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和沈尚儀曾媽媽兩個回到蘇苑,剛進院子,便看見凌嘉晟站在門口。
“怎麼不進屋去,外頭站着不冷”萱娘對這個比她晚幾天出生的弟弟還是比較關心的,看到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胖乎乎的八郎,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五姐。”凌嘉晟低下頭了。
“進來吧。”凌萱自己掀了門簾進屋,吩咐春風給他端上一杯熱茶來。
姐弟倆個對坐在炕上,凌嘉晟端着手裡的熱茶,低着頭,不說話,萱娘只看見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
“臉上的麻坑還是去不掉。”萱娘故意歪着腦袋趴到他跟前看了看。
“五姐,我母親,我母親她真的做了那麼多壞事”凌嘉晟擡起了頭,眼睛裡盡是迷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萱孃的話。
“人都是多面性的,人的好壞也看你站在什麼立場去看,比如說你母親,對你們幾個來說,她絕對是一個好母親,對老太太來說,她是一個能幹的兒媳,對府裡的下人來說,她也可能是一個寬厚主母,但是對我來說,她就是一個惡毒的嫡母。”萱娘也坐了回去,正色說道。
“可,可我娘是一個善良的人,家裡上上下下的都說她是一個好人,族裡的長輩們也沒有不誇她的。”這就是凌嘉晟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不是說了,要看站在誰的立場,我相信她本性或許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是這些年在侯府裡,面對父親的一干女人們,女人天生的妒性漸漸泯滅了她的天性。尤其是,我的生母深得父親的寵愛,試問哪個女人願意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去疼愛別的女人願意讓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分走自己丈夫的愛和家產”
“可是,可是,世人不是都打這麼過來的誰家後院沒有姨娘沒有庶子庶女”
“你怎麼知道別人家後院就沒有這些糟心事”
凌嘉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
“七郎,你是侯府的世子,將來是要撐起整個侯府的,五姐不想看到你這個頹廢的樣子,你放心,五姐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你是你,你母親是你母親,我斷不會把對你母親的恨加諸到你身上。”
萱娘不希望讓仇恨矇蔽了他的雙眼,這樣的話,凌嘉晟就會長歪了,永定候府也就該走下坡路了。
“那五姐,你能不能也饒了我母親我母親,其實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我看着她這樣,心裡真的好難過。”
凌嘉晟是從小廝們的嘴裡知道凌遠霄在審問李婆子和兩個更夫,便跑去偷聽,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當年害了這麼多條人命,他一時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跑到萱娘這來求證了。
“她若是一個可憐的女人,那這院子裡的女人還不用活了”萱娘冷笑道。
凌嘉晟見萱娘這樣,又低下了頭。
他的腦子裡一團亂糟糟的,不知道該相信誰,不知道該做什麼,更不知道,明天他會面臨什麼,惶惶然。
“七郎,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聽父親的話,文成武略都要用心學,將來才能挑得起侯府這副重擔。”
萱娘記得第一次見到容珏時,容珏十六歲,只比凌嘉晟大一歲,可是容珏比凌嘉晟成熟多了,還有第一次見到李錦,李錦也才十四歲,卻是打扮成十七八的樣子,一副油嘴滑舌的樣子去逛怡春院。
可見人的成長跟環境有很大的關係,凌嘉晟是朱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凌遠霄又常年不在家,故而,凌嘉晟的性情中便少了些剛毅多了幾分柔性,而容珏和李錦就不一樣了,他們一個自幼喪母一個出生卑微,從小便學會了保護自己,心智自然比凌嘉晟成熟得早多了。
“五姐,我懂,這些話從小我母親就在我身邊唸叨,我知道五姐是一個好人,五姐,我求求你,就饒了我的母親吧”
萱娘不忍看凌嘉晟滿是期盼的目光,可是讓她放下跟朱氏的恩怨,她也做不到,想了想,方道:“七郎,我對她夠寬容的了,我並沒有要她以命抵命,我只是想要回我生母的嫁妝,那是我外公外婆多年的心血,這個要求過分嗎”
“不過分,可是他們說,我母親把東西給我三個姐姐做嫁妝了,五姐,母債子還,我母親欠你的,將來我一定還給你,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凌嘉晟並不是一個只會讀書練武的呆子,侯府的事情多少他也聽聞一些。
“一碼歸一碼,每個人做了錯事,都要爲自己的錯誤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是因果報應,逃不掉的。因爲你母親的貪念和執念,枉送了那麼多條無辜的生命,以前的不說,昨天,如果不是大牛哥替我們擋了那毒箭,這會只怕你看到的就是我的屍身了,可憐的大牛哥,他的孩子纔剛生下來不到兩月。”
想到趙大牛,萱娘心情又沉重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昨兒的伏擊是我母親安排的”凌嘉晟琢磨了一會萱孃的話,有些不可置信。
“是不是我不清楚,但是她絕對知情,不然的話,也不會想到讓焦姨娘早產來拖住我,只是沒想到,焦姨娘會因此恨上了她,把藏在心裡十幾年的秘密翻了出來,這就是你母親的因果報應。”
“不,不可能,我娘怎麼敢那是皇上啊,皇上。。。”凌嘉晟跑了出去。
“小姐,世子他。。。”沈尚儀有些擔憂地看着凌嘉晟的背影。
“總歸是要長大的。對了,婆婆,明兒給我預備一份奠禮,我和我爹去一趟小美家。”
沈尚儀已經從春杏的口中得知趙大牛的事情,也知道萱娘是一個心重的人,這個坎,只怕不是這麼容易過的,想了想,道:“小姐,雖說趙大牛是爲了護着你和皇上才死的,可他一個侍衛,忠君救主是他的本職,死得其所,小姐也就不必過分自責了。”
“道理我懂,但是我也明白,那天如果不是他,皇上和我未必能全身而退,這是我欠他的,趙大娘待我不薄。”
萱娘跟趙大娘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是趙大娘卻在萱娘最落魄最無助時收留了萱娘,給了萱娘一份母親式的疼愛,這份恩情,萱娘一直記着。
次日,凌遠霄下朝後,來到蘇苑,萱娘已經換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裙,沈尚儀也替萱娘打點好了四匹素色的綢子讓春風拎着,夏雨拎的是一籃子的香燭鞭炮等祭奠用的東西。
趙家住在酒莊裡,和山花幾個住在一起,萱娘幾人趕到時,荷花和山花、春杏幾個都在幫着張羅,趙家來弔唁的不多,大部分都是酒莊的工人,也有一些趙大牛的同僚和下屬。
“你們來的正好,皇上剛派人來了,正在宣讀聖旨呢。”山花看見萱娘和凌遠霄,忙迎了出來。
“聖旨說什麼了”
“大牛哥護駕有功,獎了私田一千畝,以後,趙家可保衣食無憂。”荷花在一旁嘆道。
正說着,只見趙大娘和小美送內侍出來,看見了凌遠霄和凌萱父女兩個,不由得捂着嘴又嗚嗚哭了起來,凌遠霄只得代爲送內侍出門。
“大娘。。。”萱娘上前拉住了趙大娘的手,她也不知該說什麼。
“孩子,你來了就好,他死的也值了了,皇上派人來了,侯爺也親自來了,你也來了,好好,我家大牛知道了,準會開心的。”趙大娘拍着萱孃的手。
“開心什麼娘你讓她走,讓她走,肯定是她害死大牛哥的,要不是她,大牛哥肯定不會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小美聽到趙大娘的話,上前推了萱娘一把。
萱娘踉蹌着後退了一下,被山花和荷花扶住了。
“小美,你別以爲大牛死了誰都欠你的,我且問你,大牛哥是幹什麼的他端着皇家的飯碗保護皇上是不是應該應分的,你別把什麼都怪到小姐頭上來,你睜開眼看清楚,這是誰”春杏惱了。
“小美,大牛哥是爲了救皇上才死的,他臨死前說,讓我以後多看顧你一些。。。”萱娘想起趙大牛的臨終遺言,不忍責怪小美。
“你胡扯,要不是因爲怕你傷心難過,他纔不會去救什麼皇上呢。要不是爲了你,他纔不會進那什麼鬼御林軍呢,要不是因爲你。。。”
“閉嘴,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是不是想把咱們全家都害死,去好好跪在那答謝客人,你別忘啦,你是誰,今天是什麼日子。”趙大娘氣得渾身哆嗦,給了小美一巴掌。
“娘,她們偏心,你也偏心,大牛哥也偏心,你們全都偏心,都喜歡萱娘不喜歡我,就連大牛哥娶我,也是爲了讓她安心,我還不如也死了算了,嗚嗚。。。”小美嚎啕大哭起來。
“大娘,小美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懂”萱娘看了看趙大娘,又看了看小美,這會的她,像一個迷路的孩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