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去陶家的婆子終於將消息帶了回來,瑤華坐在椅子上聽着婆子將情形說了一遍,聽到後面她的心漸漸不受控制地亂跳起來,瑤華強壓着慌亂,低聲問,“母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那婆子沮喪地道:“大太太本來就病着,聽得這樣的話暈了過去。”
翡翠在一旁急道,“這可怎麼辦纔好。”
瑤華想去拿茶,手剛伸過去,指尖一縮又收回來。
婆子道:“陳媽媽說先去給舅老爺、舅太太那邊回話,讓舅老爺出面說說,大太太這些年操持家裡在外面也素有聲名,老太太的病本來就重,臨終前說的話怎麼能就信了,若是這樣府裡上上下下豈不是都有罪過。”
陳媽媽這話說的雖然在理,可是祖母請來族裡的長輩在旁邊佐證,不是旁人一句就能決定什麼的,關鍵是看幾位長輩的態度。
瑤華第一次感覺到慌張。
婆子道:“奴婢聽到家裡人說,不然找找八姑奶奶,八姑奶奶說不定能在族裡替大太太說上話。八姑奶奶雖然是出嫁的女兒,總有誥命在身,族裡長輩說不定會顧及薛家的臉面,畢竟這是家醜,真正鬧起來薛家聲名也跟着受累。”婆子說着目光一閃,勸說道:“奶奶也可以讓人去找找八姑奶奶,讓八姑奶奶替您出頭。”
陶容華不過是記在大太太名下,到底會不會爲大太太出頭誰也說不準。瑤華攥起帕子,她能肯定的是,陶容華絕對不會幫她。從陶容華進府開始,她就感覺到陶容華對她的敵視和疏離,她邊防備着陶容華邊小心翼翼地保護着自己,沒想到有一天還是逃不過陶容華的設計。
就因爲她是嫡女,陶容華是庶出。
瑤華想着眼睛紅起來,“大姐的事八妹妹都沒插手,更何況是我。向來都是錦上添huā多,雪中送炭少。”
衆人都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奶奶和八姑奶奶畢竟不是一個母親生養的。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瑤華一時也沒有了話,只吩咐那婆子,“再回去打聽着,有什麼新消息就回來稟告。”
婆子躬身道:“奶奶放心吧。”
那婆子走了,湘竹給瑤華換了杯熱茶上前勸慰,“不然讓人去找世子過來,讓世子想想辦法,奶奶是因爲這門親事才被孃家人這樣爲難,奶奶又沒有半點的過錯,要不是成親三日之後才能回孃家,老太太病重奶奶豈有不回去的道理,今天回門家裡也沒人來接,更說出不準登門的話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奶奶這門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奶奶自己做不得主,就算族裡怪罪也怪罪不到奶奶頭上。”
翡翠在旁邊鼓起了臉頰,“說的是,只要讓世子硬氣一些,那些髒的污的就潑不到奶奶身上。族裡人這樣說分明是受了人挑唆。”
只是說了幾句話,瑤華鬢角就已經溼潤,湘竹拿了迎枕讓瑤華靠上去,瑤華閉上了眼睛。
她出嫁第二天老太太就沒了,沒等老太太出殯族裡人就鬧起來,不但鬧的家裡不安寧,這把火還燒到了她身上。
出嫁之前祖母就已經找來了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她也想過祖母去世族裡人必定不肯罷休,可是利益當前爭奪的應該是宗長之位,她這個已經出嫁的女兒的事畢竟微不足道就會被遮掩過去。
誰承想還會被族裡的人提出來。
現在誰能幫她在族裡說句話?父親連母親都能休,又怎麼會保下她。到了關鍵時刻會不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捨棄掉。
世子對外宣稱病重,這時候怎麼可能站出來替她說話。她剛嫁過來,在這個家裡地位岌岌可危,更多的人是站在一旁看她的笑話,有誰能真正爲她着想。
以前祖母、母親、大姐都能幫她,現在祖母、大姐都沒了,母親也自身難保……這樣想着,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頓時起了一身的冷汗。
到底要怎麼辦纔好。
瑤華正想着,湘竹撩開簾子道:“世子來了。”
瑤華支起身子要起來,看到門口那雙黑白皁靴頓時改了主意,伸手將髮髻稍稍做的鬆軟,等到任延鳳進了屋,瑤華這才咬着牙起身,沒等任延鳳說話就支持不住頹然倒下來。
瑤華剛又要伸出手來支撐,手已經被人先握住,“你不舒服就不要起來。”
聽到這樣溫暖、關切的話語,瑤華忍不住掉了眼淚,“世子來了,我怎麼還能躺着。”
任延鳳蹙起眉頭,“沒事,沒事,我也是怕你不舒服過來看你的。”
瑤華眼淚又掉下來,哭到痛處氣息不繼喉嚨一癢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不停。
任延鳳見佳人嬌弱無力的樣子更爲心疼,“都是我不好,不是我想出這樣的法子,也不會讓你連祖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瑤華抽泣個不停,說話也斷斷續續起來,“御醫看診說今年是無礙的,不然我怎麼也不肯出嫁,祖母真是白疼我一回,也不怪族裡人會這樣說我。”
任延鳳忙道:“你家裡的事我都聽說了,原和你是沒有關係的,只是藉口罷了,再說岳父應當會替你爭句話的,我們倆的婚事是光明正大的,一定要說錯,那也是我的錯,怎麼和你有關係。”
瑤華依然哭個不停,巴掌大的俏臉上梨huā帶雨,惹人憐愛。
任延鳳道:“我現在不便出去,卻可以讓人去跟岳父說說,讓岳父想法子替你說話,怎麼也要將你這件事遮過去。”說着將瑤華攬在懷裡。
瑤華哭泣的聲音才漸漸小了。
父親將她嫁來常寧伯府也是想要靠着常寧伯的關係平了顧瑛的案子。只要父親對這件事還抱有一線希望,就不會捨棄她。
……
容華去老夫人屋裡說起老太太的喪事,“今天要封材。”
老夫人點點頭,“那就早些回去吧,晚了不見最後一面總是不好的,別讓家裡人等急了,”說着擔憂地看容華,“御醫開的方子用了沒有?”
容華恭敬地道:“用了,您就放心吧。”
老夫人點了點頭,“若是要在家留住,就遣人回來說一聲,好讓人送被褥過去。明睿晚上回來還是讓他過去,你一個人在那邊總是不舒服的。”
老夫人是聽說了什麼。怕族裡的人難爲到她頭上。
容華擡起頭來,老夫人滿目憐愛。“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都是爲了這個家,那邊有虧欠只能慢慢補償了。”
老夫人說的是陶正安被顧瑛案子牽連的事,當日薛崇義態度咄咄逼人,她已經站明瞭立場。
在人前總要讓人看出她在擔憂孃家。容華似被老夫人說中了心事,低頭頜首,“祖母面前總是盡了孝,”說着頓了頓,“還有件事要向老夫人稟告。”
老夫人微微一笑,“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幫襯的。”
容華這纔開口,“祖母身邊有幾個丫頭和陪房,我想着祖母沒了,怎麼也要將他們妥善安置了,我陪嫁莊子上還缺人手,能不能就讓他們過來,也不用進府辦事,只要留在莊子上……”
老夫人道:“我當是多大的事。這些你自己定下就好,也不必都去莊子上,有你能用的就讓他們進府裡辦事,若是超了定製再行安排。”
按照定製她院子里人手一直不夠,老夫人等答應這樣安排再好不過,這也是信任她才同意她在府裡安排孃家的人。
說完話,容華從老夫人房裡出來。
牛婆子剛來稟告車馬已經安排妥當,馮立昌家的就進來道:“少夫人,陶家的二太太來了。”
容華點點頭,“快將二嬸請進來。”
馮立昌家的去請王氏,牛婆子吩咐丫鬟們將拿去陶家的東西裝上馬車。
王氏進了屋,容華和王氏在側室裡坐下來。
錦秀端了茶上來,王氏沒喝一口就開口道:“族裡讓我幫着大伯操持老太太的喪事。”
也就是說大太太徹底被晾在一旁。
容華道:“族裡怎麼說母親的事?”
王氏皺起眉頭道:“只是咬住了大嫂不孝的事,一時也難鬆口,還有瑤華的婚事……”
真正煽動族人來責怪陶正安、大太太和瑤華的必定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一部分原因是老太太的遺言,另一部分原因是陶正安佔着族裡宗長的位置。
其實只要陶正安將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主動讓出宗長的位置這件事也就能慢慢平息了。
陶正安捨棄妻女也不捨棄權利,這樣的作爲不會換來族裡人的諒解,只會讓大家看清楚他的嘴臉。
這個一族之長陶正安是做不成了。
王氏爲難地道:“我出來的時候,大伯囑咐我,讓八姑奶奶有個準備,族裡的長輩可能會問八姑奶奶的意思。”
容華詫異地道:“我已經是出嫁的女兒……”
王氏道:“二老太太說,老太太的喪事就照老太太的吩咐,讓八姑奶奶回來幫忙辦,這樣老太太走的也安心。”說着頓了頓,“現在許多決定都牽扯到老太太的喪事,族裡長輩的意思是要八姑奶奶旁邊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