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亭在馬德面前並沒有得到什麼便宜,相反,又欠了一個大大的人情。爲康熙建造江南行宮,他可是出面向江蘇藩庫借了上百萬兩銀子,而且,又是用的海關的錢堵的虧空,到現在爲止,這筆錢一直都沒有還上一個子兒。他能確信,康熙在的時候不會找他要,可是,萬一哪一天……
同樣的,雖然交淺言深,馬德卻相信魏東亭不是不知深淺的人。這個人深受康熙調教,處世謹慎,要不然,也不會讓康熙派到江南來做探子,畢竟,在政治上沒有任何偏頗的人說出來的話才能讓人信服。交好這麼一個人,好處不會很明顯,不過,只要魏東亭能多把安徽的難處上報給康熙,就足夠了。相信,以魏東亭的爲人和能力,也會知道該如何還這麼一個人情。
所以,送走魏東亭之後,馬德的心情愈加安定了許多。
而他在安徽的事務也即將正式展開。
……
與此同時。
羅欣也到達了到安徽前的最後一個駐點——北京。
在這裡,她要跟寶日龍梅招呼一聲,順便,還要去拜見一下太皇太后孝莊和孔四貞,這兩個對她和莫睛還算是照顧有加的人物。
“欣欣啊,此去安徽,可曾把東西都帶好了?那裡不比寧古塔,雖說是南方,地方不錯,可是,終究不是自己的家啊。”孔四貞輩份高,聽說羅欣是要南下,便拿出了長輩的派頭,諄諄囑咐。
“四格格你放心就是了。又不是沒出過遠門兒。再說了,安徽又不是很遠,比起寧古塔,這路說不定還要近一些呢。大不了,想你們了,再回來就是了……”羅欣懷裡抱着睡的正香的小十三阿哥胤祥,笑着迴應道。孔四貞如今已經沒有了什麼家人,她和莫睛每次進宮的時候,也經常跟着寶日龍梅來陪陪這位名義上地位尊祟,實際上卻只是寄居在皇宮中的和碩公主,而且,每年進貢到宮裡的東西也特別分出孔四貞的一份兒,所以,相互之間的關係不錯。
“嗯。欣丫頭性子剛強,不是那種離不得家的孩子。只是玄燁這麼一調馬德,卻讓欣丫頭和睛丫頭難得一起來了。哀家以後也難得再聽到她們一起說的笑話和新鮮事兒嘍……”孝莊的身體在大壽之後已經越來越差,只是精神頭兒還不錯。
“老祖宗,皇上調馬德去安徽,其實也是重用,沒什麼的。要是您想我跟睛姐了,我們也還是可以一起來看您的呀。”聽到孝莊這麼說,羅欣也笑嘻嘻的說道。
“是啊,老祖宗,二姐和大姐雖然一南一北,可還是有機會一起來的。”寶日龍梅也在旁邊說道。
“沒錯。老祖宗,咱們欣格格那可是女人堆裡的能人,不會被那位馬大人拴在家裡出不來的。”羅欣來的時候,慧妃正在寶日龍梅那裡做客,便也跟着來了,此時聽到這裡,也笑嘻嘻的插嘴道。
“嗯。這話沒錯。不過,欣欣呀,你那口子如今怎麼說也是一個巡撫了,管着那麼多人,以後你可不能再管得他那麼厲害了……這男人可都是要面子的。”孔四貞又說道。
“謝四格格您提醒,我心裡有數。”羅欣答道。
……
“什麼巡撫、面子的?能不能說給朕聽聽啊?”寶日龍梅說完,孝莊還沒答應話,幾個女人就聽到慈寧宮外面傳來了康熙的笑聲。當下,慧妃、寶日龍梅和羅欣急忙站起身,恭候着康熙。
……
“哦!朕就說嘛。今天不是請安的日子,怎麼慈寧宮還這麼熱鬧,原來是羅欣來了。”康熙進來,一眼就看到了羅欣,當下開口笑道。
“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羅欣和寶日龍梅、慧妃朝康熙施禮道。
“好了好了,都免了。”康熙微笑着讓三人起身,對孝莊行了禮,又跟孔四貞見過,這才又轉身向羅欣說道:“羅欣啊,你這是要去安徽找馬德了,是吧?”
“皇上說的沒錯。奴婢這次確實是要南下,此次進宮主要是跟太皇太后、四格格還有皇貴妃告個別。”羅欣答道。
“嗯。是啊,這一去難得就再回來一趟了。不過,太皇太后喜歡你和莫睛,阿秀也是你們的姐妹,有機會還是要常來,可不要讓太皇太后和四格格白疼你們一場。”康熙又說道。
“皇上既然這麼吩咐了,奴婢自當遵從。”羅欣欠身答道。
“嗯。這就好。”康熙又微笑着轉過身向孝莊說道:“老祖宗,皇孫兒可是幫您說話了,您日後要是想莫睛和羅欣了,一句話,就能把她們召來。”
“哼,玄燁啊,你這可是投機取巧。哀家要是想見她們兩個,還用得着你開口說話?你呀,根本就是在這裡賣乖。”孝莊指着康熙笑罵道。
“呵呵,老祖宗您看出來了。……”康熙陪笑道。
……
幾個人又聊了一多會兒,孝莊終究是老了,覺得有些乏,便先回內宮去了,孔四貞也隨着離開。於是,慈寧宮裡只剩下了康熙和慧妃、寶日龍梅以及羅欣四個,還有一個仍然在羅欣懷裡吹着睡泡的小胤祥。
本來,這個時候羅欣就已經可以告退了,卻不想,康熙反倒招呼幾個人一起坐下,又朝她問了起來:“羅欣啊,把馬德從寧古塔調走,害得你們白白在那裡經營了好幾年,你和馬德不會怨朕吧?”
“皇上說笑了。”羅欣笑笑,“其實,奴婢和馬德並不是十分重視那點兒成果。我們所珍視的,是那份經營創業的過程和幾年相處下來的朋友而已。”
“哦?莫睛自稱‘拜金’,你是她的姐妹,居然反倒不愛金錢麼?朕可是聽說,你們在寧古塔的收益,每年可是有好幾十萬兩呢。這麼大一筆錢,真就捨得?”康熙笑問道。
“好幾十萬兩?欣格格,你可真能幹呀。那恐怕比一個親王收入還多的多吧。”慧妃聽到康熙的話,忍不住叫道。以前有老哥明珠在外面,她這個皇貴妃的收入自然不菲,不過,現在明珠失勢,她每年也就只有那些例銀了。
“這些銀子確實是不少。可是,皇上,這些錢,奴婢跟馬德倒還真的沒有放在心上。”羅欣看了一眼慧妃,又笑着對康熙說道。
“哦?”康熙笑笑,沒有說什麼。
“皇上,您知道奴婢和馬德在歸國之前,一直的願望是什麼嗎?”看到幾個人都似面有不信之色,羅欣又朝康熙問道。
“這個,朕當然是不知道。”康熙答道。
“其實……”羅欣挪出一隻手,在空中劃了一個方形,接着說道:“奴婢和馬德一直以來的願望,不過就是能住上一間長寬四五丈的房子,手裡有些銀子花就夠了。其他的,甚至連傭人都不需要。”
“不會吧,欣格格,你和馬大人真的就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個願望?”慧妃不信,笑呵呵地又朝羅欣反問道。
“當然。”羅欣答道。
“呵呵,欣格格你可真會說笑。長寬四五丈,那可是比一個老百姓的強不了多少。若是加上院子,恐怕比那些百姓還要差上一些呢……”慧妃笑道。
“……”羅欣沒有迴應慧妃的話,只是帶着淡淡的笑容有些“無禮”的看着康熙。
“這話……朕信!”
當然相信。
羅欣所說的可是“歸國之前”。據索額圖當日描述,馬德五人剛剛出現的時候,身上連件正經衣裳可都是沒有的。所以,以他們當時的情況推斷,住上一間不怎麼寬敞的房子,自然也不算怎麼低級不入流的願望。
慧妃正爲康熙的話感到驚訝,羅欣卻又接着說了下去。
“本來,皇上厚待奴婢五人,還賜了官職爵位,奴婢幾個人已經很滿足了。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妙,窮的時候只希望有塊地方棲身,可真的安定下來,願望差不多都實現了之後,太清閒了,反倒又讓人受不了了。”
“這話不錯。人都是會變的……”康熙若有若無的笑了一下,說道。
“是啊。閒得發慌,所以呢,就忍不住想做一些東西。就這樣呢,奴婢和馬德就開始在寧古塔動起了腦筋。本來只是想隨便弄些東西來分分精神,沒想到,這些東西反倒是讓我們的收益越來越多。……”
“只是隨便動動腦筋就能掙那麼多?欣格格,那你跟馬大人也未免太厲害了一點兒吧?”慧妃不無酸意地說道。
“慧妃娘娘說笑了,其實,就是我跟馬德,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對慧妃笑了笑,羅欣又接着說道:“所以,我們就又把這些錢投入到了新的方面,這麼一來,就像是滾雪球,越滾越大。”
“不過,我們卻並沒有感到如何。雖然每年收入的錢不少,可我們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
“不光我們,其實就是睛姐和於哥夫婦兩個也一樣。雖然睛姐自稱‘拜金’,可是,她不過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每次到京城,也沒有見她買過多少東西,更加沒有亂花過什麼錢。就連她在尼布楚和雅克薩的住處也一樣,也沒弄成多麼豪華的樣子……其實我們都一樣,所求的,只是那麼一個過程。至於我們本來的願望,依然沒有變。只是希望能輕輕鬆鬆,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而已。”
……
“嗯。知足者常樂!”對羅欣的話,康熙沉思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
羅欣說的這些都不錯,從他所得到了信息之中都可以推斷出來。從費老頭到馬德、羅欣,再到於中和莫睛,五個人確實都不像是有着很強yu望的人。掙到的錢也確實都沒有亂花,甚至於,爲了開通一條從尼布楚到雅克薩比較順暢的大道,莫睛這個自稱“拜金”的女人還掏出了自己的錢貼了上去。而從費老頭到尼布楚,五個人所作的這一切,除了後來京旗回屯之時費老頭要求內務府撥出了許多東西之外,其他時候,都沒有向他的朝廷要一分錢。這在其他人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尤其是,五個人也沒有用這些錢來做些拉攏關係之類的事情,也確如羅欣所言,大多把掙來的東西都重新又投了進去,反倒是分紅給那些跟他們一起做事的人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吝惜。這也是爲什麼馬德、羅欣以及於中和莫睛在各自的居處那麼有人緣和那麼高的聲望的原因。
而這種在許多人的看來有些傻的行爲,幾個人卻有些樂此不疲,很讓人費解,他也有些疑惑……這五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可絕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達則兼濟天下之類。如今聽到羅欣的說法,他卻有些明白了。幾個人都只不過是閒得無聊纔想找些事來幹而已。同樣,他也有點兒相信羅欣所說的,這五個人的願望,不過就是輕輕鬆鬆的過日子。當然了,這只是他的一種比較傾向於好的一方面的想法罷了。
可是,雖然還有其他的想法,他卻不相信有人所說的,這五個人有意圖不軌的企圖。
其實不僅是他,這種說法現在在很多知情人的嘴中也很少再聽到了。……如果真的是意圖不軌,這五個人結交的爲什麼不是親王就是貴妃?這些人還不都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就算還有些其他人,比如黑龍江的朋春,奉天的薩布素,又哪一個不是對朝廷忠心耿耿?而這裡面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他相信,現在的大清國的統治已經十分穩固,絕不是幾個人能輕易動搖的。哪怕這幾個人都很有些才能。
“欣格格,聽你這麼一說……那你現在離開了寧古塔,到了安徽以後,是不是也會再做些事情來分分神呢?”慧妃聽完了羅欣的話,想了想又說道。
“或許吧。到時候再看吧。安徽雖然比寧古塔人多,而且也是地處南方,可是,未必就比在寧古塔好做事呢。”羅欣答道。
“哦!”慧妃看看康熙,沒有再說話。她對羅欣幾個人在滿洲所做的那些還是有些耳聞的,聽說入股的不少,只是不知道居然還能賺那麼多錢罷了。她剛纔想讓自己的兒子到時候也跟着去入一股,不過,現在羅欣既然沒把握,那就先算了。
“姨娘唱歌!”
幾個大人一時找不到話題又靜了下去,不想,在羅欣懷裡睡覺的小胤祥卻突然醒了過來,而這個小傢伙醒過來的頭一件事,居然就是扯着羅欣的衣服叫唱歌。
“胤祥不要胡鬧。”寶日龍梅就坐在羅欣旁邊,見狀拿手捏了捏兒子的小鼻子,輕聲斥道。不過,她顯然是低估了小孩子執拗,胤祥根本就不聽她的話,依然抓着羅欣的衣服,嚷嚷着要“姨娘唱歌”。結果,這個行爲讓康熙皺起了眉頭:
“這小子,嬤嬤是怎麼管教的?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皇上,胤祥才丁點兒大的小孩子,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呢。您總不能讓他這個時候就懂規矩吧?而且,小孩子就是要鬧騰的,整天規規矩矩的,那還是什麼小孩子?豈不是連天性都磨掉了?”寶日龍梅還沒有說話,羅欣先反駁了一句。
“話雖如此,可是,皇家的孩子畢竟得不同一些。”康熙道。
“姨娘唱歌。”小胤祥又叫。
“小子,不許亂叫,睡覺……”羅欣拿手指戮了戮這個幹外甥的腦門兒,故作怒容的說道。唱什麼歌?不是情就是愛的,能唱嗎?
“姨娘唱歌!嬤嬤會唱,姨娘也會唱……”小胤祥根本就不受威脅,繼續叫道。
“罷了,這孩子實在是太鬧,朕就先回去了。你們就先留在這兒玩玩兒吧……”看到羅欣面有難色,康熙站起來說道。身爲人君,自不能太長時間與臣子的妻子相處,更加不能失禮到去聽臣婦唱歌。他一向重視禮教,便決定主動撤退。
“恭送皇上。”見康熙要走,羅欣等人站起來說道。
“嗯。”
康熙走了出去。可他纔剛剛走出慈寧宮的大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了羅欣的歌聲,雖然距離有些遠,可是,由於這裡很靜,他還是聽到了一些內容,依稀好像是什麼“從來不怨,命運之錯,不怕旅途多坎坷,向前那夢中的地方去……”
“好像是感嘆人在旅途什麼的……多坎坷?夢中的地方?”
康熙停了一下,搖了搖頭,又繼續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