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有些苦楚,她是不想低這個頭,本來都已經順理成章的事,卻成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庶女成了一品誥命夫人,她還要在庶女面前賠笑,知道容華冊封了誥命,誰又知道她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在陶家這麼多年,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淑華在趙家的地位不穩,瑤華又是這個樣子,一個在外府生養的八小姐卻落得了這樣大的好處。
她一生的心血,就像那個未成形的孩子一樣,她還有什麼心思……
這次家裡出事,她是不想向庶女求救,想着趙家的關係已經維繫了那麼久,現在不用什麼時候肯用,卻沒想到……
再說那件事,她也不想讓庶女知道,畢竟五小姐也是庶女,那具屍骨到底怎麼樣,她心裡最是清楚,這幾晚她哪天不是輾轉難眠,有一日半夜丫鬟來掖被角還將她唬了一跳,朦朧中覺得是順天府讓人來拿她,卻是所有罪名一併算在了她頭上,弄了半天才知道是自己被魘着了,可這便是她心裡最大的擔憂,陶正安是什麼性子,這些年但凡有事哪件不是推在她身上?順天府真的查出什麼,陶正安只會將她舍了出去。
現在若是這件事交到容華手裡,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真讓容華知道了以前的事,那可怎麼辦?容華不是她親生的豈會和她一條心,等於是她將自己的把柄交到容華的手裡。若是她還有別的法子,如何也不肯讓庶女沾手這件事。
今天她會讓人去阻攔容華,就是怕容華知道的太多。
看到大太太這般,老太太心裡不禁冷冷一笑,早知道有今日,當初又何必害了小八的性命。
老太太與大太太正說着話,義承侯府打發人過來傳消息,雅琴匆匆忙忙去外面聽了信,義承侯府打發一個婆子來傳信。
那婆子道:“家裡有事,大*奶今日就回不來了。”又與雅琴說了原由。
雅琴道:“勞煩您和我一起去與我家太太說一聲,這等大事我卻不敢輕易說的。”
那婆子因在路上就得了主意,便推脫,“家裡還有事,我還要去稍遠的地方取藥回來,卻是沒有時間,姑娘肯通稟是最好的。”
雅琴道:“這如何是好,也不是我不肯,實在府裡沒有這個道理。”
那婆子仔細想了想實在無法,只得和雅琴一起進了府。
雅琴先進屋通稟,“義承侯府來人,說是大姑爺病了,大小姐不能回府裡了。”又將剛纔那婆子的話都說了遍。
老太太看了一眼雅琴,讓雅琴將侯府的人叫去東側室裡。
那婆子進了屋,老太太讓雅琴上了茶,那婆子如何能坐得住,只說:“還有其他事沒辦完,就先辭了親家老太太、太太。”
老太太道:“姑爺素來康健,這次的病卻到底如何?”
婆子臉上一僵,說起之前準備好的話來,“恐這次有些不尋常,不然也就不會讓大*奶留下照顧,已經請了郎中,若是有了實情定然再來報的。”
老太太點點頭,讓芮青封了賞錢給那婆子,婆子推了兩次才肯收了。
老太太道:“聽說是有什麼藥不湊手的?不若說來,我們府裡也是備着一些的。”
那婆子卻道:“勞煩親家老太太了,已經和藥鋪子的人說好了,恐已經先取了些回去,一會兒奴婢便去稍遠的那家去了,都是配好的藥。”
老太太這才點頭。
那婆子施了禮,才告辭出去。
容華進到大太太院子裡,正好遇見那婆子,那婆子曾見過容華一面,自然曉得,忙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
容華點點頭,那婆子才又尋路走了。
容華進到屋子裡,老太太從側室裡出來,見了容華親切地問道:“蔣夫人送走了?”
容華點點頭,“蔣夫人說過兩日請我去府裡看堂會。”
老太太臉上頓時笑意更深,拉起容華的手,“這件事還要讓你多多費心,一會兒我們回去商議一下,看要怎麼辦纔好。”
容華應允了。
老太太這才與容華一起進到內室去看大太太。
大太太仍是躺在牀上不能動。
老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大太太這纔打起精神來跟容華說話,兩三句過後,這纔看容華的裝扮,頭上戴着朵精細做的牡丹,碧璽的簪子,掐絲的金鑲玉分心綴着絲絛,桃紅芙蓉夏衫,深藍滿地菊巴鍛繡裙,看起來十分的明豔。
大太太看着這些出了神,容華上前親切地問了幾句,她倒是沒有聽清,只胡亂點點頭。容華又讓人端了燉盅上來,五彩人物燉盅上描的是一幅風箏圖,上面人物各異,童子持風箏嬉笑,丫鬟端果站一旁,婦人們坐在亭子裡說笑,一家人其樂融融。
上面的圖案彩的極爲生動,尤其是那風箏,飄飄搖搖地飛在淺藍色的天空裡,似是被風吹的有些搖擺不定。
“母親,”容華叫了一聲,大太太纔回神。
容華道:“女兒從宮裡回來,皇太后賞下來的補品,我拿了兩份回來給祖母和母親,我剛纔吩咐了廚房燉好兩盅,母親嚐嚐。”
容華伺候大太太吃補品。
吃着似是燕窩,卻與她平日裡吃的極不相同,大太太看着容華纖細又白嫩的手指,剛纔她還想要問容華順天府尹的事是否能作準,如今看到容華這般光豔的模樣,知道那話都是無益了,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容華和從前的確是不一樣了,被容華的光豔一照,自己似是灰濛濛的。
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下,老太太先道:“八丫頭,你看這件事要怎麼辦纔好?”
容華想了想,“也不知道孫女說的對不對,之前五姐姐是因爲病重迫不得已才埋去亂葬崗,現在幾年過去了,早應該給五姐姐尋個好處埋骨纔是。”
大太太道:“你的意思是,要將那具屍骨重新殮葬了?若是你五姐姐的屍骨也就罷了,卻又不是,這樣怎麼使得。”
容華道:“既然是五姐姐葬在那裡,現在卻連屍骨都尋不得了,不如做個義冢,將周圍的屍骨都好生殮葬了。”
大太太一愣,“這話是怎麼說的?”
容華道:“五姐姐的東西都已經掉落的到處都是,”不然怎麼解釋那枚印章,“屍骨怎麼還能找到全的?如果家裡要殮葬就要在五姐姐埋骨的地方做個大冢。”頓了頓又道:“就算費些事也是值得的,五姐姐總是陶家的女兒,豈能隨處埋骨。”
大太太聽得這話頓時一驚,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指責她?大太太擡起頭看容華,容華卻不躲不避,目光中有了幾分的堅定。
老太太目光閃爍,“容華說的也有道理,本來我們陶家的女兒,按道理是要三年後重新殮葬的,誰知道又出了這檔子事。”
大太太只能暫時壓下這口氣,“順天府那邊怎麼辦?”
容華道:“我再回去想辦法。”
大太太仍要問,老太太卻岔開了話,親切地問容華,“也沒問你在薛家怎麼樣?”
容華微微一笑,算是靦腆地回了老太太,“這次回來,有件事還要與祖母、父親、母親商議。”
老太太慈祥地笑,“你父親今晚恐怕不能回來,你倒不妨先說說,我們也好先有個主意。”
容華這才道:“家裡給設了學堂,專門請了西席,現在其他兄弟都在外面進學,請來的先生只教七爺,我想着弘哥和七爺年齡差不多……”
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笑笑道:“也不知請了誰?”
容華道:“說是一位叫伍端範的先生。聽說以前教過幾位世子的。”
老太太笑笑,“前些年都是爭着上宗學的,這些年倒是願意在家裡請西席了,這件事不着急等我晚上與你父親說了……”說着頓了頓,“我倒是想,薛家那邊肯答應那是最好了,學堂又設在薛家,平日裡有你照看着也是放心的。”
容華點點頭,“孫女也是這樣想。”
老太太又道:“等晚上吃過飯再回去。你六姐不是也回來了?早知道應該請侯爺也過來。”
容華笑了。
幾個人在大太太屋子裡說了會兒話,便讓大太太休息。老太太和容華一起,又叫了研華到老太太屋子裡。
幾個人一坐,老太太叫芮青,“去將二小姐也叫過來,讓她們姐妹好說說話。”
芮青笑着應了,忙去請瑤華。
老太太問起研華,“怎麼沒見到六姑爺。”
研華看了一眼容華,然後不自在地笑笑,“他在家裡
看書,我就沒讓他跟着過來。”
容華聽得這話,拿着茶碗的手微微頓了頓,擡起頭看了一眼研華。
剛纔還說六姐夫在門口,怎麼現在卻說沒有來?
研華又道:“婆母的意思,是讓我在家裡服侍母親幾日,也好儘儘孝道。”
大太太剛“病”的時候,孟家怎麼沒說這樣的話?偏偏在這個時候將研華送回了孃家,容華心裡不由地一冷,想起研華剛進門時驚慌失措的樣子,還說外面有人等着她回話。
難不成若是順天府的案子坐實了,孟家就不準備再將研華接回去了?
想到這裡,容華迎上研華微微發紅的眼睛。
……
陶大太太躺在牀上,遣出去到義承侯府打聽的下人回來道:“奴婢也沒問出什麼來,那個相識的婆子只支支吾吾的說,府裡有人受了傷,連請了幾個郎中過去,蔡夫人吩咐誰也不準將這事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