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華還在四處張望,引路的婆子道:“往前面就是了。”
任靜初無心四處看,只想見到容華問個清楚,眼見就要到容華住的院子,便加快了腳步,瑤華只得加快腳步跟在旁邊。
進了院子,任靜初向前看去,門口幾個丫鬟低着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聽到腳步聲,穿着藕色半臂裙的丫鬟,看到她們來了表情明顯一變,不自然地向屋子裡望了望。
婆子先上前道:“少夫人在嗎?任大(奶)(奶)和三(奶)(奶)來了。”
丫鬟給任靜初和瑤華行了禮,這才道:“在呢,奴婢進去通稟一聲。”
任靜初冷笑道:“不是早就通稟過了,都是自家人哪用這樣麻煩。”說着就要去推門。
丫鬟們阻攔不得,只焦急地跟着上前,還是錦秀看到了衆人忙打簾道:“任大(奶)(奶)、三(奶)(奶)來了。”
下人這樣的驚慌失措,可想而知容華沒料到她們會這麼快就過來,尤其是沒想到她會過來,想到這裡,任靜初更是腳步不停地徑直進了內室。
琉璃簾子清脆地晃動,任靜初還沒來得及擡起頭來看容華,一眼看到了地上跪着的丫頭。
那丫頭穿着青色的衣裙,紫色半臂,梳着雙螺髻,弓着身子跪在那裡,臉色蒼白,神情惶恐,面目浮腫沒有半點顏色,只是悲悲慼慼地哭着。
瑤華跟在任靜初後面進屋,也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與那丫鬟的目光一碰觸,心頭油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瑤華視線只在那丫鬟臉上一轉,便擡起頭挪到容華臉上。
容華梳着芙蓉歸雲髻,偏帶着一朵鵝黃色堆紗花,戴着小巧的碧璽耳飾,臉上的表情自然,眼睛明亮清澈幾乎能照出她的影子,紅潤的嘴角微微上揚,笑容恰到好處,莫名其妙地讓她覺得似是能將她看透一般。
容華這樣隨意地坐在那裡,見她來了便放下手裡的茶碗,微微一笑,似是習慣地迎她進屋要與她閒談般,讓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樣的熟悉,就像是見到了某位故人……只是她心裡的卻不是驚喜,而是一種深深的懼怕。一種說不出來,又難以求證的恐懼……太像了,這一瞬間她幾乎以爲是看到了五妹妹,那個從小與她格外親近的五妹妹。
瑤華思量間,任靜初的目光已經從地上的丫鬟臉上挪開,看向椅子上的容華。陶容華比她上次見的時候氣色好了不少,整個人似一塊玉,瑩潤的能透出光來。
容華笑着站起身,“三弟妹也來了,”說着去看瑤華,“怎麼和二姐一起……”
聽到容華提起了她,瑤華因笑道:“我剛走進園子裡,恰好就遇見了。”
容華請任靜初和瑤華坐下,又讓丫鬟去端上好的茶來。
瑤華笑着打量着容華,“早前聽說妹妹有了喜,卻不敢過來。如今妹妹的胎也坐實了,這纔來瞧瞧。”不知怎麼的,看到容華嘴角微揚,頗有深意的笑容,瑤華忽然心不在焉起來,陶榮華的面孔不時地浮現在她眼前。
容華羞澀地笑了,“讓二姐惦記着。”
任靜初不停地看向屋子裡跪着的丫鬟。
容華和瑤華說了話,這才收起笑容看那丫鬟道:“你先下去吧。”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任靜初只等着那丫鬟退下,就要開口問紅英的事,誰知那丫鬟卻向前跪行了幾步不停地向地上叩頭道:“不是奴婢強辯,就算外面再有什麼風言風語,少夫人便去查了,奴婢也不怕對證,若是果真有此事,奴婢就撞死在這裡,與人無怨,”說着又哭道,“事到如今,奴婢還有什麼可欺瞞的,府裡哪個不是傳三爺要向少夫人要了奴婢,奴婢藉着這話便向主子求了恩典便罷了,何必咬着不鬆口,對奴婢又有什麼好處。”
話說到這裡,旁邊有個穿着豆綠色衣裙的丫鬟也跪下來求情道:“姐姐說的都是實話,若是姐姐果然有什麼……奴婢豈有不清楚的道理,再說姐姐又哪裡有機會見三爺,”說着也哭起來,“奴婢們跟着少夫人進了薛家,怎麼敢給少夫人丟了臉面,再說,奴婢們從小在老太太跟前兒長大,若是品行上有什麼差錯,老太太怎麼能將奴婢們給了少夫人。”說着去看瑤華,“二姑(奶)(奶),您也替奴婢說句話,”更跪行幾步到了瑤華腳下,“在家裡,二姑(奶)(奶)常和奴婢姐妹在一起,奴婢姐妹豈是那種沒有心肝的?二姑(奶)(奶)玲瓏心腸的人豈會與我們姐妹交心?我們姐妹在府裡如何,二姑(奶)(奶)最清楚不過的。”
紅英在旁邊聽了,不停地向容華磕頭,“少夫人,奴婢真的沒有那種心思。”
這邊的紅玉也不停地磕頭,“二姑(奶)(奶)就幫奴婢們說句話吧!就算將心掏出來,只要能證了清白,奴婢們也心甘情願。”
容華沉下臉來不說話,紅玉只是一味哀求瑤華,瑤華終於受不住,彎來將紅玉扶起來,“這話是怎麼說的,紅玉、紅英,到底是怎麼回事?”
任靜初這才明白,一早在地上跪着丫鬟就是之前提到的紅英。任靜初冷冷地開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三爺要錯了人?”
紅英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只嚶嚶地掩面哭泣,“奴婢知道說什麼都沒用,既然三(奶)(奶)也在這裡,奴婢今兒就在少夫人、三(奶)(奶)面前許了願,”說着一邊用袖子擦了眼淚一邊說,“奴婢絕沒有些腌臢的心思,主子們不信,奴婢就剪髮明志,明日去庵裡做了姑子就是了。”說着從袖子裡掏出剪刀來,將自己的長髮扯下就剪了下去。
屋子裡的下人本就少,容華幾個也是猝不及防,眼睜睜地看着紅英的頭髮紛紛落在地上。
任靜初瞪大了眼睛,瑤華也是怔愣住了,還是容華先回過神來急忙叫丫鬟將紅英手裡的剪刀搶下來,饒是如此,紅英剪頭髮時還是傷了自己的臉頰和脖頸,一下子弄的鮮血直流。紅英也不管這些只是道:“求少夫人成全了奴婢,讓奴婢去陪伴老太太,奴婢想在老太太面前儘儘心力。”
任靜初看那紅英表情堅定,並不像是作假,再說長髮已經盡剪了一半,再也不能挽起來,額頭上、臉上脖頸都是血污,看過去好不駭人,任靜初看過去怔愣住了,不知該說什麼……
容華淡淡地道:“將紅英、紅玉扶下去吧!”
丫鬟、婆子上來攙扶了紅英、紅玉就下去。
容華這纔看向瑤華,“這件事我也是要跟二姐商量。自打祖母過世,紅英就跟我說,要去祖塋那邊幫襯着四時祭祀。我也拿不定主意,若是擋了倒是壞了丫頭的一番心意,若是就讓紅英去,紅英在祖母身邊久了,知曉祖母的心意也算是替我們盡孝心。”
這哪裡是要向她討主意,而是要她從旁邊附和罷了,若她說不能就將人這樣糊里糊塗地送走了,任靜初除不掉眼中釘,自然會牽連着她一起怨了,若是她說就順了紅英的意思,她就算是幫了容華的忙。
容華是算定了,這次定不會吃虧,所以纔在她們面前演了一場苦(肉)戲。
說到陶老太太,瑤華紅了眼睛,提起帕子來擦眼淚。邊哭邊去看旁邊的任靜初。誰知道任靜初偏偏沒有了主意一般,之前鼓起來的怒火,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壓制住了……容華真是用的好手段,有誰會再去在意一個面目浮腫、滿臉血污的丫鬟。
任靜初本來氣勢洶洶地來找容華討要的結果,卻沒等她開口,紅英就要被送進了家庵,沒有比這個再讓人意外的了。
任靜初安靜下來,容華看看時辰,笑着道:“正好,午飯就在我屋裡用了。”
……
李媽媽讓人拿了湯婆子伺候老夫人喝了,老夫人歪靠在軟榻上吩咐李媽媽,“給我備的飯菜太多了,我今天也沒什麼胃口,你找個妥當的挑兩樣飯菜給少夫人那邊送去,讓人準備了熱盤,送去的時候別涼了。”
老夫人這是怕少夫人過於勞累,心裡掛念着,李媽媽笑着應了,“老夫人放心,我這就讓人去安排。”
三(奶)(奶)那邊出了事,滿府的人都看着,最後還是靠懷着身孕的少夫人伸手壓制住了,經過了這幾件事,往後老夫人恐怕會越來越依靠少夫人。
老夫人低聲道:“虧她是好心思,竟將這些都想周全了,我一時還沒猜透她的意思,竟讓她就這樣做成了。現在只怕明靄還不能明白,要壞了大事。”
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三爺平日裡被二太太壓制久了,加上之前曼兒的事,現在只怕要藉着紅英都發放出來。雖是這樣想,卻不能就這樣說了,“三爺想必是聽說二老爺要紅英,這才着了急,現在清醒過來,心裡定是悔着,不敢再提起此事了。”
老夫人嘆口氣,“這些孩子小時候都是極好的,怎麼一眨眼就……”
……
瑤華這邊不緊不慢地說着話,任靜初已經緩過氣來,剛要問容華何時將紅英送走,若是薛明靄再要人要如何說法。
外面已經有人道:“侯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