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看來,一下子把安徽的官員調走那麼多,有很大的可能是康熙在看到這場安徽官員與兩淮鹽商的對戰之後,擔心馬德聚黨,削減他馬大巡撫的臂助。可是,馬德卻十分地清楚,這些被調走的官員,雖然表面上都是他的屬下,可絕大多數都是有着自己的“思想”,不會輕易受人擺佈的人。就比如說施世綸吧,再給馬德一萬個信心,他也沒自信能讓這位老兄老老實實地聽自己的話;還有玉恆,雖然也有些交情,可是,這位前任的順天府尹自從索額圖玩完之後,就再也沒跟過誰,只會真正忠於康熙;陸瓏琪就不要說了,這可是大清官,而這年頭只要是清官,就不必說別的了!
而除了這三個地位較高的,劉應夏倒是比較聽話的那種,也有可能成爲馬德的忠心下屬,可他卻被調到了貴州;張楷和李鱗雖然也有跟他結黨的可能性,可是,這兩位一位被調去當江南道御使,一位當了江蘇通政使,在江蘇那個大腕雲集的地方,還稍嫌不足,頂多,也就是爲馬德日後出任江南總督在江蘇省打一下基礎,可是若想攪風攪雨,那可還差着一截子呢。
而親近的官員一下子被調走那麼多,人們在懷疑康熙這是在削減馬德臂助的同時,自然也有人想到了這是康熙在爲馬德日後升爲江南總督鋪路。不過,這些人在盯着馬德一段時間之後就沒什麼興趣了。因爲在接下來的一年多的時間裡,馬德依然還是當着他的安徽巡撫,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不少地方官員跟在他手下幹活的力氣更足了。因爲,張楷、李鱗、劉應夏等人的例子已經充分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跟着馬德升官快,而且升得高。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康熙四十二年。清代有一條規矩,地方官一般不得在地方上任期太久,以免盤踞而成勢力,而這個任職的期限,一般爲六年,也就是說,康熙四十二年的時候,距離馬德在安徽的任期即將屆滿就只剩下一年了。就在這個時候,當大多數人還沒有開始考慮如何應對馬德即將調任或者升官的事情的時候,康熙終於下旨將馬德任命爲了江南總督。
而不等人們對此做出什麼反應,康熙又頒佈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完成了各項人事調整。
首先,四名上書房大臣沒有什麼變化,佟國維同時兼任兵部尚書,馬齊則取代了他內務府總管一職,高士奇和張廷玉同列文淵閣大學士、領侍衛內大臣,高士奇兼禮部尚書,張廷玉爲吏部侍郎並掌南書房日常事務;除了這四大巨頭之外,李光地原職不變,仍任直隸總督、吏部尚書兼大學士;戶部尚書陳廷敬告老,康熙出人意料的沒有任命朝中人,而是找了一個老臣吳佳謨,大大寒了一下戶部侍郎陳錫嘉的心,不過,這還不算,康熙還重新任命了一位戶部右侍郎尤明堂,使得陳錫嘉在戶部的力量進一步縮水;除了這幾項任命之外,阿靈阿被升爲領侍衛內大臣並議政大臣之職,同時,恢復鑲黃旗滿洲都統職位;另外,刑部尚書依然是王漁洋,只是除了那個金璽之外,他身邊又多了一個施世綸;工部尚書爲王鴻緒;……完成冊封朝鮮王儲任務的揆敘被任命爲了都察院右副都御使。
這些任命使得清廷內部又熱鬧了一陣子。不過,中央鬧,地方上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陳潢被任命爲河道總督的事情被馬德升任江南總督的消息蓋下去了不少,並沒有惹起太多人的注意。
而在這兩年間,東北也發生了不少的變化。
白晉不愧是個神甫,與後世的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傢伙完全不一樣。他大發“善心”,爲費老頭找來的,確實大部分都是難民。不過,在費老頭面前,這些西洋來客依然被榨出了不少的剩餘價值。
而這其中最有用的,莫過於一種栗色火yao了。
栗色,顧名思義,就是火yao的顏色不再是黑色,而是栗色。這種火yao是由那位化學老師特納和費老頭手下的幾位工匠一起製成的。當時,費老頭爲了加大火炮的射程,要求他們一起研製一種燃速較慢的火yao。於是,經過了一年多的努力,他們通過降低製造火yao所用木材的焙燒溫度製成棕色木炭來代替黑色木炭,同時,又將火yao配方中的硫磺比例降低,然後,他們又用在費老頭的誘導下利用連通管原理,製成的一種簡易水壓機將火yao壓成高密度、單孔或多孔的藕形火yao餅,再經低溫烘乾,製成火yao。這種火yao,使得費老頭製作大型長射程火炮的希望變成了現實。
而除了這些,在這康熙四十二年,費老頭的對某些潛在敵人的陰謀也開始顯效了。
首先是在朝鮮。
朝鮮國王李焞雖然請求清廷冊封淑嬪之子爲王儲,可是,這回他的表章卻並不像以往一樣只是在清廷走了個過場,康熙也並沒有如他所願,而是指出“長幼有序,禮法不可廢”,不同意他的請求,同時,不經過他的同意,直接下旨冊封張禧嬪之子李昀爲朝鮮王儲,這使得朝鮮內部產生了一次不小的亂局。
而趁着朝鮮君臣都把注意力放在清廷以及王儲身上的時候,費老頭在朝鮮找了一些商人爲代理人,大肆低價朝朝鮮的那些糧商傾銷奉天糧食,同時,又以比平價高出一點兒價格收購朝鮮百姓的自產糧。如此一來,雖然表面上賠了,可是,他卻正在一步步的蠶食着朝鮮的糧食市場,到時候,只要他一句話,朝鮮將全國餓肚子。
同樣的陰謀也正在日本進行着。
不過,相比較起來,在日本進行的“投資”可就大的多了。
因爲打日本主意的並不只是費老頭一個。
費老頭玩的是糧食,莫睛則是玩的紡織品和其它各種商品。在建立了自己的紡織廠之後,莫睛並沒有急着向關內開拓市場,而是首先把目光定在了日本。而且,她一邊傾銷着各種毛紡織用品,一邊還手拉晉商和費老頭,大肆朝日本販賣奢侈品和生活用品,同時在日本瘋狂的搜刮各種貴金屬,金、銀、銅,一樣都沒少弄。
而她的這種舉動,也同樣的不是自己出面,也是在日本找了代理人,有幾個還是一些特權商人,這些人在大阪都有着不低的地位。而此時日本的情形,也大大有利於莫睛他們的這些動作。
德川幕府建立後經過這麼多年,又經過了幾十年前天草四郎領導的島原之亂,幕藩財政極其困難,武士浪人的背離情況也十分嚴重。前些年,四代將軍家綱在位時,爲了解決這些情況,藉口對各藩大名以及旗本整飭紀律,判處“改易”、減封、沒收俸祿者達26件,節省俸糧80萬石。而家綱去後,接位的五代將軍綱吉老兄更狠,沒收大名以及旗本等貴族俸祿四十六次,爲幕府省了161萬石祿米。
然而,在他們這種“武斷政策”下,許多失去領主的陪臣武士生活無着,不得不淪爲失籍浪人。不僅使得幕府所在的江戶連續發生了數次由浪人主導的反幕事件,而且,江戶城內各處“遊俠”(旗本奴、町奴)鬧事也成爲了讓幕府頭疼的一大問題。
而那位五代將軍綱吉除了罷官、降職以節省錢糧之外,還採用了其他的政策。他罷免了貪污專權的大老酒井忠清,打擊門閥勢力,先後任命近侍牧野成貞、柳澤吉保爲側用人,整頓幕府機構,制訂禮法,實行將軍集權專制。而且,由於尊重儒學,綱吉還任用木下順庵,獲生沮株等儒者,表揚地方上的孝子節婦,羅致室町時代以來有名門家世的人世襲“高家”之職,企圖用儒家思想和繁文縟節來糾正武家政治積弊。但是,他依靠三綱五常的說教、儀式、服制的文飾,卻並不能解決這些政治經濟問題,相反,由於形式化的禮儀需要龐大的耗費,反而使得幕府財政進一步困難起來。另外,綱吉不僅熱中於朱子學,還迷信佛教,聽信僧侶愚弄。由於僧侶說他沒有子女是前世多殺的報應,須切戒殺生,尤其因綱吉生於戌年,所以要特別愛護狗。於是,綱吉爲此頒發“愛護生類令”,百姓因殺傷狗及其他禽獸而被處死刑、流放的不斷髮生,終致大家不敢養狗。這還不算,綱吉還向百姓徵稅,建立大批狗舍來收容野狗,以致江戶郊外的狗舍居然達到了四萬多隻。氣得百姓紛紛在底下駕綱吉爲“犬公方”(狗將軍)。
這麼多的問題,再加上幕府腐敗,奢侈成風,財政失調進一步嚴重,德川綱吉只得任命“勘定奉行”(官職)獲原重秀改革財政,可這個獲原重秀卻並非什麼大才,他利用職權,聽憑特權商人建議,居然在改鑄貨幣時降低成色,雖然使幕府獲利達500萬兩,暫得彌補財政。可是,這個做法卻使得幣價大跌,引起物價高漲,民不堪苦,幕藩財政更加困難。於是,綱吉不得不再次增稅乃至以“徵借”爲名,減低陪臣武士俸祿。但這種做法也是有限度的,幕藩只得用貢米作抵當,向京、阪商人借款。家臣武士更艱苦,武士靠副業維生的愈多了。
如此這些,由上而下,經過各級貴族和商人的加壓,又重重的扣在了日本各地農民、以及城市平民的頭上。這些人的生活愈加艱苦。
而日本這種上下兩極的嚴重分化,使得莫睛的廉價毛紡織品也十分暢銷,各種走私活動在不少收入減少的大名私下支持下也是進行的如火如荼。
不過,這些都只是“小問題”。日本真正的大問題是出在北方,北海道。
北海道在後世就是日本的農業中心,主要的糧食生產基地。鬆前恆介自從有了強大的靠山之後,按照於中的吩咐,開始派人在日本的其他地方大肆招收百姓到北海道開荒,同時還招收武士到鬆前藩效力。由於他的條件是提供一年的糧食和種子以及相應的土地,還有較低的稅收,大批生活困苦的日本百姓顧不得關於蝦夷地荒涼的傳說,開始向北遷移。同時,失去武士地位的浪人,或者生活困苦無依的武士也開始朝着北海道進發。而這種事情在進行了一年之後,鬆前恆介又派遣一些原屬本州以及其他各地的百姓或武士回到原地,將北海道的事情來了個現身說法,使得“北遷”的情況愈加熱烈。
而這件事情在開始了一段時間之後,就已經被幕府和各地貴族所察覺。不過,雖然懷疑鬆前藩爲何突然有了這個本錢,可是,由於開始的時候這種情形只不過是幾個,幾十個的北遷,並不是很嚴重,又能夠稍稍減輕一下自己轄地的壓力,所以,幕府和各地大名並沒有“小題大做”,後來雖然情況稍嚴重了一些,可是由於賄賂到位,依然沒有惹起太多人的在意。可是,到了康熙四十二年的時候,德川綱吉就已經不得不重視這個鬆前藩了。
當初德川家康統一日本的時候,爲了限制各地大名遊離於中央之外的勢力,曾強令許多大名搬到江戶居住,並且年年進貢,而且還時常轉封或者藉故罷黜一些大名,就像前幾年的淺野家,因爲一個不成材的子弟而被連根拔起。而鬆前藩由於一直只是個偏遠小藩,又沒有多大的勢力,所以,並沒有執行這條命令。然而,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一個轄下只有不到兩萬人的小藩居然變成了一個有十幾萬人,擁有武士、浪人兩千五百多人的大藩,幕府就不得不要求鬆前恆介來“履行”這條禁令了。
如果放在以前,鬆前恆介如果聽到幕府的這條命令,肯定會在倍感榮幸的同時感恩不盡,可是,現在不同了,鬆前恆介此時的底氣已經十分地硬了。
面對德川綱吉派出來的側用人柳澤吉保,這位鬆前藩家主不僅一口回絕了幕府將軍的命令,還將這位傲氣十足,一到地頭就指指點點,要求這要求那的欽差給轟出了北海道。
於是乎,消息傳到江戶,德川綱吉大怒,命令先前被他罷職的大老酒井忠清帶兵五千,同時命令鬆前藩附近的安東藩、津輕藩各自出兵一萬,往剿北海道叛逆。
可是,酒井忠清的軍隊到達津輕藩的地域的時候,德川綱吉的命令又一次傳來,這道命令可不是催促酒井忠清,而是讓他暫停進軍。
原因,則是因爲德川綱吉接到了兩封信。
這兩封信,一封是來自他們稱爲清國的理藩院的國書。國書上面,清國理藩院尚書費迪南一方面表示了對幕府將軍德川綱吉的“久仰”之情,同時,還表達了希望能與日本幕府和民間加深瞭解,建立更深一層次的往來的要求;另一方面,則隱隱地提出了對日本與朝鮮關係的質疑。費迪南在信上聲稱,清國身爲宗主國,發現朝鮮多年以來一直對中國懷有敵視之意,並有不軌之圖,更加得知以前朝鮮曾經欲圖與日本聯兵侵犯中原,雖說此事並未發生,可是,日本與朝鮮每年互派使節,並互贈豐厚的禮品,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呢?兩國不是世仇嗎?……而隨着這封國書到來的,是極爲豐厚和華美的禮物,以及一把鋒利的寶刀。
而另一封信,則同樣是來自清國,出自滿洲水師提督於中之手。這位於提督也是先表示了自己的“友好”,接着,又向德川綱吉表明,在鬆前藩的領地之內,他購買了一塊“小小”的土地,做爲自己軍隊的駐歇之地,並且,應鬆前恆介的要求,他還奏請清廷授予鬆前恆介爲北海道守備一職。雖然這麼做他並沒有提前徵求德川綱吉的同意,可是,身爲幕府將軍,德川綱吉有“包容本州島”的肚量,想必不會介意這點兒“小事”。同樣,這封信也附帶有豐厚的禮物和有着某種象徵意義的武器。
就是這兩封信,讓德川綱吉和一干手下不得不緊急制止了酒井忠清的剿逆行動。
整個幕府的高層都緊張起來。
而與此同時,駐紮在石狩灣的滿洲水師五千部衆,也開始準備迎接從海蔘葳開來的水師主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