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再過一日, 涼瀟一行人便要動身去司寇宮了。

魔界天啓被封存在在司寇宮地宮之內,能封印天啓,想必那陣法和封印的力量十分強大, 這次雖然去的不是血肉橫飛的戰場, 卻比戰場更爲危險。

因此, 涼瀟和晗笙這幾日來日日呆在南陽居處, 與南陽商討着破陣之法, 生怕到時出了變故。

而錦熠則熱了幾壺佳釀,帶上些許點心,去到荒蕪桃園中, 坐在貝妍衣冠冢前,自斟自飲。

這二十年來, 她每次要離開仙界前, 皆會如此。

錦熠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那般的小心翼翼,不必多加猜測, 她也知道來這究竟是爲何人。

“柳姑娘,不介意的話,便坐下吧。”

她回過頭去,對柳纓雪淡淡的笑了笑,誠心的發出了邀請。

柳纓雪登時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不禁往後略略退了一步, 蒼白麪容上泛起一絲暈紅, 不過她一向鎮靜若素, 不過一息的時間, 她面上羞怯便分毫不見。

她牽起裙襬,慢慢移至錦熠身旁, 與她相對而坐。

“身子好些了麼?”

錦熠將裝着糕點的竹籃輕輕推至柳纓雪身前,神態淡然依舊,一副不念不想的模樣。

柳纓雪點頭,緊抿雙脣的接過了竹籃,從中拾起了一塊茯苓糕,她面上雖然看似和往常無異,不過心裡卻是在砰砰直跳。

而錦熠甚少與柳纓雪交談,她甚至想不通柳纓雪爲何會對自己有喜愛之心……於此,她還有些煩惱,不過相處這段時日後,她發現柳纓雪有時儘管有些出手毒辣,但心眼似乎並不壞,爲人亦是知書達理,所以之後她便不再對柳纓雪那般的躲閃,有時,倒也能夠交談幾句,不過她對柳纓雪的心思,亦止於此地了。

“明日,我就要隨泗酆殿下去司寇宮了,是爲尋魔界天啓之事,此事事關緊要,爲防打草驚蛇,隨性之人不能太多,故此番便只有晗笙涼瀟與我同去,本來晚些時候再向你道別,不過既然你來了此處,便權當鑑別罷。”

錦熠瞥了瞥柳纓雪,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柳纓雪聽見錦熠這麼一說,神色一怔——這麼大的事,錦熠怎麼一直沒有向她提起過,莫非這次是要將她排除在外嗎?

“錦熠姑娘,纓雪的傷早已痊癒……”

不等她說完,錦熠就輕皺眉頭打斷道:“不成,柳姑娘你已然幫了我許多次,錦熠實在無以爲報,不敢再叨煩更多,聽說司寇宮封印魔界天啓的地宮之內陣法兇險至極,我決不能讓柳姑娘涉險。”

再說……泗酆曾說柳纓雪命格是爲破命,是早夭的命相……若她置於險地,處境定會比尋常人更爲危險。

她雖然之前一直不恥於柳纓雪的諸多行爲,可是相處了這麼久,她也將柳纓雪視作好友,作爲朋友,她本該想辦法將柳纓雪的破命之格化去,可是她並非天界上神,此事實在無能爲力,但最起碼,她不能讓柳纓雪再同她一起涉險。

柳纓雪心知錦熠性情固執,於是也不急於與錦熠爭論,不過她此番去意已決,稍後還會繼續想辦法勸服錦熠。

她嘆了一氣,望了望眼前這座孤墳,她來仙界的時日雖不長,但卻偶爾間看見了錦熠一人坐在這裡自飲自酌,興起時還會趁興舞劍,劍影落寞如斯,與她往日相比,全然不同於一人……這墓中究竟躺着的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讓錦熠這般的念念不忘難以釋懷,難道……就是那位換做貝妍的女子麼?

想到此處,她不禁覺得胸口有些堵得慌,逝者已去,難道她和錦熠之間的這條鴻溝就是這墓中主人?

“錦熠姑娘……”她頓了頓,遲疑了許久纔開口問道:“敢問墓中主人是爲……”

“此生摯愛。”

幾乎是想也不想,話語就從錦熠嘴中脫口而出。

貝妍的確是她此生摯愛,只是貝妍仍在世時,她從未與她親口說過,現下說了,她也聽不見了。

她握緊了酒杯,又是一飲而盡,心裡是止不住的懊悔。

“此生……摯愛?”

柳纓雪失落的重複着這話,她儘管早就有所猜想,不過親耳聽錦熠說出這話,還是不免心頭一痛。

原來活着的人永遠也爭不過死人嗎?

死後便成永恆,貝妍想必已將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保留在了錦熠記憶之中,從此定格,她柳纓雪縱是如何,再無機會扭轉。

她無意中曾聽晗笙提起過貝妍,似乎是錦熠親手瞭解了……

那無法挽回的一劍,不僅刺入貝妍心口,還刻在了錦熠心裡,在她腦海裡從此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痕。

若是可以,她也願以死相換。

“錦熠姑娘。”柳纓雪定定注視着錦熠,彷彿下了一個重大決定,斬釘截鐵道:“纓雪要與你們同去司寇宮,即便是龍潭虎穴,纓雪亦絲毫不懼。”

“錦熠姑娘,你我之間情誼雖比不上你與司寇晗笙之間的莫逆之情,可是在纓雪心中,早已視錦熠姑娘爲……好友,既然爲好友自是要同進同退,有苦同擔的。”

說罷,她心裡滿是焦躁的望着錦熠,她縱然比不上已然死去的人,但她卻還可以努力,雖不敢奢望能在錦熠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最起碼,她要與錦熠共同進退,陪在她左右,更何況她心知司寇宮陣法精深,其中說不定會有甚兇險陣咒,她着實不放心讓錦熠踏入司寇宮。

錦熠看着柳纓雪眸中那清澈的亮光,堅定而讓人安心。她心下不由得一暖,微微一笑,又搖了搖頭,“不可。”

柳纓雪見錦熠回絕,心裡不禁一急,面上再也維持不住往日溫婉笑意,她即刻撐起身子,拉着錦熠衣袖說道。

“錦熠姑娘,纓雪修行鬼道咒法方術,此生也不過短短四十載春秋,說不定明天就會淪入鬼道,橫也是死,豎也是死,倒不如坦然面對,若是顧及我之性命,這着實不必,且此次說不定司寇宮內會有些高妙咒法需我破解,可以有助於你,即便是丟了性命,纓雪也是死得其所。”

“錦熠姑娘若當纓雪是朋友,便無須再同纓雪這般客氣。”

再是鐵石心腸之人,聽聞這番言語,亦難以不爲之動容,更何況錦熠這般外冷內熱之人?

於是她愣愣的望着柳纓雪,心中萬分的感動,但又不知該如何說道,此時此刻,他知曉說甚感謝話語,皆盡不足爲道。

卒之,半響之後,她終堅定說道。

“如此,即便我粉身碎骨,也會護得你周全。”

而柳纓雪說罷那番話語之後,便一直惶惶不安的等待着錦熠的回答,生怕讓錦熠感到窘迫,對她又向之前那般的躲躲閃閃……雖說錦熠對她僅是尋常好友的情分,但是能得錦熠這一句,她只覺此生無憾了。

看着翩然而落的桃瓣,嗅着錦熠身上的淡淡馨香,她心裡充滿了滿足之意。

然她笑着低喃道。

“錦熠姑娘,你能爲纓雪舞劍一場麼?”

錦熠聽罷,埋下頭去略作思索,然即刻拔出紫瑛劍,在她不遠處舞動了劍勢,劍勢如虹,氣勢昂然,全不存平日舞劍時的哀苦之意,如此的劍舞,亦是極美的。

柳纓雪直直注視着這劍舞,眼眸中的暗藏情意中盡是溫柔,然自顧自的拾起錦熠飲過的酒杯,斟滿,飲盡。

即便是流盡此生光陰,她依舊要此刻在腦海裡長存。

翌日清早,涼瀟一行人便隨錦璘去了忘川,錦璘此時傷勢僅好了六成不到,但爲見泗酆一面,她仍是不顧病體強行去了忘川,泗酆得知此事,立馬驚喜交加的迎上前去,只可惜周遭還有外人,她無法流露出太多關切之意,一直不停的同錦璘說着客套話,直到行至帳內,屏退了手下,她才拉着錦璘的雙手蹙眉問道:“傷還沒好怎的就來了了?實在太不像話。”

這時涼瀟一行人還在一旁,錦璘自是感到尷尬萬分,急忙抽出手去正色道:“傷勢已然好了大半,我怎的不能來?再說今日你要去人界尋天啓,錦熠此番亦同你前去,爲以防萬一,我自是要率衆散仙在駐守在忘川之地,否則倘若對方忽的發難,僅憑舒漣,只怕難以應對。”

泗酆見她說得有理,亦不好再囉嗦,只得將錦璘徑直拉至角落軟榻前,錦璘還不明白髮生了甚,雙肩便被泗酆壓倒在榻上,身上還被覆了一層薄毯,見此,她立馬燥紅了臉,想要起身,立馬又被泗酆嬉笑着一指彈在了腦門上,衆人見平日穩重有禮的錦璘公主如今竟被捉弄成這麼一個樣子,皆盡捂嘴嗤嗤作笑。

如斯窘迫之下,錦璘也顧不得禮教,低聲怒罵道:“你這無賴纔不像話,你這是要作甚?這不是讓人看了笑話麼?”

泗酆見錦璘惱了,卻也不慌張,更不覺自己做了錯事,反而一本正經道:“錦璘公主傷勢未愈,自然是要好生的休養,若你堅持要在此處,就臥在榻上休憩一二吧。”

語畢,泗酆頜直一聲長嘯,狴犴立即踏雲而來,穩穩落至帳前,泗酆輕掐了一下錦璘臉頰,便笑着將涼瀟一行人領出了帳外,一道暗光閃過,便不見了狴犴和一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