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從狂風中現身的那人穿着黑衣, 一頭華髮肆意飛舞,面上神色雖肅穆卻帶有幾分張狂傲意,此人赫然是鏡殊!

見鏡殊饒有興趣的打量着自己, 泗酆心頭猛地一顫——鏡殊有穿行三界之力, 剛纔天啓靈石迸發而出的力量這般強大, 光亮直貫三界, 如斯異象, 鏡殊在魔界眼見這一奇景,定會有所感應且循跡而來,這地宮內的機關已讓她們夠嗆, 現下再來一個鏡殊,難道她們今日會喪命此處麼?

不過泗酆面上仍是鎮定自若, 不懼不畏, 反而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遙遙向鏡殊呼道:“鏡殊,數日不見, 你的傷勢可好?”

泗酆話音才落,衆人皆盡如臨大敵的嚴陣以待,聚起了被靈石吸得所剩無幾的真氣,並在心中暗自揣測鏡殊適前所受重傷究竟好了幾成,如果僅是三四成, 集合衆人之力興許還能與她打個平手, 倘若更多的話, 她們必定是要死在此地了。

鏡殊自然猜得出涼瀟一行人的心思, 冷冷說道了一句。

“本座的傷勢, 即使只好了一成,要將你等螻蟻置之死地亦再是輕易不過。”

“不過本座實在想不到你魔界天啓竟被藏匿在司寇宮內, 你祖輩心思倒也巧妙,本座當年竟與天啓失之交臂,着實可惜!呵呵……這靈石便是天啓之物吧?”

錦熠聞言拔劍直指鏡殊道:“是又如何?這靈石被陰羅陣封存,誰人也得不到它,你莫要癡心妄想了,既然你我狹路相逢,自是要拼鬥一番的,你做盡傷天害理之事,還有亂去天道的心思,如此孽障,我即便不要性命也要將你誅殺!”

“你不喚本座母后了麼?記得當年你最是敬重本座,那般的忠直……爲仙職竟可拋去情義,果然是本座的好女兒呵!”

鏡殊並不氣惱,意味深長笑道。

而錦熠人雖有些木訥,卻也聽得出鏡殊口中所說的“忠直”,就是當年她令自己格殺貝妍此事……霎時錦熠便被氣得將劍柄捏得吱咯作響,心中除了對貝妍的愧疚,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憤怒,當日她若多動幾分心思,或是不顧一切的帶着貝妍遠走天涯,貝妍也不至於……

晗笙察覺出錦熠眸中痛楚意味,再想起前幾日南陽對她說起的東月二十年前的往事,不免動了怒氣,反口對鏡殊嬌斥道:“我師叔二十年前曾救你於危難,你卻焚燬了司寇宮,甚至還害我師叔慘死!你纔是真正的無情無義,你有甚資格這般說錦熠?”

涼瀟亦極是憤慨,晗笙才說道完,她即刻怒罵道:“我等行走江湖之人,丟了性命怪不得誰,可是我師叔一向避世而居,還有着一副好心腸,你爲何要那般逼迫於她?若不是你,我師叔也不至於落得魂飛魄散的境地!”

對於鏡殊而言,東月的死無疑是她痛處,鏡殊聽罷眼角抽搐不止,卻不知應當如何作答,東月對她雖不存別的心思,可是卻算得上有情有義……但是她卻……

柳纓雪知曉高手過招,最忌諱分心和心浮氣躁,她雖然並不知曉東月和鏡殊之間的事,可見鏡殊面色異於平常,就知曉適才涼瀟晗笙所言戳中了她的痛處,所以她冷笑數聲,順水推舟般的說道:“據說被種下噬神蠱之人,日日夜夜皆會有噬心銷骨之痛,你倒也下得去手,如此心腸,纓雪自嘆不如,不知你如此作爲,東月醫仙會否恨你入骨?”

對東月種下噬神蠱之事,鏡殊當日也是猶豫再三,只是爲了大業,她還是狠下心對東月施下了蠱術,於此,她被柳纓雪的言語堵得胸悶,一怒之下手指捏決,指尖頓時閃出寒芒,化作一道利劍擊向了柳纓雪。

而錦熠神色一正,立刻揮劍格擋,好在她內力深厚,還有一身仙骨,奮戰至此時,真氣僅被吸走了一半而已,要接下鏡殊此招並非難事。

只是鏡殊指間那道寒芒才現,立馬就變得暗淡起來,交擊在錦熠劍刃上的那道咒術也在瞬間潰散。

鏡殊猛然一驚,頓覺體內的靈力與真氣如同抽絲剝繭一般被天啓靈石不斷吞噬,真氣尚好,靈氣不過轉眼間就被吸走七七八八,於是她銀牙一咬,心中恨恨道:這魔界天啓之力果真厲害萬分,可與仙界天啓媲美矣!此番定要速戰速決全力以赴,否則突生變故可就便宜了泗酆吶!

然而正當鏡殊提氣意欲對衆人下殺手之時,地宮中忽的又是一副紅光畢現的模樣,鐵獸體內又響起了刺耳的刮擦聲,凌厲勁風在衆人耳畔不住的刮過。

適才靈石被擾,使得機關的運作減緩了許多乃至不再動作,但這不過是暫時的,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鐵獸又開始動作了起來。

“諸位小心!”

泗酆才感覺到腳下略有振動,便立刻出聲提醒衆人,自己亦躍身而去,躲開了從地下徑直突出的利刺,而涼瀟亦攬着晗笙縱身飛躍,錦熠也護着柳纓雪俯在在地上,躲過頭頂已然不知從何而來的飛斧。

涼瀟一行人比鏡殊先到地宮,自然比她更瞭解周遭情況幾分,不過鏡殊儘管一頭的霧水,依然憑着自己一身高超本領準確無誤的躲過千刀萬刃,時不時的還向涼瀟一行人空手擊出數道氣勁,可是因爲靈石的緣故,她所擊出的氣勁雖不至於像錦熠涼瀟那般才至半空便已消失無形,但卻也威力大減,涼瀟一行人盡全力下,仍能勉強接下鏡殊的招式,只是應對鐵獸機關和鏡殊她們已然感到吃力萬分,實在無半分還擊之力,恐怕再戰數刻,待她們氣竭,便會……

不過鏡殊這邊也不好過,她施力愈多,天啓靈石吸取的真氣和靈力愈多,且也不知這鐵獸機關爲何這般的神奇,它似乎知曉鏡殊在這羣人中最爲強悍,對她的攻擊亦最爲瘋狂,她身形所到之處,皆被逆鱗包圍得嚴嚴實實,從外雖看不清鏡殊情勢,不過想必是兇險萬分的。

衆人躲過一波機關的攻擊後,還沒來得及緩口氣,便聽聞不遠處一陣巨響,數十片形狀扭曲的鋼鐵鱗甲“哐當”掉落,地上滿是散落着的各色暗器和機關——

適才,鏡殊又被機關層層包圍了起來,大有將她千刀萬剮的勢頭,如斯險境,她卻是冷笑不止,雙手一託,擊出一道無形圓刃,涼瀟一行人拿之束手無策的鐵甲竟然就被她輕輕鬆鬆的切割開來!

然她目光一狠,一眼望向巨獸額頂鑲着的靈石,狂肆道。

“礙事!”

她正說道時,手起刃落,地宮內立即響起一聲劇烈的金石交擊音,尖銳得幾乎能夠刺破人的耳膜。

待衆人反應過來時,鐵獸已然停下動作,不作動彈,聲息不存,衆人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那鐵獸居然齊頸斷裂成了兩半,切口光滑無比,露出了其中複雜精妙的衆多機關,而鐵獸的頭頸亦無力的墜落在地,砸出了一個深坑,再沒有先前那般逼人氣勢,只是封存天啓靈石的陰羅陣光芒更盛,隱含殺機。

鏡殊僅一招,便令得那個在她們眼中幾乎毫無破綻的巨大怪物變成一堆廢鐵,她們在驚訝之餘都不由得暗自生懼,同時感到棘手萬分。

從鏡殊露的這一手來看,她們之間實力懸殊大得駭人,就憑她們簡直就是難以抗擊,再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

不過因爲靈石的緣故,鏡殊出手過後,亦無法馬上回過氣來,衆人相視一眼,柳纓雪即刻聚起所剩無幾的靈氣,雙手極快的捏出十餘道咒印,虛空中立刻浮現出八個法陣,將鏡殊包圍在中,法陣適逢凝起光亮,衆人便覺灼熱無比,更不必說在法陣之中的鏡殊了,只見她腳下的墨色鋼鐵,邊緣處已開始點點泛紅了起來。

與此同時,涼瀟與錦熠雙劍齊出,劍身上帶着淡淡的青芒,一左一右向鏡殊襲取,涼瀟招式極快,招意狠辣,向鏡殊脖頸接二連三的斬出道道劍氣,而錦熠劍招實而不華,紫瑛劍行雲流水般的,直取鏡殊肋下。

晗笙見狀也適時斜斜擊出一劍,一劍就用盡了她的全力,就算劍術只算中上的她,此時居然也一反往常的刺出閃電般的一劍,她功力雖不濟,可是輕功身法極佳,配合着錦熠的招式,也算得上是凌厲又刁鑽,細看她的招法,竟是錦熠前不久親手傳她的孤鴻一擲!

鏡殊沒料到一介凡人居然能使出如此精妙的劍招,在大意之下竟被晗笙刺中,她眉頭一皺,猛地亦發力就輕易震斷了晗笙長劍,餘力還將晗笙震出十丈之遠,涼瀟和錦熠見狀大驚,卻苦於無法脫身護住晗笙,好在泗酆此時早已飛身而去,攬住了晗笙,穩穩的接住了她。

與此同時,泗酆挽弓搭箭,連射九發,一箭快過一箭,皆有着迅雷之勢,全然呼嘯着向鏡殊面門射去!

如此高手攻勢齊發,換做尋常人,她們招式未出之時,早已驚恐得肝膽破裂,只可惜她們面對的是鏡殊!

鏡殊在法陣出現時,已運起護體勁氣,她極爲冷淡的望向攻向她的一干人,面對如此攻勢,依舊不慌不忙,如此胸有成竹,令得衆人竟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衆人還未看清,甚至尚未反應開來時,涼瀟已被一股巨力掃至一邊,重擊之下肋骨竟斷了幾根,泗酆射出了長箭亦成了粉末,就連一丈之外的錦熠和涼瀟亦被強烈衝擊之力震傷了肺腑,而鏡殊周身八個法陣亦湮滅不存……

衆人回頭一看,鏡殊僅是擡起了一隻手,噙着冷笑看着她們,眸中閃着忽明忽滅的幽光,隱隱散發着俯瞰衆生的傲然之勢。

泗酆見此,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鏡殊的功力竟是這般的強!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反觀自己這方,晗笙武藝不濟,柳纓雪靈氣不繼,能戰者,不過涼瀟、錦熠同她而已,看來僅能拖住鏡殊,讓天啓靈石將她的真氣全部吞噬,她們纔有一分勝算。

想到此處,泗酆即刻抽出腰間長刀,立馬衝上前去與鏡殊纏鬥起來,招意只守不攻,在鏡殊身邊四處遊走,試圖纏住鏡殊,爭取更多的時間以讓靈石吸取鏡殊真氣。

而涼瀟錦熠亦立即會意,從地上一躍而起,雙劍刺向鏡殊,但並沒有全力相擊,反而有着車輪戰的意味。

過了二十餘招後,鏡殊察覺到了異樣,適逢她將衆人逼退的那一招她雖耗力不大,可是靈石吸取的真氣卻多得驚人!之後與涼瀟等人拆招之時,她竟感到有幾分乏力。

於此,她暗地裡冷笑了一番,瞬時身法一頓,運氣於周身要穴,忽的以她爲中心爆發出一道無形勁氣,勁力凌厲非常,就似絕世刀鋒,涼瀟一行人見狀急退,紛紛持兵刃抵擋。

可是鏡殊全力的一擊哪裡是這般好應對的,氣勁波及之處,離得最近的涼瀟三人立即被風刃割出無數傷口,五臟六腑猛然一震,即便她們爲仙魔之體,也不免被傷。

而晗笙和柳纓雪儘管在遠處,但可惜武藝實在太差,內功底子薄弱,若不是晗笙及時拉着柳纓雪躲過風刃最重之處,只怕她二人便會血濺當場了。

只是晗笙身法雖佳,依舊難以與風刃疾速匹敵,堪堪避過之後,晗笙和柳纓雪仍舊被帶過的氣勁重傷,直直撞擊在鐵壁之上,無力再戰。

涼瀟和錦熠見晗笙受傷,不禁大怒,立刻變了守勢,全力攻向鏡殊,哪知鏡殊對她們竟不理不睬,顧自衝向泗酆,乍一運氣,一雙氣劍並指而出,不過一息的時間,鏡殊便對泗酆刺出了數十劍,劍劍都有奪命驚鴻的氣勢。

泗酆和鏡殊鬥了數百年的歲月,對她武功再是清楚不過,可鏡殊抖露出的這一手她亦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於是她只得橫刀硬接鏡殊氣劍,一輪攻擊過後,她手中長刀已然遍體鱗傷,不堪大用了。

泗酆咬了咬牙,向鏡殊擲出那柄長刀,趁鏡殊分神之際點足向後疾退而去,然反手握弓,猛的一挽弓,長弓上卻不見箭矢,只見泗酆長喝一聲,指間忽而凝起數道勁氣,弓弦一動,氣箭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離弦而去。

不過鏡殊練氣之術比泗酆精深許多,數只氣箭能奈她何?她氣劍一挽,便現出無數劍花,那數道無形箭矢在鏡殊劍氣包裹之下紛紛碎卻。

衆人見此無不大驚失色,不待她們醒轉過來,鏡殊徑直向泗酆衝殺而去,那般的神速,令人驚歎。泗酆尚未作出應對,頓覺左臂火辣辣的燒灼,而後是錐心刺骨的痛。

鏡殊居然一劍斬斷了她的左臂!

“泗酆,本座就教你這輩子都無法彎弓射箭!”

鏡殊狂傲笑道,一腳就將泗酆重踢至角落中,將她擊昏了過去,無半分自保之力,好在鏡殊準備大下殺手之時,錦熠和涼瀟及時趕到,分兵兩路的挑開了她的雙劍。

“晗笙,照顧好泗酆殿下。”

錦熠呼喝過後,立即連連出招,試圖將鏡殊逼向它處,誠然,鏡殊那般高深的武功,她本對此不報任何期許,誰知鏡殊在她和涼瀟聯擊之下,竟連連後退,仔細看來,顯得有幾分狼狽。

原來使出這幾招之後,鏡殊僅剩下兩成的真氣,一時之間要從容應對涼瀟與錦熠的聯手,確實是有些勉強,若不速勝,恐怕就糟了。

鏡殊想到此處,然望向涼瀟同錦熠,目光惡狠,氣劍一揚,帶出一道劍氣,將涼瀟硬生生的逼退死數丈,然她轉向錦熠,迅雷般的一出手,竟扼住了錦熠脖頸!

而錦熠哪裡會是鏡殊對手,被她制住,儘管掙扎了一番,依舊無用,全無還手之力,成了鏡殊手下待宰之羊

“你執意與本座作對,莫怪本座辣手了!”

鏡殊話音剛落,錦熠的身子猶被雷擊一般的顫抖不已,兩側耳窩淌出一道鮮血,且錦熠面上流露出鮮少表露出的痛楚神色,鏡殊究竟是做了甚……

“哼,不過是螻蟻。”

鏡殊說罷,很是輕視的將全身癱軟的錦熠擲於遠處,然冷笑着望向涼瀟,再無良策,只怕涼瀟亦會……

“錦熠,你怎麼了?”

錦熠恰好被擲於泗酆方向,晗笙和柳纓雪見錦熠受了重傷,且傷勢不若往常那般自行癒合,即刻慌忙問道。

“我被鏡殊……捏斷了仙骨。”

錦熠見狀微微皺眉,幾乎細不可聞嘆息一聲,轉頭凝視着替晗笙,突然淺淺一笑,不緊不慢的伸手替她抹去額上鮮血,一直淡淡然然的眸子裡突然亮起一線光芒。

晗笙察覺出她眼中那抹決絕和釋然,心裡浮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於是她急忙拉住錦熠的衣袖,顫聲問道:“錦呆子,你要作甚?你受了那般重傷,莫要逞強了!”

錦熠反手握住晗笙搭在她袖口上的雙手,動作有着反常的溫柔,卻又帶着訣別前的寧靜,擡頭對晗笙嚴肅道:“涼瀟還在與鏡殊打鬥,我豈能獨善其身?沒了仙骨,我還有兩式劍招……”

剛纔看見晗笙使出那式劍招時,翩若驚鴻,恍惚間讓她以爲看見了貝妍,似乎是貝妍在冥冥之中指引着自己,讓她忽然有了應對之策。

柳纓雪聞言大驚,她先前見錦熠不停的望向陰羅陣本就感到有些不妥,如今見錦熠如此作態,亦明白她是要與鏡殊同歸於盡!想到此處她急聲道:“錦熠姑娘,不可……”

她吃力的想要站起身來,全身卻像被餵了迷藥一般軟弱無力。

她無奈之餘暗自怨恨,現下她受了重傷,在這地宮之內,全身靈力全被抽去,只剩下這副無用的皮囊,幫不了錦熠分毫,如今看她執意赴死更是無力阻止,柳纓雪狠狠的咬着脣,卻是徒勞無力。

可是錦熠卻淡淡的搖了搖頭,一如既往的正色,“鏡殊是我仙界的孽障,雖有血緣之意,但卻不共戴天,我定要親手除之,豈能假手於人?再者說,你們是我此生好友,我拼了性命也要護得你們周全。”

說道此處,錦熠強忍痛楚站起身來,極爲艱難的向前方行去,她忽而聽聞身後那陣低聲哭泣,突然想起初見時的晗笙,囂張霸道,一聲紅衣烈烈舞動,將她那嬌蠻焰氣襯得三尺之高……那明豔的笑靨,就這樣深深的鐫刻在她的腦海之內。

在洛陽聞風閣,她看着憔悴消瘦遍體鱗傷的晗笙,潸然落淚,但即便是在那個時候,這個倔傲過人的小女子也沒落下一滴眼淚。

然而在這時,她知曉了自己的決絕之意後,居然會如此低泣。

“姑娘,你怎可如此不識好人心?”

“若你不嫌棄,從今以後,我司寇晗笙與你就是生死莫逆,割頸之交!!”

從最初相識,到如今撒手訣別,如煙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讓她心酸得幾欲落淚。

錦熠回頭笑了笑,那抹笑意顯然已超脫了生死,她淡淡道:“生死自有命,不必難過,你定要和涼瀟好好的……咳咳……”

然她遲疑一下,又望向另一面,“柳姑娘,承蒙錯愛,你對我的情誼今生我無以爲報,你我就此別過。”

說罷,她不再理會身後那兩人,無論她們再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依舊不管不顧的向鏡殊那兒走去……

此時涼瀟已然不敵鏡殊,本想聚氣朝鏡殊斬去,試圖與之魚死網破,爲晗笙錦熠等人拼出一個生機,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霎時她便被鏡殊重掌擊飛到了十丈開外的地方。她吐出一口鮮血後,勉力以劍支身,卻沒有分毫氣力再同鏡殊纏鬥下去。

眼見鏡殊着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來,涼瀟瞬時感到萬分的不甘,她司寇涼瀟何時輕易言敗過?可是雙方實力判若雲泥,她此番不得不敗了!

“你的性情,倒是頗對本座胃口,若你跪地求饒,興許本座能饒你一條性命。”

鏡殊指尖凝出一道無形劍氣,比向涼瀟脖頸,冷笑道。

涼瀟此刻雖渾身浴血,形若廢人,但面色一如往日般的乖戾,淋漓鮮血將那妖豔的五官染得更加嬌媚,媚態之中仍有幾分傲意,她輕笑一番,說道:“我司寇涼瀟豈是貪生怕死之人?只可惜我學藝不精,不能提你頭顱至我師叔衣冠冢前謝罪,報得她慘死之仇……要我向你求饒?真是天大的笑話!你要殺就殺罷!”

鏡殊被她言語一激,砰然大怒,“這般的求死,那本座就成全你!”

“且慢,你若要殺她,就先問過我手中的紫瑛劍。”

正當鏡殊指間氣劍快劃過涼瀟頸邊之時,遠遠傳來了一聲清喝,涼瀟回頭一看,來者竟是錦熠。

鏡殊對錦熠還存有些許情分,才刻意放她一馬,僅是斷去了她的仙骨,令她無力再戰,誰知她竟然如此的不知死活……鏡殊本就頗爲氣惱,瞅見錦熠嘴角那抹笑意後,更是不悅,她輕蔑的哼了一聲,長袖一揮,一股巨力立馬將涼瀟擊至鐵壁角落,涼瀟受此重擊,再也無法動彈了。

“你再如此糾纏,莫怪本座不顧情面下手無情了。”

錦熠被鏡殊這般厲聲叱喝,面色依舊不悲不喜,只是緩緩的舉起了紫瑛劍,強行壓下了喉間血氣,淡然道:“你我,再戰。”

“戰?”鏡殊頓覺聽到了一個笑話,不禁呵呵大笑,不屑的譏諷道:“你現在與凡人無異,還有甚資格與本座一戰?”

錦熠閉上雙眼,輕輕擺頭,左手並指彈擊在紫瑛劍劍身之上,寶劍瞬時發出一聲輕鳴,就似絕響一般久久不斷,她忽的睜開雙眸肅然道:“憑貝妍教給我的劍術,即便沒了仙骨,我也能擊敗你。”

語畢,錦熠將護在仙骨傷勢的真氣全部聚結在了紫瑛劍上,紫瑛劍似乎感應到主人的決心,劍身竟自行簌簌顫抖了起來。

真氣不繼之下,錦熠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她用袖口擦去了嘴角鮮血後,很是勉強的立身作了一個起手式,反手握劍,劍氣肆意奪勢而去,錦熠要施展的這一招顯然就是貝妍當年成名劍招,孤鴻一擲!

當年貝妍在世時,一身劍技舉世無雙,單論武藝一門,鏡殊與她二人曾切磋數次,數百回合後雙方雖不勝不負,但鏡殊心知貝妍武功略勝她一籌,只是她不願當衆拂了自己的臉面罷了。

今日,錦熠的功力盡管大大不如當日的貝妍,且被斷去仙骨一身是傷,可是她目光中的自信和堅定卻帶着難喻的震懾之威,讓鏡殊不自覺地謹慎起來,眼前這滿身是血的人霎時讓她感到危險萬分。

於是雖然晗笙適才施展這劍招時已暴露此招奧妙,可鏡殊也不敢太過怠慢,肅了心神,暗自聚起已不多的真氣,赫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錦熠呼出一口長氣,長得就似要將胸腔裡的空氣全部吐出一般,就在這呼吸間,錦熠的身形已然成了一道疾光,道道劍氣將她包裹其中,力道之強,竟然直直衝破了擋在鏡殊身前的氣牆!

鏡殊知曉自己此時已然力竭,可是錦熠這般狀態按她預想是斷然衝不出這氣牆的,驚駭之餘,她不禁詫異的向後退了幾步。

不過鏡殊畢竟是身經百戰之人,錦熠雖能力戰至此,亦無法打亂她的陣腳,只見她貫氣於指,那雙氣劍又從她雙手延伸開來。

紫瑛劍同氣劍,亦不知究竟孰強孰弱呵!

“當”的一聲巨響,高下立判,鏡殊右臂被劍氣割裂出一道極長極深得口子,只怕再深一兩寸,即便她是仙魔之體,這條臂膀也難免會暫廢半個時辰,一時之間,鏡殊心底暗罵不已,直道自己太過輕敵,但眼見錦熠情況,她又開始不住的得意起來。

錦熠這邊,向來無堅不摧的紫瑛寶劍上竟起了一道裂痕,右手虎口處開裂得血肉模糊,滴滴鮮血順着劍身直流而下,再看她臉色,灰白慘然,無半點血色,她額上還附着一團黑氣,這顯然是將死之跡!

適才那一劍,幾乎耗光了她所有得真氣,兩劍交擊時的衝擊更是震傷了她的心脈,她仙骨已碎,身子哪裡還遭受得了這般傷勢?

錦熠,不過彌留了!

可是即便如此,錦熠的眼眸裡仍舊滿是堅定和決然。

“你還要再戰麼?”

鏡殊輕蔑的瞥了一眼行將入木的錦熠,輕狂大笑道。

錦熠輕咳一聲,再次壓下血氣,雙手顫抖着又比出了孤鴻一擲的起手式,鏡殊見此更是不屑,道:“招式用老了麼?看來貝妍教給你的劍術也不過如此。”

錦熠聞言不予置否,仍是自顧自將真氣凝聚在了紫瑛劍上,長喝一聲,全無預兆的向鏡殊再次衝殺而去!即便傷重,依舊氣勢破空!

鏡殊胸有成竹,又祭起了一雙氣劍,以守代攻企圖一擊擊斃錦熠,但不知爲何她面上的得意竟不知不覺的轉爲不解,然又從不解轉爲驚詫!

錦熠奔襲至半途時,居然在半空中躍起回身,作了一個變招,劍似游龍,氣吞山河,整個人化作一道奪命長劍,呼嘯着向鏡殊飛去!

那般的快,那般的疾,即便是明目如鏡殊,亦看不清她的身影,僅能勉強看見那道寒光的尖端正瞄向她心口之處!

這便是貝妍當年教她的最後一式,破空斬雁,以身爲劍,劍勢若不有所斬獲,決不罷休!

如此劍式,也只有貝妍錦熠這等剛烈之人才能使得出神入化了吧……

但是運用此招,耗損巨大,錦熠才一變招,她的身子便已支持不了損耗,噗噗幾聲響,她周身大穴皆盡損毀,淌出道道鮮血,破空劍勢因此透出了赤色血光,錦熠亦不由得因痛楚而悶哼一聲。

儘管如此,劍勢仍不見停,甚至反而更快了幾分,僅是眨眼的功夫,錦熠已衝至鏡殊身前了!

見此,鏡殊大駭,想運氣擋住這一招早已是來不及了,本能驅使之下,她僅能疾步退卻,可那劍尖卻不依不饒的始終緊貼她心口半寸之處,鏡殊心道不妙,用餘光瞥了瞥身後,驚駭發現她身後便是鐵獸頭顱跌落之處、魔界天啓封存之地。

也就是說,陰羅陣……

鏡殊心念一轉,立馬狠下心思,棄車保帥般的挺身向前一迎,紫瑛劍驀地直直刺入她心口,同時,鏡殊指尖氣劍亦瞬時刺進了錦熠的心口,劇痛之下,錦熠無法再前進一步,只得僵着身子神色冰冷的望向鏡殊——

陰羅陣僅離她們五步之遙,錦熠此番功虧一簣了!

“如何?還有甚招式沒使出的……呵呵……”

鏡殊雖重傷如斯,但依舊強忍着傷痛,哈哈大笑了起來,氣勢不減半分,心口之傷,對尋常仙魔來說自是致命得緊了,可她鏡殊是何等人物?如此傷勢,僅需休養一段時日就好,但錦熠……

只見她面若死灰,氣息微弱,原先的自信不存分毫,灰敗非常,心口的傷勢幾乎已沒有鮮血流出,若不是她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着,可謂與亡者無異。

鏡殊笑了一陣,見錦熠不言不語,就似死了一樣,輕蔑道:“就憑你,也想殺我?”

說罷,鏡殊右掌生風地向錦熠頸邊割去,卻不料錦熠在頭頸分離千鈞一髮之際,居然身形如鬼魅一般的繞至鏡殊身後,緊貼鏡殊背脊將之死死抱住。

而後錦熠淡笑一聲,拔足點地,往後狠狠一躍,落地處便是那陰羅陣!

鏡殊怎會不知錦熠企圖,大驚之下,她立馬又運出護體氣勁,忽的一個衝擊,錦熠吃痛之餘又吐出一口鮮血。

但她仍不鬆手,即便兩肋傷勢深可見骨,她依舊不肯鬆手。

錦熠身形即將下墜之時,她在鏡殊耳邊輕聲笑道。

“母后,我們本就應當在二十年前死去……今日,我們便一同葬身此處罷……”

然她閉上眸子,風聲從耳邊吹過,明明不念不想,她腦海裡卻突然現出貝妍舞劍時的身影,還有貝妍當年在她額頭上印下的一吻……

“錦熠——”

諸人見狀大驚,晗笙以劍支身,跌跌撞撞的向着前面閃着強光的陣法行去,明滅不定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卻不敢眨眼,生怕一閉眼,陣內中的那抹紫衣就真如紫煙凝玉一般杳無蹤跡。

她拼命的將手伸向虛光中的那人,卻被涼瀟死死拉住,緊緊的圈在懷裡,她鬢邊溼溼潤潤,陪着涼瀟抽抽嗒嗒的墜泣,讓她更加難過。

柳纓雪俯在地上,看着陣中那人越來越透明,心也一分一分的涼下去,腦海深處那一雙透着關懷的明眸慢慢浮現出來,越來越清晰。

那日窗外陽光明媚,落英繽紛,她從昏昏沉沉中醒來,見一紫衣姑娘倚窗而立,絕世而獨立,那姑娘轉過頭來,微風帶着她的青絲,青絲下的眸子閃着盈盈光亮,盛着溫柔而關懷的光芒。

“姑娘沒事吧?”

——從來沒人對她如此關切備至,只是一眼,就讓她如同着魔一般,註定傾盡一世相思。

亮光中的那人越來越蒼白,愈發的透明,她轉過頭,對着她們微微一笑,無色的脣輕輕翕張,卻聽不到一句話語,最後離別時分,諸人卻連一絲聲音也不能入耳。

最終地宮內亮起一道暗光,一切終究湮滅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