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四年
這一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剛進入陽春三月,御花園裡便已經是一片花紅柳綠,奼紫嫣紅了,就連久不露面的錦鯉也紛紛游到水面上來湊趣,更別提水面上那成雙成對的鴛鴦以及躺在花樹下懶懶地曬着太陽的一對老狼和一對老鵰。
當然,還有花徑上攜手緩緩相行的兩人。
好一副悠閒明媚的光。
“錦郎,今兒七郎來求我一件事。”萱娘開口道。
成親後,應李錦的要求,她改口喚他錦郎了,因爲三郎這個名字一點也不特別,誰家都有。
“什麼事”李錦一看萱孃的表情有幾分凝重和糾結,忙站住了問,並伸手替萱娘撫了撫眉頭。
“不是什麼大事,是七郎要成親了,他想把朱氏接回來參加他的婚禮,畢竟,朱氏對他而言是一個毫無爭議的好母親,他不想讓他母親心存遺憾,也不想自己留有遺憾。”
李錦一聽這事雖然不大,但是他不高興看到萱娘爲此煩惱,還有,他更不願意讓萱娘心裡有丁點的委屈。
“萱娘,你想怎麼做都依你,我只有一點要求,那就是不管你做什麼都要開開心心的,那些惹你不開心讓你覺得委屈的事情咱們都不做,誰的面子咱也不用看,放心,萬事有我替你撐着。”
萱孃的眼睛轉了一圈,笑道:“好,那就讓她回來吧。不過,我要去參加七郎的婚禮,我要讓她看看,我現在過得有多好,我有這麼好的夫君疼着寵着,氣死她去。”
“好,這話我愛聽,到時我陪着你,明天我就跟永定候說,朕要陪着皇后在三月十六日回永定候府省親。”李錦笑着捏了捏萱孃的臉。
“可是,你不是很忙嗎”
萱娘一聽李錦也去,心裡有些小小的不安,當然,更多的是感動。
李錦有多忙萱娘是知曉的,每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去上朝,下朝後還要單獨接待一些官員議事,午時過後會回坤寧殿陪萱娘吃點東西,小睡一會,便被萱娘拉着到御花園溜達半個時辰,然後便要進御書房批閱奏摺,下午申時左右,萱娘會去御書房陪李錦用點晚餐,飯後再拉着他出去走一刻鐘,李錦便又要工作到深夜了。
成親二個多月來,除了正月裡閒了幾天,別的時間幾乎日日是如此。
這皇帝的工作有多辛苦萱娘總算是體會到了。
“再忙,也沒有你重要,再說了,朕不是還有你可以幫我嗎”李錦把萱娘摟進了自己懷裡。
“我纔不管你的事,太后叮囑我好幾遍了,女人不得干政。”萱娘推開了李錦,嬌嗔道。
萱娘在新婚的第一夜便恢復了自己前世的記憶,原來她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一縷幽魂,在前世,她是軍隊的一名獸醫,專門負責狼犬的飼養,也叫凌萱,在一次執行任務中爲了救人不小心穿越過來了。
徹底恢復記憶的凌萱並沒有把自己來歷告訴李錦,倒是偶爾會因爲無聊陪着他一起在御書房翻閱奏摺,給他一些有效的建議,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太后的耳朵裡,太后專門找萱娘談了一遍,說什麼女人不得干政,牡雞司晨是兇禍之兆。
“你就故意氣我吧,等忙完這兩天,朕把書房挪到坤寧殿,看以後還有誰敢說三道四。”
“好啊,本宮歡迎之至。”凌萱俏皮地一笑。
這麼大的宮殿連一個可以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正嫌日子煩悶呢。
李錦再次把萱娘拉進了自己懷裡,看着眼前俏麗的笑顏,不禁俯身親了下去。
三月十六日一早,萱娘從壽康宮請安回來,正在更衣換裝時,李錦穿着一身明黃的朝服進來了。
“今兒怎麼這麼早下朝了”萱娘停下自己的活,上前來替李錦更衣。
貼身伺候李錦的事情她一般都自己做,不假手他人。
“朕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數”李錦抓住了萱孃的手,在萱孃的臉上親了一下。
饒是萱娘是一個現代人的靈魂,也不習慣李錦無視這些宮女,在宮女面前跟她親熱,她捶了一下李錦,看了看這些宮女視而不見的目光,自己倒是先臉紅了。
李錦難得下朝這麼早,見了如嬌花軟玉一般的萱娘,小腹不禁一緊,揮了揮手,宮女們識趣地一邊放帳子一邊退了下去,待萱娘把李錦的朝服脫下來只剩一身貼身棉襖時,李錦一把抱起萱娘上了炕。
“今天還得回侯府呢。”萱娘想推開李錦。
“讓他們等着,我們能去就是他們的榮耀了。”李錦這會哪裡有心思管永定候府的人
半個時辰後,李錦抱着萱娘,親自替萱娘洗沐,兩人換上褻衣後,才喊人進來更衣梳妝,萱娘因爲要戴鳳冠,只是梳了一個簡單點的平髻,也不用別的首飾。
兩人收拾好了出門時,已經是巳正了。
午時初,全副皇后儀仗在永定候府的大門外擺開了,一時,聞訊而來的看熱鬧的人把整條街道又佔滿了,只是永定候府大門前的街道被侍衛拿着圍幕擋住了。
凌遠霄領着族中男子跪在了大門左邊,李氏領着族中女子跪在了大門右邊,約摸有一刻鐘後,一輛十六人擡的描龍繪鳳的明黃色步輿緩緩停在了永定候府的大門前。
內侍們忙上前掀開了轎簾,一身明黃色常服的李錦先從轎子裡走出來,隨後轉身,伸手把同樣一身明黃色皇后常服的凌萱牽了出來,凌萱的頭上只戴了一頂九尾鳳冠,笑吟吟地站在了李錦身邊。
這一對俊男靚女站在一起還真是養眼。
凌遠霄的雙眼模糊了。
他的女兒過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好,李錦果真沒有辜負她,他安心了。
“臣凌遠霄恭迎聖駕、鳳駕,犬子成親,無意驚動皇上和皇后,微臣甚爲惶恐,雖肝腦塗地亦不能得報於萬一。”凌遠霄蹦蹦地磕了三個響頭。
萱娘此刻的雙眼也是模糊了。
看到自己的父親跪在自己面前,心裡頗不是滋味,忙幾步上前,親自扶起了凌遠霄。
“爹,雖說是春天了,可你的腿也要好生戒着些,不可着了涼,這些日子可還好”
“好,好。”凌遠霄淚眼模糊,伸手習慣地想去摸摸萱孃的頭,萱娘頭上的鳳冠提醒了他,又忙不迭把手縮了回來。
這個女兒的身份不是從前了。
萱娘看出了父親的尷尬,主動伸手去攙着凌遠霄。
“孩子,爹沒事,你祖母還在那邊跪着呢。”凌遠霄見女兒還是一如從前那般用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懷大慰。
萱娘見了望向另一邊的女眷,果真見李氏等人仍在地上跪着。
“老太太快請起。”萱孃親自彎腰過去扶起了李氏。
這纔看見,李氏的身後,跪的是朱氏、石氏、柳氏等人,朱氏因爲沒有誥命了,穿了一身喜慶的玫瑰紅褙子,跪在幾位着深色翟衣的命婦中間,倒是也顯眼。
萱娘看向朱氏的時候,朱氏也正好在擡頭打量萱娘,她有兩年半沒見萱娘了,萱孃的氣色比先前在家時好了很多,面色紅潤,體態豐盈,一看就是被將養的很好。
而萱娘眼裡的朱氏就不太好了,兩年多的庵裡生活,磨掉了朱氏的那股心氣,人一旦沒了心氣,便了那股精氣神,整個人便會變得頹喪,暮氣沉沉。
眼前的朱氏就是這樣,雖然臉上擦了不少胭脂水粉,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紅色喜慶的衣服,但是從朱氏的臉上看不到絲毫的喜氣,有的只是掩飾不住的憔悴。
尤其是此刻,跪在她曾經最痛恨的人面前,看着她光鮮亮麗地站在自己面前,偏偏自己還要裝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朱氏的心裡別提有多憋悶和窩火了。
“妾身朱氏叩謝皇后娘娘恩典。”朱氏見萱娘打量她,只得磕頭說道。
“衆長輩平身。”萱娘微微一笑。
說話間,凌遠霄等人陪着李錦進了大門,進了侯府的上房,李氏等人簇擁着凌萱也緊隨其後,進了老太太的上房,謙讓了好一會,李氏也不敢坐主位,只在萱孃的下手坐着,其次纔是石氏、柳氏、凌婕、凌妧、朱氏等人,另一排則是賀偲、梅氏以及幾位庶妹和族親。
“新郎和新娘子回來了嗎”萱娘沒看到七郎和白雪,張口問道。
“回皇后娘娘,世子爺在外面候旨覲見。”門口有太監回道。
“傳。”
門口的太監掀起了門簾,凌遠霄和白雪穿着一身大紅的喜衣進來了。
兩人跪在了廳堂,對萱娘行了國禮。
萱孃親自上前扶起了兩人,笑道:“七弟今日成親後便是大人了,五姐希望你們夫妻百事和順、千事吉祥,萬事如意,相攜白頭到老,還有,以後要記得勤謹些,好生替父分憂。”
萱娘說完,身邊的宮女立刻遞上來一柄刻着祥雲的翡翠如意,萱娘接過來遞到白雪手中。
“七郎明白,七郎謝皇后姐姐教誨。”
“雪娘謝皇后姐姐賞賜。”
兩人又跪下磕頭謝恩。
萱娘陪着衆親友說了幾句話,朱氏忽然跪了下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