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入門處是一大片空地,長約六七米,寬約二十來米,全部鋪上了大青磚,顏彥見地上還有殘留的血水和動物毛類以及沒來得及收拾的木盆等,便猜到方纔準是在這殺豬宰羊了。
正覺得這味道有點血腥時,忽一眼看見空地偏右的前方也有一塊空地,種了十幾株梅花,這會正開得很豔。
再一看,梅花過去是幾間房子,不用也知道這就是族學了,顏彥倒有心過去瞧瞧那些梅花,可惜,在場的人都沒有亂動,她也只好跟着大家進了祠堂。
祠堂在偏西緊靠圍牆的位置,裡面很大,有點像顏彥上學時的禮堂,正中的供桌上依次擺放着一整頭牛、一整頭豬,還有一整頭羊,供桌過去,是幾排密密麻麻的牌位,難怪顏彥一進門就感知到一股陰深之氣。
好在陸家的祭祖是按照輩分排位,男女各佔一邊,男左女右,其中又根據左昭右穆分爲兩組,陸鳴帶着十來個清一色的十五六歲剛留頭的小後生幫着從外往裡傳供品,站在前面擺放供品的是陸端和朱氏,此外還有兩個頭髮鬍子都花白的老爺子和老太太,顏彥猜測應該是族長和族長妻子。
稍後,供品擺放完畢,這些小夥子歸隊後,陸鳴留在了陸端身邊,手裡多了一把酒壺,他負責倒酒。
開場白是族長說的,“值此甲申歲末,除夕佳節之際,陸氏子孫會聚一堂,焚香叩拜,彰祖宗之功德,表後世之虔敬,繼往開來,澤被子孫……”
顏彥聽了他抑揚頓挫地念了一大段頌詞,接着又開始介紹第一任鎮國公陸縉的功績,隨後,也說了說這一年族中有什麼大喜事,無非就是功名、娶妻、生子等,其間還提到了她和陸呦的名字。
長篇大段地說了一通之後,老人家顫顫悠悠地宣佈祭祖開始,隨後,兩位老人退回到各自的隊伍,站在了最前面,緊接着,門外響起了鞭炮聲,陸端朱氏舉杯,陸鳴倒酒,酒杯舉過頭頂,陸端和朱氏跪了下去,接着,祠堂的人都跪了下去,行起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禮畢,顏彥和陸呦還有族裡其他兩對新婚夫妻被喊到了前面,單獨向祖宗又行了個大禮。
祭祖完畢,族中的男子們留了下來,很快旁邊就架起了大鐵鍋,緊接着就有人把牛擡下來分割,空出來的地方開始擺上了桌椅板凳,顏彥見女眷們都往外走,便知道準是男子們留下來吃飯。
可陸呦不懂啊,再說他也不想留下來和這些陌生人一起吃飯,於是,他也追着顏彥出了祠堂大門。
顏彥此時正扶着老太太往回走,隨行的有老太太這一輩的十幾個妯娌和那位太叔嬸,依照往年的慣例,老太太要請這位長輩和這些妯娌們吃頓飯。
見陸呦追來,顏彥站住了,剛要開口問,只見陸鳴也跑了過來,“大哥,你不能走,今日族中所有在京男子均已到場,大家一起坐坐,正好互相認識,以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互相幫襯。”
“我不去。”陸呦硬邦邦地回了三個字。
“孫兒啊,聽祖母的,你得去,不怕的,這些都是你的族人,一個人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離不開家族離不開祖宗庇佑,聽話,好孩子,去吧。”老太太耐心哄道。
她是過來人,自然清楚獨木難行獨木難秀獨木不能成林的道理,不說別的,陸家現在就有不少族人鎮守在北邊,常年不能回家,他們也不容易啊,可爲了家族的使命和榮耀,不也都堅持下來了嗎?
正因爲有了他們的扶持,她的兒子才省了不少心,才能安心在京城做他的官,還有,真要開戰,這些族人們也是要跟着上戰場的。
爲此,國公府每年都要拿出一筆銀子來供養這些死傷子弟的家屬,也要拿出一筆銀子來開辦族學,這些不都是說明族人的重要性嗎?
顏彥也是深知這個道理的,不過她比別人細心,也比別人更關心自己的丈夫,因而她留意到了陸呦臉上似有些忿忿之意,猜想他剛纔準是受了什麼委屈。
見此,略一沉吟,顏彥鬆開了陸老太太,走到了陸呦面前,牽起了他的手,衝他燦然一笑,“夫君,聽祖母的準錯不了,不怕的,你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我們相信你會越做越好的,記住一點就好,咱不受委屈,那些難聽的話難處的人咱們就當它是天邊的浮雲,離他們遠點,咱不看他們的臉色過日子。”
其實,要不是顧忌身邊有這麼多人,顏彥真想說就當他們是個屁放了。
因爲不用問也能猜到,這些半大小子們嘴裡肯定沒有好話,興許還拿他們夫妻開點他們自認爲無傷大雅的庸俗玩笑,誰讓在這些人眼裡,陸呦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傻子呢?
還別說,顏彥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故而陸呦聽了這話抿了抿嘴,他本來是想把那些話向顏彥學一遍,可一看旁邊有不少雙眼睛看着他,只得作罷了。
“好吧,你自己回去吧,仔細別着了涼。”說完,陸呦說完見顏彥手套沒戴,忙把自己的摘下來。
因爲他記得一句話,女人來葵水的日子是絕對不能受涼的。
顏彥其實是帶了手套的,只不過方纔出門時,見老太太手上空着,把自己的那雙手套送給老太太了。
不過這會她也不好解釋,想着祠堂裡架起了好幾口大鍋,估計也冷不到哪裡去了,而陸呦又是一個心思重的,便乾脆接過了這副手套,“好了,我這就陪祖母回去了,你一會也早點回來,少喝點酒。”
顏彥說完,替他整理了下斗篷,見天空陰沉沉的,“興許一會還得下雪,你好好陪着父親,也別讓父親喝多了。”
一旁的陸老太太見了暗自點點頭,再次品出顏彥是一個多有耐心的人,也難怪她這個大孫子誰的話都不聽,就聽她一個人的。
這不,這孩子聽了顏彥的話,自顧自轉身進了祠堂,看都沒看這小孫子一眼。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