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個人見人惡的大媽竟然有怎麼言情小說的名字,我奇怪道:“你要先查她?不會是想泄私憤吧。”
“我承認一直都不喜歡她,但你忘了嗎,彭煊的死也是由她間接造成的。”
“雖然我也很憤怒,但是她只是盡了主僕的本分,無可厚非。”我訕訕地說道。
“哼,你可真是理智得可怕。”黎璃生氣道,“那我就來講講我是如何進了醫院,等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估計就不會爲她說話了。”
接着她說起了那天的經歷。
那天晚上我發出最後一封郵件後,就蒙着被子大哭起來,哭累了就睡着了,等醒過來,已經九點了,想着自己還沒洗澡,就帶上洗浴用品關上房門去浴室了。
浴室是共用的,離我的房間不遠,也在二樓,白依依每天在八點之前就會用完,所以現在整層樓都很安靜。浴室看起來很舊,一個發黃的浴缸,一個馬桶,一個缺了一角的面盆,上面貼着一面沒有包角的四四方方的鏡子。地板磚是舊式的馬賽克瓷磚,白黃相間的,和浴缸倒是很搭配。因爲擺設就這幾樣而已,所以整間浴室顯得空蕩蕩的,窗子吹起了浴簾,呼呼作響,連同外面晃動的樹枝的黑影,使我心裡有點發毛,只想隨意對付一下,草草了事好趕緊回房間。
正在我刷牙的時候,那熟悉的來自閣樓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我嚇得牙刷掉在了地上,等撿起來時,突然感到對面的鏡子一晃而過一個披着黑髮的女人。我頓時嚇得面無血色,轉身一看卻什麼也沒有,我疑心她是從浴室門前路過,因爲浴室在樓梯拐角,是二樓到閣樓的必經之路。我探頭向浴室外看了看,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心裡一發狠,決定再去閣樓看看,剛上了幾步,同樣的感覺又來了——有人正看着我!我猛地一擡頭,看到閣樓門前的角落裡站着一個長髮的女人!那裡很黑很高,我依稀能看到雙手垂立的輪廓,而她的頭正對着我,看不到五官。我嚇得跌坐在樓梯上,還摔下去了幾層,等暈暈乎乎再站起來時,人已經不見了,但是,閣樓的門卻開了!此時那扇門對我來說,就如同一個會放出妖魔鬼怪的結界,我再也呆不下去了,可以說是連滾帶爬地回到了房間,把門插好,靠着牆直喘氣,等稍稍平靜一點後,我透過門縫向外看,竟然有個東西擋住了門縫,是一隻眼珠!那隻眼珠上有幾條血絲,眼角有些渾黃,因爲正做出離開的姿勢來,我甚至能瞧見眼白上的蟲斑,我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不然發出尖叫聲,但心裡是恐怖到了極點,這隻眼睛到底窺視了我多長時間,從我一回到房間關上門,它就在門縫裡觀察着我嗎?我的心劇烈地跳動,簡直要從胸腔裡跳到地上來。等一切都歸於平靜了,我關好窗戶,拉上窗簾,卻無意間看到門外有人,我這邊窗戶對着水公館的後門,雖然夜色濃郁,但藉着月光,依稀能辨別出是白依依,她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出去,肯定有問題。”
她講得很平靜,畢竟是經歷過了,但是我卻感到很驚悚,因爲這一切太不合常理,換做是我,還不知如何呼喊求救呢。
“你覺得這些是白依依搞得鬼?”
“除了她還能有誰,水老太身體不好,怕是連路都走不了,那麼閣樓上的女鬼還有從門縫裡看我的眼睛,就絕對是白依依了,她剛好在窺視我後出門,時間上也吻合。”黎璃講了太多,嗓子乾渴,大口大口灌了水,又道:“早上她把我送到醫院的時候,我用心看了一下,她的左眼和昨天偷窺我的那隻一模一樣。”
“那麼,你是因爲什麼原因進了醫院,難道後半夜還有事情發生嗎?”
黎璃嘆了口氣,道:“我實在是說不出口了,因爲連我自己也解釋不了,怕你聽了,不僅不會相信,還真會疑心我有病。”
這話卻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在我一再的央求下,她才緩緩開口道: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水公館全部的異象都是人爲的,白依依就是主謀,她大概是想把我趕出去,可能是覺得我侵犯了她的領地,或是想圖謀水老太的家產,覺得我在這裡礙事。
那晚因爲經歷了太多,我睡意全無,很警惕地掃視着房間的各個角落,生怕又有什麼異事。牀上是不敢去了,怕閉上眼,沙也加又會出現,想着乾脆裹着毯子窩在牆角將就一夜,毯子、牀單和牀罩一起疊放在壁櫥裡,我費力地將它抽出了三分之二,突然看見一滴水滴在上面,沒有開空調,怎麼會有水呢,難道閣樓上漏水了?我擡起頭向上看去,結果卻看到了這輩子最驚駭的一幕,一張臉,不是,是一個頭,一張很大的白麪似的頭,臉是菱形的,扁扁的菱形,兩隻眼睛拉得細長,就長在菱形的左右兩個尖尖上,沒有鼻子,嘴巴也是菱形的,卻是豎起來的菱形,下牙牀是空着的,上牙牀長着兩排牙齒,密密麻麻堆着,像亂墳崗上的蛆蟲。菱形臉的上面沒有頭髮,在兩側的眼睛旁邊卻用紅皮筋各紮了一個小辮,穿着紅裙子,嘴角還淌着口涎,我只記得當時‘啊’了一聲,就昏過去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白依依把我推醒,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支支吾吾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就強行把我送到了醫院,我試圖告訴醫生和護士們發生的事情,他們一個也不相信,還說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我很艱難地選擇了相信她,但是卻解釋不了人世間竟會存在這種小怪物,莫非真的是鬼?腳步聲可以製造,女鬼可以假扮,但這張臉卻如何也模仿不了的。
屋子裡死一樣的沉寂,這短短几天見到和聽到的奇聞異事爲我這一生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在不經意間,我已被牽連其中,全身而退已然妄事,爲了之浩、母親、死去的彭煊,還有她,我決定要挺身而出,如果任由她一人孤軍奮戰,我會連自己都鄙視自己。
我舔了舔乾燥的嘴脣,嚥了口唾沫,像用一個秤砣把自己的心壓得翻不了身,鄭重說道:“我願意跟你一起去查這件事。”
“太好了!”她眼睛裡放出奇異的光彩,轉瞬間又黯淡下來道,“你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也是很不愉快的,我對你的包袱還沒有徹底放下。”
“我知道,但是這些私人恩怨能不能先擱在一邊,等我們把沙也加的生死與否和彭煊的死因查清楚後,再任由你處置,到時候,你哪怕永遠也不要見到我,我也坦然接受。”
“這是後話了,希望我們能合作順利。時間不早了,我也要走了。”她站起身來,披上了外套。
“醫院有些遠,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披上外套,去拿車鑰匙。
“不,我去水公館,今天已經辦出院手續了。”
我攔住她道:“莫非你還要回去?太危險了,我不允許你去!”
她堅定地反駁道:“這一切都是從由水公館發生的,要揭開全部的秘密,我必須住在水公館。”
我只得打開門放她離開,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裡有些酸楚,這麼一個善良勇敢的女孩子,我卻處心積慮要去算計她,幸虧懸崖勒馬,不然終成一生憾事。
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轉身道:“彭煊的追悼會在這裡開嗎?”
“是的,今天跟他父母通了話,他們決定先在水雲鎮開個簡單的追悼會,在當地的火葬場火化,再帶着骨灰回去。”一想起彭煊,我的聲音又些哽咽了。
“哦,我能參加嗎?”
“來吧,多一個人爲他送行,讓他知道身邊還有很多關心他的朋友。”我抹了把眼角,微笑說道。
“好的,那就明天見了。”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像深一道淺一道的油畫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