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川帶了幾個族裡的人去常中伯家。
容華就低頭從屋子裡出來去看大太太,弘哥匆匆忙忙地追上來,見容華身邊沒有旁人,急急地在一旁道:“族裡既然已經要給大太太寫休書,姐姐怎麼倒替大太太說上話了,非要讓族裡查個清楚再下定論”,說着皺起眉頭來,“大太太做了那麼多壞事,姐姐要放過她不成?”
容華還沒說話,弘哥的臉已經皺在一起,“姐姐也要說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段日子姐姐不在家裡,不知道府裡都怎麼傳大太太,人人都說生我的姨娘也是被大太太害死的。姐姐知道大太太的爲人,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是沒錯。容華沉下眼睛,大太太做了那麼多惡事,這種寬恕不能用在她身上,“我是要族裡清楚大太太這些年做下的惡事。”
那晚幫着大太太灌她毒藥的婆子,那些人很少在府裡見到,必定是大太太有隱秘的事纔會將她們叫來,那些人不審是不會說實話的。
這些事交給族裡去問,家醜不可列揚,族裡知曉了絕不會宣揚出去,只會想辦法悄悄解決。
被大太太害死的六姨娘就是其中一件。
族裡知曉弘哥生母的事,會心生同情。這樣對弘哥也是助力。
“弘哥”,容華伸手將弘哥的衣服整理好,“我讓人提前和二叔公、二老太太說了,將你的生母六姨娘扶爲正室。”
容華的聲音輕軟,表情嫺靜,眼睛中透着暖暖的笑意,“從今以後你就是正經的長子嫡孫,族裡再也不能說什麼。”
弘哥驚訝地睜大眼睛,半天才回過神來,“姐……起……,…這怎麼行。就算要扶正也是姐的生母,姐應該是嫡長女……我不在乎什麼長子嫡孫,我只要姐姐好好的,在薛家不受欺負,再也不要被人說什麼庶出。”
庶出又怎麼樣。嫡庶有別”可是命運還是握在自己手裡。
“弘哥”,容華微微一笑,“在別人眼裡我先是武穆侯夫人,薛家長房長媳。而你不論在什麼時候,永遠都是陶家長子。我的夫家興旺要看侯爺,我的孃家興旺要看你。”容華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二叔父跟我說了,族裡的意思是將宗長的位置給三老太太的長子”我們的叔父。二叔父要守孝三年沒有這個心思,你年紀又小,三房現在的確比我們長房更合適做宗長。將來要不要將宗長要回來,就要看你這個長子嫡孫的心思了。”只有真正讓族裡認可,才能拿到宗長,現在與其爲弘哥求難以勝任的宗長,還不如扶正弘哥的身份,權利這種東西,仁看見仁智看見智,要看弘哥的喜好。
“三房拿到宗長的位置,對我們長房防備會鬆一些,三老太太在處理大太太這件事上纔要更顯公正。”
弘哥一瞬不瞬地望着容華,他之前還埋怨姐姐怎麼不早些動手處理李家和大太太,他滿心想的都是要向大太太報復,根本沒有想到這些。要不是姐姐說清楚,他還不明白。
弘哥垂下頭來,“姐怎麼不早些跟我說。”
“之前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做成。”容華笑着解釋。
早說了反而增加弘哥的負擔。
兩個說着話去了大太太屋裡。
御醫開好了方子又給大太太施了針,見容華來了,御醫將大太太的情形回給容華,“武穆侯夫人讓人早些準備吧!實在是藥石難以逆轉,不知能不能過了冬天。”
旁邊的陳媽媽聽了不住地掉眼淚。
錦秀將御醫送出去,綠柚從內室裡出來,見到容華行了禮,“姑奶奶,大太太請您進去說話呢。”
容華看一眼陳媽媽。
陳媽媽立即道:“御醫施了針”大太太能說些話了。”
容華進了內室,伺候大太太的丫鬟、婆子都6續走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躺在牀上的大太太和容華。
容華坐在牀邊的錦機上。
大太太吃力地轉動着眼睛看容華。如緞子般的青絲綰成髻,秀麗的眉毛不描而黑,一雙閃動着光芒的眼睛,嘴脣上似點了硃砂,臉上似是有淡淡的笑容,美麗而端莊,身上是暗繡的緞子,遠遠看過去像是真的有h1a兒開在上面,吞吐中散着香氣。
容華第一次進府時,說自己的名字:物有其容,木謂之華。
她做到了。
大太太伸出手去拉容華。
容華感覺到大太太的手冰涼滑膩。
大太太面色平靜,似是已經想了透徹,眼角沉下來帶着安詳,張開嘴聲音嘶啞,“瑤華……是我……不讓地……,…回來……,…這段時日……她也送了許多東西……回家……怨不得她。
容華點點頭,“我知道。”若是陶正安還在,誰也不會提起瑤華的事,現在陶正安家裡已敗落,陶氏族裡的人也就將從前的委屈了出來,瑤華不過就是個出口。瑤華出嫁之後,是族裡不準瑤華回孃家,的確不是瑤華的主張。
不過瑤華的親事先有顧家擡喜轎在前,又有任家不合禮數在後。這件事若是放在規矩大的家族裡,瑤華就該忿然自盡。陶氏族裡有許多小姐眼見就到了說親的年齡,有瑤華的親事擋在前面,會有不少好人家繞道而行。
若是瑤華真是名正言順的任大奶奶也就算了。卻任延鳳亡妻未除服,瑤華不曾圓房。容華看向大太太,她讓人將瑤華婚事失禮之處儘量張揚,不過就是推波助瀾罷了。就算沒有她,別人也會將瑤華視爲眼中釘。
大太太用力握着容華的手,“瑤華……是你的姐姐……姐妹連心……到了什麼時候她都會幫你。”
大太太能這樣和藹的和她說話,就是放心不下瑤華,硬的不行就試圖軟化她。
說到姐妹。容華錯愕將手縮了回來,目光一沉,“母親還不知道大姐的事?若是瑤華回來,母親現在最該問的是大的……,…大姐不要枉死纔好。”
容華話音剛落,只聽外面傳來弘哥的聲音,“母親,我進來看望母親。”
不等大太太說話,容華站起身。
弘哥帶着丫鬟端了些清粥和小菜。
陳媽媽也跟着勸服,“太太好歹先吃點集西,這樣才能再吃藥。”
大太太無動於衷,看着容華和弘哥嘴脣不住地顫抖。
容華很委婉地找了個藉口帶着弘哥出了屋,讓陳媽媽伺候大太太吃飯。
大太太才掙扎喝了些水,綠柚臉色蒼白地進了屋。
瞧見綠柚的模樣,陳媽媽使了眼色要讓綠粕退下,大太太已經搖手,“有”“什麼事”“就說。”
綠柚這才走過來低聲道:“族裡人將大太太平日裡用的婆子都捆了,說是要問話”“”
問話用得着捆人?大太太胸口又緊起來。
陳媽媽皺了皺眉頭,綠柚再也不敢說別的,慢慢地退了下去。
大太太喘口氣,“他們”“要”“趕盡殺說……“……我爲”“陶家”這麼多年”“就”“沒有半點的功勞?他們竟然”“”,說着彎腰將剛纔喝了兩口的水盡嘔了。
陳媽媽才服侍大太太躺下,外面傳來呼喊聲,“大太太”讓我進去見大太太,我有事要稟告”,“大太太,奴婢有重要的事要說啊。”
大太太睜開晦暗的眼睛看陳媽媽。
陳媽媽起身走到門口,見是二爺身邊的珊瑚。
那珊瑚頭凌亂,表情倉皇,見到陳媽媽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陳媽媽求求您,讓奴婢見見大太太,奴婢有話要說。”說着驚慌地看向身後,生怕有什麼人追上來似的。
大太太要見珊瑚,陳媽媽也不敢阻攔,只是緊鎖着眉頭,有些責怪,“大太太身子不好,不能動氣。”
那珊瑚聽得這話不停地磕頭,“媽媽放心,奴婢定不會惹太太生氣,奴婢只是要向太太求個情。”
陳媽媽靜立了一會兒,轉頭看看內室,這才讓珊瑚進去。
珊瑚用袖口擦了眼淚,臉上露出娶定的神情,跟着陳媽媽走到大太太牀前跪下,“大太太,奴婢是二爺身邊的丫頭珊瑚。”
聽到是弘哥的丫頭,大太太收回關注的目光。
珊瑚接着道:“二爺要將奴婢攆出陶家,奴婢沒有了老子、娘,勢必會流落街頭”眼淚不停地掉下來,“奴婢不敢求大太太給奴婢條生路,奴婢死不足惜,奴婢只是想求大太太看在二小姐是您的親生骨肉,不要將二小姐往死路上逼啊,二小姐如果真的被接回來,族裡一定還不會善罷甘休,定會要了二小姐性命,大太太怎麼能忍心這樣做,二小姐雖然不如大小姐,可也是您的女兒啊。”
大太太聽到這裡,滿臉詫異地看珊瑚。
那珊瑚已經決定要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不曾有半點的停頓,“奴婢曾是二小姐身邊的丫鬟,受過二小姐的大恩,若是大太太一定要讓二小姐償還大小姐的性命,奴婢便頂替二小姐一死,可是奴婢還是要替二小姐辯解幾句。大太太從小就寵着大小姐,大小姐將二小姐推進池塘裡差點死了,大太太也不曾埋怨大小姐,您怎麼能這樣偏心,二小姐心裡有怨恨,也是想要得到您的疼愛啊。後來……“……明明是二小姐先認識的大姑爺,您卻將大小姐嫁給大姑爺,二小姐心中怎麼能沒有恨,二小姐不想大小姐有身孕也是想有機會嫁去趙家,您卻一點沒有看出二小姐的心思。大小姐和大姑爺本就性子不合,大小姐抑鬱而終也不能全怪在二小姐身上”“二小姐走向馬道婆買了藥粉,也是林荷那丫頭想要做姨娘才親手下的藥。”
“二小姐事後一定也後悔了,否則怎麼會去趙家侍疾。您不能就這樣不給二小姐一個辯駁的機會,讓族裡將二小姐就從任家接了回來,您讓二小姐以後怎麼做人啊?大太太您再想一想”“您”“”
珊瑚的話還沒說話”只聽陳媽媽失控地破了音”“太太”太太,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珊瑚擡起頭來,只見大太太睜大了眼睛,額頭兩側高高地鼓起,面頰塌陷扭曲,看起來十分的猙獰可怕,臉漸漸腫脹起來,一張嘴一。血噴在幔帳上。
珊瑚聞到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臉上一涼似是也被落了星星點點,腿立即軟了癱坐在地上。
容華和二老太太、三老太太商量要將六姨娘扶正,“六姨娘是二爺的生母,比其他姨娘位置都高些,再說六姨娘不是買賣的丫鬟,雖然出身小戶也能讓二爺認親的。”
若是扶正室,就要承認正室孃家的姻親關係。
三老太太仍舊猶豫。
弘哥出身正統對三房來說不是好事。
容華眼睛明亮,“我讓人去打聽了,六姨娘的孃家這幾年也達了,在河間府也有幾百畝地,田家又廣爲施善,在當地名聲甚好。”
三老太太看向容華,怪不得大嫂臨終前對這個孫女讚賞有加,武穆侯夫人的確聰明,以武穆侯夫人的身份幫襯田家買幾百畝地那是再輕巧不過,至於廣爲施善的名聲,誰又能真的去查。再說還有婆子密告,李氏爲了將弘哥收在自己名下撫養,害死了六姨娘,現在滿屋子的人都在爲李氏的心狠手辣唏噓。
這一步步都是武穆侯夫人安排好的,她聽族裡說要出面休李氏,本來以爲武穆侯夫人會將生她的姨娘升爲正室,這樣武穆侯夫人就是陶家的嫡長女,徹底脫去庶女的身份,將來在薛家就能擡起頭來,卻沒想到武穆侯夫人謀的是長子長孫。嫡庶之間區別有多大”作爲庶女再清楚不過,能捨掉自己的利益爲陶家着想,就說這份氣度也無人能及。
六姨娘田氏生了兒子,母憑子貴。田家又有了財產,至少能讓陶家認爲姻親,她已經沒有了理由拒絕。三老太太抿着嘴脣道:“這樣一說,也不是不可。”
見三老太太不反對,二老太太笑着道:“這樣好,弘哥就不委屈了。”說着去責族裡的叔公。
二叔公道:“那就讓族裡的侄兒去趟河間府吧!若是妥當就讓人簽了文書,找個吉日將田氏的牌位供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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