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武穆侯夫人目光清澈,表情溫和,“雖說施良是施家四房偏支的族人,卻和施勉、施衝同屬一房,施良施二爺無官無職卻爲人耿直忠厚,家裡有祖上傳下來的田地,家境算不上富貴也是殷實,施二爺膝下無子,正想要從族中過繼子嗣,可惜卻一直沒有合適的。”容華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施二奶奶眼睛漸漸地睜大,表情詫異。
“施晉州這孩子是施勉的孫兒、施衝的兒子,施勉、施衝貪墨獲罪,孩子又沒有半點的過錯,況且施晉州天生聰穎好學,只要好好教導將來必定成才。”
施二奶奶手指一抖,張開了嘴脣。
容華微微一笑,“二奶奶請喝茶。”
施二奶奶聽得這話,幾乎無意識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杯花茶帶着一絲清甜,讓她攥在一起的心似是微微舒展了些。
容華接着道:“施家乃是大族,也有許多族人家中富貴,養個族人之子是十分容易的事。”
施二奶奶似是又話要說。
容華已經道:“卻沒有人能比得上施二爺的脾性。”
施二奶奶聽得這話臉上表情複雜,擡起頭看向容華,目光贊同中又帶着些羞愧。
容華道:“這是侯爺回來和我說的原話,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婦人如何能打聽得到這樣多?二奶奶可知道這裡面的意思?”
施二奶奶從座位上站起身就要向容華行禮,容華起身忙將施二奶奶扶起來。
施二奶奶道:“我家二爺用了不少銀子從刑部打聽,說要利用晉州來逼迫大老爺認罪,晉州只是個孩子,進了刑部那種地方如何能受得了,更何況這些日子晉州這孩子親眼見了家裡的情形,本來就已經茶飯不思,整日裡被驚嚇的瑟瑟發抖,我恐怕孩子會出事……”說着看了容華一眼,“又聽說是侯爺接了這個案子,家裡人都說之前侯爺將晉州救起來還不死是爲了今天。”
容華道:“二奶奶想想,若是侯爺想要利用晉州這孩子,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將晉州送去二爺家裡?既然早就知道二爺和二奶奶的脾性,將來要出孩子必定不易,又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這樣的麻煩?”
施二奶奶面孔蒼白,“我這是昏了頭,”說着眼睛一紅看着容華,“我見到晉州這孩子,心裡就莫名的喜歡,那孩子的樣子真是讓人覺得心疼,相處的時候少這孩子的一舉一動都牽着我的心,二爺一直想要個子嗣,現在好不容易和晉州有了這樣的情分,卻只能眼見着晉州……我只想着看着孩子受苦還不如我自己……就做出這樣的事來,差點就……”
“二奶奶也是過於關切纔會如此。”
施二奶奶掉了眼淚,“這可怎麼好,晉州之前就差點傷了少夫人,今日我又做出這樣的事來。”
容華微微一笑寬慰道:“二奶奶快別這樣想,之前侯爺回來說,我是沒見到二奶奶的人,也不敢輕易有什麼想法,今日見了,晉州這孩子雖然命苦卻有後福。”
施二奶奶聽得這話,期望地擡起頭,“少夫人的意思是……”
容華道:“侯爺今日才接了這差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想到法子。”
施二奶奶頓時驚喜,不說別的雙膝跪在地上,“無論結果如何,我們全家都感謝侯爺、夫人的大恩。”
容華又親手將施二奶奶扶起來,“我們也是盡我們能做的。”
施二奶奶眼淚不停地掉,又是愧疚又是感謝,和容華說了一陣子話,春堯進來道:“侯爺回來了。”
容華和施二奶奶都起身迎了出去。
薛明睿大步從外面進來,懷裡抱着一個小小的人兒,施二奶奶見了整顆心都要撲出胸口。
施晉州比容華第一次見的時候又瘦了許多,本來人就小,縮在炕上成了小小的一團。
容華看看薛明睿,來不及說話,忙吩咐錦秀:“快去將郎中叫過來。”說完話轉過身來看施晉州。
那孩子大大的眼睛中滿是怯意,看着滿屋子的人瑟瑟發抖。
容華看看施二奶奶,“二奶奶留下來照顧晉州,我和侯爺先出去一會兒。”擡起頭詢問地看薛明睿,薛明睿緊鎖的眉頭鬆開,輕微頜首。
施晉州這孩子是在大牢裡受了驚嚇,見到陌生人才會如此,有施二奶奶在,他們倒不如出去。
囑咐好錦秀好好照應側室裡的施晉州,容華和薛明睿到套間裡說話。
進了門,容華將施二奶奶現在的情形說了一遍,“看樣子應當是聽信了別人的閒言碎語所以纔會如此,現在侯爺將孩子從刑部要了回來,以後外面也不會再有人說侯爺想要利用婦孺立功,侯爺的案子也就能安心地審下去。”
只要能順利地審結了案子,替朝廷排憂解難,薛明睿的孤臣才能就這樣做下去。
薛明睿臉色仍舊陰沉。
容華剛要再勸慰。
清亮的聲音已經道:“我已經讓人將車伕換成了給我趕車的徐大,徐大有幾把力氣,一直跟在我身邊,有什麼事也知道應變,以後但凡你出去,都讓徐大跟着,另外,跟車的婆子你也換幾個持重的,出去的時候多帶幾個,我還吩咐管事的多撥幾個家人跟車。”
沒想到薛明睿會這樣處置,容華有些驚訝,“這次也不怪車伕,突然冒出個人來,任誰都會慌張,再說侯爺在外面,身邊自然要跟最堪用的,妾身出去的時候不多,這種事又不會總遇到。”
容華擡起頭來,對上薛明睿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薄薄的嘴脣一抿沒有半點笑意,“每房婆子雖都有定製,也不是不能更改,若是你不好去說,我去知會祖母。”
容華心中一顫。
“即便是有人說我利用婦孺,不過就是在皇上面上獲罪,以後還有機會再轉圜,”他秀麗的眉毛皺起來,仔細地看向容華,“妻室我就只有一個。”
容華鼻子不由地一酸,垂下頭來,忽然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抱着坐在薛明睿懷裡,“我看看你的傷。”
修長的手指碰向她的手肘,冰袋裡的冰塊已經融化了許多,“哪裡能敷這麼長時間。”
薛明睿伸手將冰袋解下來。
冰袋落在他掌心裡,她整個人似乎一下子暖起來。
……
郎中開了藥劑,施晉州緊緊地抓着施二奶奶,生怕她會走掉似的。
這樣是好事,至少知道依賴親人,容華走上前,讓丫鬟將乾淨的衣物和準備好的吃食都拿上來,看看施晉州然後轉頭看二奶奶,“郎中剛纔囑咐了,恐是要多養些日子,免得日後落了病根,一會兒二奶奶給晉州換了衣物,看看有沒有什麼傷處,郎中還等在外面。”
施二奶奶感謝容華的周詳,卻也不知道該怎樣言語,想給容華行大禮,施晉州又拉得她緊,只好行了半禮。
容華道:“二奶奶不可再這樣。”
施二奶奶道:“孩子被嚇壞了,等過幾日養好了,一定讓他來給侯爺、夫人磕頭。”
容華出去,等施二奶奶給施晉州換了衣物,知道孩子身上沒有什麼外傷,二奶奶又哄着施晉州吃了些吃食。
容華正要說安排車馬將二人送回施家的事,蘇長久進來道:“施家二爺跪在府門外,說是要向侯爺、夫人請罪的。”
容華剛要囑咐人將施二爺扶起來,二奶奶急忙道:“他這個人倔強心裡有愧一定要如此,就算是攔也攔不住,少夫人就讓他這樣吧。”
容華吩咐蘇長久,“一定要讓二爺起身,二爺不肯你便說,難不成要讓侯爺親自去說?”
蘇長久去請了施二爺起身,施二爺還是進府再三叩謝薛明睿。
施家跟來了馬車,容華將施二奶奶和施晉州送上車,施二奶奶試着讓施晉州給容華磕頭,沒想到躲在施二奶奶身後的施晉州真的會怯生生地走出來,在容華身前跪下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
……
安親王府,安親王爺聽下屬道:“奴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當是下面人孝敬給王爺的,就……就入了庫……”
安親王爺順手將手裡的茶碗擲在那人臉上,怒道:“都是一羣廢物,那麼多的銀子卻連問也不問一聲。”
那人被潑了一臉的水,哆嗦道:“也……也……不一定就是……再說數額也對不上……”
安親王爺道:“莊子上都查遍了沒有?”
那人頓時愣住,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還沒有。”
安親王爺眼前一黑幾欲暈倒,“快去查。”
那人這才爬起來退下去。
待人走了,安親王妃臉色蒼白地從後面出來,“王爺,到底是不是?”
安親王爺早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日查出一筆,今日又查出一筆,若是這樣下去,恐怕……”
安親王妃整個人一顫,“也不一定就是,王爺先不要驚慌。”
安親王爺早已經癱坐在椅子上,“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害我,我就知道……”說着猛然看向王妃,“無論怎麼樣,明日裡去薛家一定要想盡辦法,畢竟這案子交到了薛明睿手裡。”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樣,都要拉上薛家,這樣纔有機會脫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