油然而生,不等她召喚詢問,竹劍便慌慌張張的推門闖入。
“閣主,不好了!上次畫中的那個紫衣女子來劫獄,讓司寇涼瀟那妖女逃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同一般,竹劍慌忙來報,本想等柳纓雪來主持大局,可纓雪聽後便像失了魂一樣愣在當場。
“閣主,現在該當如何是好?”
竹劍着急的搖着她的衣袖,試圖將她從神遊當中喚醒過來。
但柳纓雪卻好似沒有聽到竹劍說甚似的,自語低喃道:“她……竟這麼快就來了……”
她頓覺有些焦慮不安,不是因爲司寇涼瀟,而是因爲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錦熠。
“閣主!”
竹劍在她耳邊大喝了一聲,她才怔怔的回過神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才恢復往日安然若泰的神情問道:“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爲何閣中除了婢女便空無一人?高統領呢,讓他速來見我!”
“那冉天翔假傳了閣主命令,調離了閣中所有守衛,高統領也被他遣走了!要不竹劍以聞風令通知四大護法和十大令主,讓他們速來護閣?”
щшш¤ttkan¤c o 聽聞竹劍這般說,柳纓雪才恍然大悟的苦笑一二。
這一日她倒是早有預料,只是沒料到居然會來得如此快,她更沒想到那冉天翔竟然出手這麼急,這麼狠,可謂存心要置她於死地!竟私自調離了所有守衛,是想借司寇涼瀟之手誅殺自己麼?以讓他有機可乘,可圖謀閣主之位?
“閣主!您倒是別再笑了,快下令呀!”
柳纓雪閉上雙眸輕輕搖頭,推開竹劍的手緩緩道:“來不及了,大勢已去,這江湖上,司寇涼瀟除了手銬腳鏈還會有誰會是她對手?再說現在還有錦熠姑娘……大局已定!如今那司寇涼瀟定是衝着我而來,與其讓整個聞風閣隨我陪葬,倒不如放手讓聞風閣易主。”
“易甚主呀?閣主您別說喪氣話!竹劍現在就帶你走!”
竹劍從未見過柳纓雪面上出現過如此無奈的神情,此時她也顧不得尊卑有別,直接拉上柳纓雪的手就往門口奔去。
可是柳纓雪卻縮回了手若有所思的詢問道:“那紫衣姑娘呢?”
聽聞這話後,竹劍不由得有些愕然,現下情勢緊急得堪稱燃眉之勢!閣主竟然不關心自身安危,反而倒是關心起那劫走司寇涼瀟的紫衣姑娘了,於是她氣得跺腳道:“她自然是帶着司寇晗笙離去了!閣主您莫要再磨蹭了,快同竹劍一起走吧!”
聞言,柳纓雪寬心一笑,掙脫了竹劍的手,說道:“只要她不在就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與司寇涼瀟之間的恩怨遲早要算清的。”
說罷,她便行至桌邊,拿起一個黃色錦囊和一塊玉佩塞入竹劍手中交代道:“若是三日之內不見我聞風令,你就拿出這個玉佩召來閣中衆老!冉天翔此人雖有才能,但是其人心胸狹窄,心術不正,爲個人得失而不顧閣中利害,切不能委與重任!下任閣主須在三大元老之中選任!你將這錦囊交與新任閣主,他看後自然會明白應當怎麼做,最後你還須替我提醒他,若是冉天翔安分守己但可留用,但若其有異心當誅之而後快!”
“閣主!那您呢?”見柳纓雪沒有離去的意思,竹劍又開始擔憂起來。
“我與司寇涼瀟之間的恩怨糾扯不清,我既然敢尋她報仇,便不怕她報復,我,便在這等她以做個了斷了!
即便是到了燃眉關頭,柳纓雪面上仍舊沒有半分慌亂,言語雖從容但不失鏗鏘之力。
“你速速拿着錦囊離去,莫要再耽擱了!”
“閣主……”
“這是命令!”
見柳纓雪神色堅定,竹劍知道自己即便說破了嘴她亦不會改變主意,只得咬牙向纓雪作了一個拜禮,便施展輕功御風而去。
眼見竹劍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柳纓雪輕嘆,拿出七絃琴對月而坐,靜坐在滿地月光之間,指尖輕叩琴絃,音符在頃刻間就將這隱隱浮躁的氣氛平定下來。
即便將臨大敵,她仍不會害怕,不會退縮,依舊淡然,心靜如水,指尖輕輕的從弦上劃過,安然的等着司寇涼瀟的到來。
她擡頭望着夜幕之下漂浮的雲霧,嘴角漸漸揚起——司寇涼瀟,若是你殺了我,我柳纓雪必定要你終生悔恨!!
柳纓雪一面專心的撥動着琴絃,一面留心聽着窗外動靜。
只聞窗外狂風呼嘯,再一擡頭,便看見一個修長的剪影被燭光投在窗上,隨後一聲妖妖嬈嬈的話語便隨着琴音在庭中迴盪開來。
“柳纓雪,真是好雅興……”
話音一落,門窗“譁”的一下就被一道勁風吹開,桌上的蠟燭一明一滅,案桌上懸在半空的毫筆亦在微微擺動。
一個髮絲飛揚的血衣女子霎時出現在窗前,即使是傷痕累累,也掩飾不住原本嬌嬈的身姿,還有那疏狂傲世的氣概。
鎖鏈一除,司寇涼瀟就在瞬間恢復了往日一貫的桀驁氣勢,彷彿這一個月來所受的折磨僅是昨夜的一場噩夢,醒來之後便隨之散去。
司寇涼瀟那急躁冰冷的語調又再度響起。
“解藥,豆蔻天香!”
隨即她的手腕猛地一揚,柳纓雪頓感右手掌心一陣錐心刺痛,待緩過神來後竟發現案桌上的一隻紫毫早已死死釘入自己的右掌心之內,將自己的右手牢牢的定在琴頭之上。
但是即使受此一擊,她仍是無畏的淡然一笑,隨後忍痛將插在手心裡的毫筆直直拔出。
那抹無所懼畏的笑容顯然使得司寇涼瀟很是不悅,只見她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厲聲說道: “把它們交出來,我便饒你一命!”
柳纓雪聽聞這話才擡頭瞥了她一眼,注視着她那着急擔憂的神情,面上又是一絲玩味的笑意。
“不說?”
司寇涼瀟雙指捏着柳纓雪的下巴,妖豔的雙眸中迸出凌厲的殺氣,但是心底那莫名的不安和畏懼又使得她勉強控制住了殺意,她司寇涼瀟向來無所畏懼,這……是怎麼了?
她心底一怒,一個甩手,將柳纓雪狠狠的摔倒在七絃琴上,然後她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憑着靈敏的嗅覺,瞬間便捕捉到了生死兩難的解藥和豆蔻天香的氣息。
於是她嘴角慢慢上翹,露出些許冷意,“它們就在這房裡,對吧?”
聽她這麼一說,柳纓雪不由得暗歎司寇宮的煉丹術士果真名不虛傳,嗅覺靈敏如斯着實令人歎爲觀止……但是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想這麼輕易的讓這妖女稱心如意。
“既然催命閻羅有這般的神通,又何需來問小女子?”
狠狠瞪了一眼眼前這軟硬不吃的女子,她只是想早一刻尋得解藥,亦不想過多的與這女子計較,於是長袖一甩,她厲聲道:“你最好在我找到它們之前交出來,否則我定會取你狗命!”
她那道讓人生畏的餘音未斷,便擊出一道指風於那七絃琴上,而後立刻“錚錚睜”的幾聲巨響,琴絃應聲而斷,緊繃的琴絃像利刃一樣劃過柳纓雪胸前肌膚,她胸前立刻出現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錦熠此時正負着晗笙往城東客棧急速奔去,一直處於昏睡的晗笙卻突然輕呼一聲,錦熠便聞道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只是輕輕低頭一瞥,就發現滴滴的熱血從自己的紫衣上滑下。
那奪目的鮮血如入水的胭脂一樣,在她的紫衣上絢開一朵朵豔麗的紅花。
“你!你怎麼了?”
錦熠頓感背上的人呼吸一緊,隨即背心便傳來了陣陣溼潤而溫熱的感覺。
似乎察覺到甚怪異,錦熠也顧不得趕路,立馬將晗笙從背上小心的放下,將她攬在懷裡細細察看其傷勢。
只見晗笙右掌掌心竟出現了一個一指粗的血洞,鮮血如泉涌一般從她手尖滾滾而下,而晗笙的胸口也不知是何時出現了七道深淺不一的血痕,傷口亦在涔涔的往外冒着血絲,原本乾爽的衣衫早已被鮮血浸透。
錦熠看見這副景象頭腦嗡然一炸,焦急之餘,心間猛然一痛。
多麼熟悉……多年前,曾經也有這麼一個人,渾身是血的靜靜消失在了自己懷裡……
……
桃瓣依舊偏偏然然的在空中漂浮,隨着微風的吹動,染血的桃瓣簌簌揚揚的飄落在地上,浸得一地殷紅。
光滑如鏡的劍刃上映襯着貝妍那悽悽豔豔的笑,鮮血順着劍刃如珠落玉盤一般,一滴一滴的滑向草間,湮入土地……也“嗒嗒”的一滴滴撞進自己的心底。
她突然感到劍刃在慢慢滑動,從貝妍身體抽離時,忽地血濺三尺,白衣輕揚,繚亂的青絲幾乎遮擋了自己的視線,眸光慢慢渙散開來,留在眼底的只有在血光中倒下的白衣女子。
不……這不是真的!貝妍爲何不躲這一劍?憑她的武藝,她明明是可以躲開的!!
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彷彿遭到雷擊一般,她驚懼不已的伸手攬住貝妍的腰肢,死死將她抱在自己懷中。
微風還在徐徐流動,濃郁的血腥氣味在桃草芬芳的空氣裡四處瀰漫,而自己的心也隨着貝妍漸漸失去溫度的身體,慢慢涼了下來……
她抱着貝妍那奄奄一息的軀體,緩緩的靠着桃樹坐下,雙手顫抖着撫上了貝妍的臉龐,然而手指卻被另一隻手緊緊握住……
鮮血不斷從貝妍心間的傷口裡涌出,如水墨畫一般,一圈一圈的暈染開來,瞬間便將那一塵不染的白衣染得緋紅奪目。
而自己則是手足無措的人,愣愣的望着懷裡這漸漸透明的女子,呆呆的任由自己的手被貝妍握着,記憶依舊停留在劍鋒刺入她心間的那一霎那,永遠定格在那一霎那。
縱使喉間有千言萬語,卻也堵在胸口中徘徊不定,只能怔怔的任由大腦一片空白。
“公主……死在你的劍下便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
“你當真至死也不相信我嗎?我……無心與你爲敵,只怨我們……”
……
注視着貝妍愈漸蒼白的臉色,那暖如朝陽的笑靨也愈漸愈遠,手上的觸感也漸漸變得虛幻無力,而自己卻只能愣愣的望着她那如枯萎白薔一樣的脣瓣。
“願吾死化作星辰,生生世世長伴君……”
貝妍的身體愈漸透明,最後化爲點點熒光懸浮在她身邊,漸漸隨風飄散,飄向虛無,了無蹤影……
錦熠失神的望着這點點消逝的熒熒光輝,指尖還殘留着熱血涓涓流過的溼熱觸感,卻再也抓不住消失於自己懷中的摯愛,無力再去挽回什麼,只能任由指尖的觸感一點一點的消逝……
最終抓住的只有留在自己懷中的,那一襲被鮮血染得觸目驚心的白衣……
貝妍……貝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