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拿起桌上的茶杯繼續喝茶,不過是做些送給親戚女眷的頑物,大太太竟然這樣重視,做好的花樣還要親自過問,她記得沒錯的話,以前都是按照慣例準備,花樣也不過是稍做調整罷了。
畢竟陶家二房、三房每年孝敬過來的多,大太太做爲長房也從來不會客氣,難道今年和往年不同?這裡面會有什麼變數?
容華不禁想到二叔陶正謙和三叔陶正川,都是這兩年憑着父親的關係在外做了個小官,並無什麼大的建樹。唯一有變化的是,三叔陶正川元配夫人陳氏去世,今年新納了個繼室過門。
難道說是因爲三叔的這個繼室……
容華正思量間,研華已經進門,衝大太太請了安。
大太太讓研華在左手坐下,慢慢開口道:“我剛纔跟你妹妹說,今年要多做些送女眷的頑意兒,你妹妹針線好,讓她多做出幾個樣子,你在一旁也幫襯着點。”
大太太說到這裡,容華立即感覺到研華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是轉眼之間,研華又換上一副親暱的笑容,“不知道是要送給誰的?”
大太太笑笑,“還能有誰,不過是親戚裡的女眷。”
原來是送給親戚,研華表情頓時更加緩和下來,“母親既然這樣說了,我一定儘量幫着八妹妹。”
研華對這些對她沒有任何幫助的事,自然不會有什麼興趣。
容華微微一笑,連忙說幾句客套話,研華立即又得意起來。
幾個人正說着話,外面的丫鬟進來稟告:“錦秀姑娘來了。”
大太太連忙問:“可是錦秀家裡來人了?”
丫鬟道:“錦秀的嫂子來接她了,只是姑娘今天的病忽然好些了。”
大太太不禁驚奇,“錦秀好些了?”
丫鬟道:“是好些了,現在正在門外等着見太太。”
容華眉毛輕輕一聳,並不做聲。
倒是研華已經忍不住道:“昨天還說滴水未進,今天突然就轉好了?還有這種奇怪的事?”
丫鬟又說:“是。”
大太太忙道:“還愣着做什麼?趕緊讓錦秀進來。”
丫鬟自退下去,撩開簾子的功夫,錦秀走了進來,衆人見錦秀臉色仍舊蒼白,只是眼睛裡已經有了些神采,手裡拿着一串紫檀的佛珠,見到大太太立即跪下,“錦秀多謝大太太救命之恩,從今以後錦秀的命就是大太太給的,錦秀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大太太忙讓人扶起錦秀,再看她手裡的佛珠,還沒說話,倒是一旁的陳媽媽反應過來,喜上眉梢,“沒想到太太唸了佛經竟然就管用了。”
屋子裡還有幾個人不知道佛珠的事,陳媽媽就趁着這個機會大概敘述了一番,衆人弄清楚了前因後果,頓時都驚訝萬分,研華笑着道:“也是錦秀的福氣,不說闔府上下的女眷,就算上整個族裡有誰能勝過母親的福氣。也是該她好,母親又是個慈悲的,這樣好的主子要去哪裡找。”
大太太身邊的冬蕊也插話,“太太是富貴之人,佛前都有幾分臉面。”
屋子裡一時歡鬧,衆人都圍着大太太奉承,也順便說些六小姐研華的好話,只有容華被冷在一邊。
容華卻好像沒有感覺到什麼,還是平常一樣,靜靜地坐着。
大太太笑起來,“什麼富貴之人,不過是湊巧罷了,原想只是試試,沒想到竟管用了,想來你這丫頭也是和我還有一番緣分,既然病已經見好,就還留在府裡吧,等到徹底調養好了,再回我身邊。”
錦秀急忙又跪下謝恩。
大太太吩咐陳媽媽,“去給錦秀嫂子拿十兩銀子,就讓她回去吧!”
錦秀聽了大太太說這話,還要再謝一回。
大太太急忙攔着,“你病剛好一些,不能勞累,趕緊下去歇着吧!”
錦秀慢慢退下,走到門口,擡起頭看了一眼容華。
容華臉上正掛着一抹微笑,眉宇間似是有寧靜的河水,在緩緩流淌,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寧和從容。
錦秀抓緊了手裡的佛珠,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容華從大太太那裡出來,研華本也要起身離開,只是臨走之前被大太太叫住。
陳媽媽倒是熱絡地將容華送出來,陳媽媽站在門口一直等到容華和春堯、木槿走出大太太的院子,才轉身返回了屋子。
容華走到半路上,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要描樣子,屋子裡的東西夠不夠用?”
春堯仔細一想,“這個不打緊,小姐先和木槿回去,我去張羅這些東西,一會兒就給小姐拿過去。”這是太太第一次派活給八小姐,八小姐肯定會十分重視,再說她又想趁着這個機會,見那個繡娘,打聽芙蓉花的事,辦起事來自然也就積極多了。
春堯走了,容華和木槿又走過一條抄手走廊,身邊再無其他旁人,木槿緊繃的神經纔算放輕鬆一些,“小姐,你真是要嚇死我。原來你是要去大太太屋裡,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容華笑笑,“我就是要你不知道。”只要木槿什麼都不知道,她們這對主僕也算是過關了,經過了當年她和七七的事,大太太心裡對主僕關係過密一定異常反感,更何況木槿通過崔執事家的到她身邊來,這件事大太太總要疑心過問的。
只要木槿和她沒有半分的默契,大太太才能放心。
這府裡上到大爺、小姐,下到丫鬟、婆子,每個人都要忠誠於大太太,而不能私下追隨旁人。
木槿還是有些不甘心,“大家都說府裡的庶出小姐裡面大太太最喜歡的是六小姐,府裡的其他庶出小姐嫁的嫁,剩下六小姐是因爲大太太要給她找一門更好的親事。你沒看剛纔,大太太看六小姐時那種滿意的眼神。”
“要我說小姐,你也不能什麼也不爭,關鍵時刻還是要討好大太太一些,畢竟這個府裡大太太說了算。”
“小姐沒看大太太對六小姐有多親,苦差事累差事是不會派給她的,小姐要想贏過六小姐也不容易。”
木槿側過頭,正好看到容華微微一笑,眼睛異常明亮,“你這些話加起來,只說對了半句。”
原來連木槿也認爲,那只是份苦差事。
木槿想不出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只能又說:“按照慣例本來是讓府裡的丫鬟和繡娘做了,今年偏將這活派給小姐,做這些東西,辛苦不說,也落不到什麼好,不過是到時候送出去就完了。”
容華微微一笑,“那也不一定,有些事並不是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就像……”
“就像什麼……”木槿在一旁急着問。
容華卻笑笑不再說話。
就像現在大太太留下六小姐……就像她一進府就已經踩在了刀刃上,她在上面行走,一不小心就要……
大太太在正廳裡坐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累,就帶着六小姐到碧紗櫥裡說話,其他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外面只留了陳媽媽和香巧。
大太太剛坐下,研華正想着也坐過去,就聽見大太太一聲喝令,“跪下。”
研華頓時渾身一抖,她擡起頭看向大太太,只見大太太滿面怒容,她腿一軟嚇得跪在地上。
大太太聲音雖然不大,卻十分嚴厲,“我素來覺得你是伶俐的,不然你姐姐妹妹一個個都嫁出去了,只留下你在身邊,卻沒想到你是個蠢的,枉我疼了你這些年,你竟然都沒有個心。”
研華還從來沒見過大太太這般模樣,冰冷的語調,刀鋒一樣的眼神,怒中帶着威嚴,讓人不寒而慄。
研華半晌才說出話,“母親……女兒是不是有什麼做的不對……”
“我且問你,你今天是不是差人背地裡對義承侯府的人使了銀錢?”
研華頓時心裡一驚,大太太怎麼會知道……她明明已經很小心,就連送銀錢去的丫鬟,也是平日裡不敢和她在人前親近的。她早已經打算好,就算大太太聽到些什麼風聲雨聲,查下去,也不會查到她頭上,更何況她明明還在陳媽媽面前唱了一齣戲。
陳媽媽走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明明是已經相信了。
或許大太太只是懷疑她,現在說這些,不過是要詐她,研華咬咬嘴脣,“母親,我哪裡敢做這種事,果然有這樣的事,您怎麼不問問別人,府裡本來就人多……”
大太太冷笑一聲,“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知道侯爺夫人今天跟我說了什麼?侯爺夫人是看上了我家的六小姐,看她人長得漂亮,又識大體知進退,想來是有人在她面前說了你的好話。”
研華臉色陰晴不定,看來她用的銀子已經起了作用,侯爺夫人真的看上了她沒錯,只是大太太會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伸手阻攔?
大太太道:“你一定在想,侯爺夫人看上了你,我卻可能會攔了你的路,擋了你的好去處?”
研華心中一驚,連忙又俯下身,“女兒不敢,女兒知道母親素來心疼研華……”
大太太揚起眉毛,“你還知道這個?我看你是嘴裡這樣說,心裡不這麼想。”說完微微一笑,“明天我就回了侯爺夫人同意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