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誰]
——陽光明媚照耀着的昌盛,是我在擁抱你。
[001 一億五千萬千米]
露水還沒有完全彌散的早晨。
靠窗坐的太刀川踮着腳費力地打開窗戶。
在坐回到位置的同時,習慣性地順着黑板右上角抄有課程表的方向的望去。
不遠處紅髮男生向着左後方窗戶的位置略微側轉,問後座的女生借來彩色鉛筆,不自覺地抿着嘴,微微揚起下巴,然後微笑着點頭道謝。
他後座的女生猶豫着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想要詢問某道數學題的解法。
是比先前借彩色鉛筆時候更大角度的側轉,隨後男生給出語氣平淡的單音節回答,短暫的省題和思考後,開始專心地在草稿紙上詳細地演算並向後座的女生講解。
空氣中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振動。以340米每秒的告訴傳過來的陌生聲音,好象脫離了自己的認知的世界。
三三兩兩的人圍坐在一起談笑風生,跑過桌子旁邊的時候不小心撞擊到桌角,被手肘撞落的書本掉在地上,筆記本被翻到新的一頁。
在喧囂的教室裡膨脹着的聲響最終把男生的聲音淹沒了,甚至連轉過去的背影也被消匿在了其中。
太刀川趴在桌上翻着英文原版書,很多不認識的單字,很多需要捲舌才能表達的情感。
從書包裡抽出了纏繞在一起的長長的白色耳機線,好象經線緯線,還有這個世界。
她覺得這個世界喧鬧地要瘋掉了,自己也要抓狂了。隨後左耳塞上了還沒有完全解開的耳機,聽《the sounds of silence》也聽《Anything but ordinary》。
試圖通過保持徹底安靜的方式來引起注意。她盡全力說服自己並不想以此來移動他的視線,他不過就是一個認識得別人更久的同學罷了。
說服無果。但是似乎保持緘默有點用。
——該留下的不會憑空長出用來飛翔的翅膀,是這樣的麼。
002 總有一天]
薄薄的雲慢慢向更遠的遠方延伸下去。
被鑲嵌上了金色的邊,像是在一望無際的湛藍中游動着的迷路的魚。
太刀川突然覺得跟自己似乎沒有辦法跟泉像以前一樣溝通了。
甚至像以前那樣的相處方式都行不同了。那傢伙已經人脈廣得會在生日的時候收到學姐的禮物了。感到有些忿忿不平,明明小時侯那麼悶。可是隨後也只能默默地無奈地嘆口氣,三年的空白,確實是什麼也彌補不了的。
太刀川走到泉的桌子旁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不屑地擡起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泉,長嘆一口氣:“Do why Romeo , your love so frivolous , be changeable like this? ”
當然從走到桌子邊一直到眯眼睛都是太刀川想象中的場景。她並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做出這樣的舉動,那麼徹底地自我救贖。徹底的自尊心,徹底的企求。他的愛並不輕浮,他也不是羅密歐。
晚上太刀川收到了國中的同學發來問候的郵件,問了現在的境況和很多無關痛癢的問題。月明星稀的夜,漫長的時間凝聚成了沉沉的涼。
用鍵盤敲下了長短不一的句子,認真地回答了她的每一個問題,突然覺得很想念她。
“美美過得好嗎?那麼厲害的學校一定會很辛苦吧。我和美嘉在一個班,很羨慕我們吧。”
那麼難的功課和那麼多難以接近的陌生人。這些現在面對着的,都是曾經想象過的。
一直覺得沒有必要爲了誰改變什麼,或者下什麼決心。可是,還是這麼做了。
雖然說着“纔不是因爲那樣的原因”或者是“根本找不到不來這裡唸書的理由”,但是這麼意外地遇見了誰是真的很驚喜。
最後糾結的句子被全部Backspace。也並不是不好。最後的回答只剩下寥寥幾行。
——嗯,還好。同學都很厲害呢,壓力很大。但是還好吧。
不想誰失望。
就像羅密歐遇見朱麗葉,羅瑟琳也一定會在什麼時候忘了他,然後愛上某個約瑟夫或者費利普。迷失了便是迷失了,那麼,重逢了是不是圓滿了呢?
[Part_03 騙局]
Let bygones be bygones。
是時候讓過去的過去了。
太刀川整理東西的時候發現,很多小時侯丟了的東西都找不回來了。
生日時收到的髮夾、小熊圖案的原子筆、花了很久才收集全的公仔,甚至是國小畢業時的通訊錄。所有的東西連同時間和他一起,都被夜間悄然出沒的小精靈,一件件地都偷走了。
經視作珍寶的東西被新的珍寶取代了,慢慢地被淡忘了,所以也不在乎了。
用了“最後”這樣的詞語,以爲可以放下所有的奢望。
太刀川最近還執著於這樣一個發現,泉常常會在放學的路上望着天空忘記了前行,呆滯在原地,眯着眼睛只是靜靜地仰望着。感覺着周圍的人羣漸漸變得模糊,整個世界就在這裡停了下來。
站在他身後約莫有兩米距離遠的地方,在他沉默着擡起頭的時候,往前邁了幾步,緩緩地伸出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曾經產生過錯覺,以爲他是即使踮起腳尖也夠不到的人,他所有的優點都像被擴大了千百萬倍,遮蓋住了所有的缺點。
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傻瓜一樣。
男生感覺到背後透過襯衫傳來的溫熱,轉過身去看。
指間輕攫的衣角隨着男生的轉身在一瞬間滑落了下來。
男生露出招牌式的天然無公害笑容,有些抱歉地頷了頷首,臉部的線條被夕陽勾勒地很柔和,語氣很平和:“唔……我好象有點忘了時間。”
“嗯,你走哪邊?”女生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含糊得讓人察覺到了些許緊張。
“左邊。你呢?”換了一個角度之後,揹着光的是看不清楚的表情。
“……我走前面。”
好象突然變得言語不能。長時間地沉默着向前走着。
如果當時用更大的力量攥緊他。
如果當時不是問“走哪邊”。
如果當時唸的是同一所國中。
如果……
是不是一切都會完全不同了呢。
千百萬種假設或者可能都已經沒機會存在了。
即使走到路口還是會想他。
過去就是沒有未來的了。
不會再有共同的回憶,不會再看見他棕紅色的發,取而代之的只是剩下的大片麥田。
他是過去了。過去的終會過去的。
[Part_04 陰謀]
天文社在觀星時節組織了社團活動。
夜晚天空中閃爍發光天體的美麗與神奇在海報上被無限地放大。
儘管廣告詞寫得很打動人,但是太刀川依舊對活動提不起太大的精神,反而開始有些懷疑當初是爲什麼要加入這個社團。
聽同社團的學姐和學姐的學姐說,彷彿是不得不集成的光榮傳統,幾乎每一年都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聽着每一任社長信誓旦旦地說着今天一定能看到某某星座的流星雨。然後幾乎每一次都只能看到深邃的夜空寂靜地等待着黎明,不曾有過絲毫 騷動 。
對於任何事。
太多的失望終會磨滅所有希望。
所以,可想而知的。
太刀川直到坐在有冷氣吹的巴士上,依然嘟囔着嘴在後悔着爲什麼當初會聽信社長諸如“怎麼說我們都是國中同學,怎麼說都是美嘉的好朋友”的等等以“怎麼說”開頭和“絕對不只是看一望無際的夜空這麼簡單,請務必要相信我”的讒言。
臨開車前幾分鐘,一個匆忙的身影跑着上車,氣喘吁吁地趴在太刀川旁邊的位子的椅背上,朝坐在太刀川后排的社長大大無力地微微勾了勾嘴角。
社長大人起身比了個“Give me five”的手勢,趴着的人笑着拉低帽檐與他輕聲擊掌,轉身在社長大人用雜誌、零食所預留的座位坐了下來。
“早。”
熟悉的聲音通過微熱的空氣傳了過來,大腦在給出了“這一定是幻覺來的吧”的反應之後向身體發出了指令,隨後是攤在女生膝蓋上的雜誌滑落的聲音,因爲這是真的。
太刀川故作鎮定地“嗯”了一聲之後,迅速地把視線轉向另一邊望着窗外。
透過大大的玻璃窗戶的反光能隱約看到泉的樣子,太刀川在爲時大約零點幾秒的心理掙扎之後,忍不住往他那邊微微瞥了一眼,結果發現泉正掛着天然無公害的笑容直直地看着她,被這麼看了一眼也完全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無辜地朝她眨巴眨巴眼,目光索性直接跳過她的頭頂,直達窗外。
泉從揹包裡掏出手機看新簡訊,號碼處顯示的是名字被惡搞似地設置爲“也許是救世主”的天文社社長。
他沒有打開看詳細內容,像是想爲自己今天的行程製造懸念一樣,給坐在身邊的女生髮了一條算不上很意味深長的簡訊。
『——你覺得今天能看到流星雨嗎?』
每一天有那麼多的人問那麼多的問題。
“你吃過了嗎?”“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天涼有多帶一件外套嗎?”
“你覺得今天能看到流星雨嗎?”
它們以疑問的形式出現,只是被在乎的,從來不是答案。
泉微微轉過頭,用望着天空的慣用表情掩飾自己的目光。好像一直太習慣這樣的掩飾了,甚至連自己都不知曉原因。
算是一種逃避吧?——
太刀川的手機在自己的指尖按下發送鍵的幾秒後震動了起來。
餘光看見女生的臉被側面的劉海擋住,低下頭按了解鎖鍵。
是故意讓人看不到嗎?
“馬が。”
耳邊突然傳來一句嘟囔,輕得幾乎像幻聽。泉瞥了一眼把臉埋在大片大片淡棕色漂亮劉海里的女生,依舊什麼表情都看不到。
然後一路,手機在手裡緊緊握着,卻再也沒有動靜。
『——喂,就坐在身邊,連說一句話都不可以嗎?真是的。』
當然這句臺詞也只是泉心裡的臆想,莫名其妙的氣氛,結果被壓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無法知道。
一直都是這樣子。
自從高中以來變得自己都無法和過去的記憶相符一下,於是自己就這樣子屢屢敗在自己的不善言辭上面。
所以,就連反抗一點的念頭都顯得氤氳在空氣裡,莫名其妙得不合邏輯。
“刷拉——”
尷尬黏稠的空氣冰凍成女生手裡易拉罐裡噴出來的可樂打在車窗上。
“啊——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
像這樣子,變化太多的少女讓自己覺得空氣冰凍如雪,卻只能被麻木。
於是又是,閉目一會兒,馬上就睡了過去。
[Part_05 片段]
“泉學長。”
又聽見陌生熱情的聲音在泉的身邊轉動,太刀川閉了下眼睛,眼前就閃現出諸如『不懷好意』『非奸即盜』這種詞來。
……等下,非奸即盜??
太刀川你哪裡來的詞彙量……
踢踏着臺階,太刀川站在離泉四五米的距離。不遠不近,很適合旁若無人的觀察實驗。
泉還是一臉脫線單純地笑着聽着某個陌生的學妹把“原子雜化軌道”說成“電子雜化軌道”,然後用一如既往安靜溫柔的聲音校正並且回答問題。
“泉學長理科真的都很厲害呢——”
“真的吶——”
“吶,那學長再解釋一下波粒二象性可不可以?”
喂拜託,才高中一年級的學生,會聽得懂什麼波粒二象性什麼原子軌道麼。太刀川莫名的有點生氣。生氣什麼,自己很清楚。
對,清楚得很。
無數次站在那樣的距離之外聽着這些聲音此起彼伏,她轉過身看見女孩子燦爛殷勤的微笑繞在高大帥氣的泉學長身邊。因爲泉的成績優秀實在太出名了的關係,女孩子們來搭訕總是抱着一疊書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名詞。
然後在這些聲音光影的包圍裡,那個曾經成績人緣無敵好身後男孩子追的可以從御臺場排到四國卻整天聒噪着“光子郎——光子郎——”的太刀川美美同學就這樣消失了。
雖然現在來追的男孩子也不見得變少了呢,只是,好不容易到高中的地方,卻沒有人再看知道,以前那樣子的太刀川美美了。
除了他以外。
所以,不見了三年後再次在一個班級的教室門口遇到,眼前變了太多的帥氣少年囁嚅着說出“太刀川同學”的時候,她溫暖的笑容霎那間被凍結在了那裡。
“哎,太刀川……?”
“不,沒事。”
“泉同學,請多指教。”
從此那樣子的笑容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問題,泉的話都能回答的出來?”
“是……是啊,真可怕。想象不到吧?按照他小學的時候的樣子的話。”
“這樣子啊……泉同學的話,簡直就是塊秩序井然的Central Processing Unit。”
太刀川和國中的同學郵件來往的時候談到泉同學,太刀川打開訊息看到同學的這句評價。
還真是犀利吶。
就算第N+1次也擴充不到能夠兼容這些話的內存容量,泉你這個電腦狂人難道還會不懂麼。
轉過身去,太刀川一步一步跨上樓梯,直到身後的聲音統統消失不見。
嘛吶,大概——
就當你從來不認識本來的自己好了。
不然的話,怎麼會看到這樣子卻什麼話都不說呢?
[Part 06 這個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
夜晚8點32分,細藍川觀測臺。
空無一人的北側瞭望臺,女生一個人倚着牆, 大波 浪的劉海讓人很容易分辨出來是太刀川同學。
“獅子座流星雨。”
太刀川在觀測報告的題頭填上這幾個字,突然想起來上午的那條短信。
『——你覺得今天能看到流星雨嗎?』
故意說這樣的話還是無意的呢。
有什麼意味深長,或者潛臺詞?
完了完了,不能去想……
難道還是看不出來的泉,設這樣子的局故意要讓太刀川心神不寧。
虧得那麼相信他。
所以在看到他被女生圍住的時候從來,什麼都不會去懷疑。
真不是好朋友吶。
哼!
倚在牆壁上,淺棕色的頭髮很自然地在風裡飄動遮住自己的臉。社員和天文社社長大人都跑出去準備許願去,畢竟是意料之外的順利,太刀川望着依稀可以望得到一點點的天空,手裡若無其事描着粗體的印刷字的水筆一瞬間失了控。
『——你覺得今天能看到流星雨嗎?』
你會許什麼樣的願望呢。
願望啊……確實,一直許願的話就會實現。
人的祈願力量是那麼強大。
爲什麼會……一點點,都不期待呢?
“啊,來了!流星!”外牆外傳來大片女孩子的尖叫。
太刀川轉過頭。
身後一片漆黑。
再回過頭,40°的方向,半掩的門,橘黃色的燈光從室外泄進來。太刀川望了過去。
望了——過去。
泉,啊是泉學長,雙手溫柔地勾着背上揹着的那個人——
橘黃色燈光下面安靜地在那裡。
好溫暖的樣子……
水筆霎那掉下來。
心跳慢了一拍。
哐噹一聲。
門那邊的人轉過身來。
沒來得及看清楚,被拖進了邊門裡。
“喂,太刀川,別妨礙人家浪漫哦。”
是社長大人的聲音。
太刀川猛的醒過來。
纔想起來方纔自己邁出去的腳步是朝向那裡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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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惶惶的,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影像。
“別打擾人家哦……”
好像把自己壓縮得很小很小,卑微到要把頭埋進草叢裡去,低下頭萬劫不復。
“對不起……”
[Part 07 願望]
天啊天啊天啊。
太刀川一個人繼續靠在牆壁上發着呆。
爲什麼在這裡的時間過得這麼慢,難道心理作用麼?
大概後勤工作真的閒得夠可以,太刀川深吸一口氣走回原來的位置,忍不住去望過去。
半掩的門外,燈光早就暗了下去。沒了人影。
流星雨還在繼續,可時間爲什麼覺得像已經過了幾天,幾個月,幾年那麼長了呢?
外面的喧囂此起彼伏,女孩子激動得大叫然後安靜許願,男孩子們微笑着擁着她們的肩。
太刀川靜靜地微笑着倚着牆壁望向天空,冷通過介質傳導到身體,神經末梢接受信號傳至神經中樞,效應器反應便是——
“啊!”
眼前的一小塊破碎的天空上也不小心滑過一顆流星。
叮——
哈,是給我的特別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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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霎那間抽空靈魂,方纔所有的煩躁鬱悶都消失不見,驚異的瞬間就把什麼事件都扔掉了。
只剩下滿心的歡喜。
且,不斷不斷的,無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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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概其實,我也不需要一直這樣子在意的吧?』
好像一瞬間帶來的醒悟,身上的枷鎖被卸得乾淨。
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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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刀川,報告寫了多少?”是社長大人的聲音。太刀川慢慢回過神來望着手裡的觀測報告。
“啊……”
被自己下意識的水筆塗得亂七八糟——
『喂。』
『其實願望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
太刀川美美,就這樣子——
[Part 09 氣候方程式]
“喂,泉同學。”
“什麼事?”
“教我化學。”淺棕色頭髮的女生一臉故作冷漠地伸手遞過有機化學書。
“太刀川同學不是選修社會科學和生物的嗎?爲什麼想要我幫你講化學——”
紅髮的男生出奇的安靜,只是一如既往認真地望着談話對象。這樣也只是種習慣罷了。
“喜歡不可以嗎?要你管。”還是忍不住壓在性子裡的任性,太刀川一臉彆扭地把頭扭了過去。“不可以嗎?”
“沒有的事……當然可以。”
還是一如過往的不會拒絕的樣子。太刀川走回自己靠着窗的位子坐下,抿了抿嘴脣。
陽光很乾淨地透着玻璃窗灑下來,如果回憶可以這樣子洗滌乾淨的話,是不是剛纔的罪孽感會好很多?
從來沒有。
那是,以前還是以後呢。
小學的時候。
泉在寫情書,被太一和阿和發現了。於是一場亂七八糟的鬧劇上演。
到現在還會想起來自己肆無忌憚的模樣,還有嘉兒。現在的話,倒是都明白了呢。
不是自己不爽的“嘉兒會不會也喜歡光子郎”這樣無聊的問題,而是自己的無所顧忌讓別人覺得不爽。換做自己,不是一樣會這樣。
以前肆無忌憚的太刀川美美,就是被那封情書徹底改變。
泉還是最後對太一說“那封信是給你們不認識的人的啦。”那時候自己也在場。
只是記得當太一之前推斷出自己的時候,被封了口的泉忍不住嗚咽着喊出聲來。
那是“不是”嗎?
所以當他還是囁嚅着把信讓甲蟲獸送過來的時候,方纔一切自我滿足的情感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哎——?”
泉同學也會說謊嗎?太刀川皺了皺眉頭。不像是自己想的樣子吶。
現實和願望產生距離差的話,往往是會讓人心灰意冷的。
“不是不是啦,光子郎只是不想讓你被大家說而已。”甲蟲獸替泉辯解着。
完全毫無意義的擔心。那時候的太刀川美美,有什麼閒言碎語需要擔心的。
只是當想起囁嚅着的少年的模樣的時候,那些原本準備好的囉嗦嘮叨和驕傲拒絕種種話語突然一下子哽在了喉嚨裡,發不出聲。
然後少女低下頭,粉色的寬檐帽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張臉,甲蟲獸擔心地在邊上蒼蠅一樣不住地叫,“美美你怎麼啦?怎麼啦?我去叫光子郎來說清楚——”
“不要。”太刀川握緊了衣角。熱情到叫囂的女孩子,第一次默然倔強着不肯出聲。
然後,終究,沒有了後話。
那天是她飛去美國前第三天。
好像不斷不斷地,總是錯過。
就像自己在美國的一年裡努力靠近東京時間上網,卻總是隻能等到給暗了的頭像點下“留言”的條目。
往往兩句話之間相差幾十個小時,甚至,幾天,幾個月……
唯一記得還可以證明他沒有忘記的話,那天深夜打開電腦,半個多月沒有新郵件的收件箱裡,頂層署名光子郎的郵件,裡面只有短短一行話。
他一直是那樣的人,謙虛禮貌的樣子,說話小心謹慎不留一點口風,當然也顯得拒人千里。同自己完全相反。
“終於有想到你也許可以早些回來的方法。據說天氣會突然變冷。當心一點。”
疲憊想了許久的心一下子沉澱下來。
慢慢知道人與人之間相遇然後互相影響並且改變是需要怎麼樣強大的機緣巧合的時候,身在關西的太刀川,總是會在路邊聽到疑似泉的聲音。
不痛不癢的關西腔。只是轉過頭尋找聲源的時候,那些人卻似乎總是矮着一截。
——記憶裡別人的樣子卻只能停留在那個年紀,要堅持住是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但是改變了的自己,已經發生了吶。
“天氣冷了,記得帶圍巾吧。”
上完課的自修教室裡空落落剩下兩個人,泉低着頭理着書包放好自己的備課筆記,囁嚅着說完話,彆扭地把最後一個奇怪的音節發出來。
“嗯。泉同學也要當心。”
一樣的問候,爲什麼四年差別就會這麼大呢?
其實是在想“可不可以差別不要這麼大”這樣的想法呢。
一樣的英倫式問候,就像可逆反應,條件改變,反應便變得不再容易。
太刀川拎起筆記本,脫了線的紙從本子裡落了出來。飄到身邊一米遠處的少年身邊。
“勒沙特利原理很繁瑣的,太刀川要好好學的話可要認真看哦。”泉撿起紙仔細地看着紙上的筆記,一面公事公辦一般認真地說着。
“嗯。”接過紙便走出教室。
看來溫度真的在不斷降低吶。
於是反應逆向移動,幾乎要達到極值了。
那些可以改變的事物,到底在哪裡呢?純真的話,還叫我怎麼樣去相信呢?
太刀川同學,想要努力找到那種傳說中一樣,可以加快正方向反應速率的催化劑吶。
是什麼呢?
喂喂喂。
可不可以不要再這麼揪心了呢?
[Part 10 暫停鍵]
純真的心。
純淨。
淚水的符號。
泉光子郎你這個馬が,快點還給我!
從睡夢裡醒過來,夢裡面的自己像五年前一樣哭着站在他的背影后,叫着那些話。
那個身影還好像就在眼前,明晃晃的亮的刺眼。
到,不敢靠近。不能靠近。
於是拉開窗簾望向窗外明淨的街道,法國梧桐撒了一路厚厚的大片大片的葉子。
踩着會很安心吧。
轉身穿着晨衣下樓,瞥見桌子上放着的神聖計劃。徽章的話,是早就被弄壞了呢。
那些美國人總喜歡無聊地說,how time flies。。。
以前覺得矯情,現在則只會面對着現實,觸目驚心。
那些看上去毫無心思糾結的人是怎麼樣子無所畏懼接受這些現實的,甚至無所謂到只是那麼簡單地嘟囔一句“how time flies”的呢?
還是小心翼翼保留好純真的太刀川同學想不明白。
事實上,太刀川根本沒有從上次觀測臺事件以及從前的氣候方程式裡掙脫出來,而如今,那些回憶只有讓她越陷越深了。
霎那是霎那,永恆是永恆,永遠都不會互易。
也一直都沒有對泉學***說出一句話,哪怕她本有權利的疑問和好奇。
因爲理論上來說,學妹們繞着泉學長嘖嘖地問着,“咦泉學長那個學姐是你的小學同學嗎?是不是什麼青梅竹馬什麼的……”
於是大家對於泉光子郎和太刀川美美之間關係的定義就是兒時同伴,現在關係不冷不熱,互相殷勤擔待的朋友而已。
又有誰會知道那些事情。素娜不知道,大和不知道,太一不知道。唯一瞭解的巴魯獸和甲蟲獸都不在這裡了。
而現在的泉同學,全年級膜拜的學生學習組長,物理化學科優秀到可以給老師們做助教,別人送來的天文社社長助理職位……
什麼時候,他身上的光環已經多到把自己狠狠逼到牆角里去了呢?
如今還會有誰還這樣固執握着小學時候的回憶不放,就只是因爲那個時候的那個人一直在身邊,單純得教人放心——
這種孩子氣的固執很可笑。不是嗎?
手裡轉動着水筆,微微左側的臉望向那個熟悉的方向。
『哎?』
“太刀川,補考成績單。”
……
戲劇性一般,放學鈴聲響了,身邊的身影一個個以百米賽跑速度衝了出去。
就像是要逃離什麼……大災難一樣。
只有自己在那裡一動不動,低着頭。
方纔還在糾結些莫名其妙的事物,真正該糾結的事物就來了。
然後,突然間就……
承受不住了吧?
太刀川伏在桌子上,右手握着那張薄薄的補考單,左手慢慢地伸了出去,努力地按住那個轉身要抽身離開的衣角。
“請等一下……”
“幫我叫一下泉光子郎可以嗎?”
被拉住的人慢慢走回來。
“哈……叫我幹什麼。”
果然還是細心到察覺到了不對勁,手小心地觸碰到女生滾燙的臉頰,泉一手拉起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