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香見水二叔這樣,心裡堵得慌。她明白水二叔是在爲她的婚事焦急,可是這些話她聽着還是難受,耽誤到現在也不是她想要的。再說山陽那麼遠,如果她在那邊有了人家,以後要照顧阿爹,不就難了嗎?阿爹怎麼就知道逼她,不站在她的立場想想呢?
水二叔見近香不說話也不點頭,氣得直哆嗦,這麼大好的機會,過了今天以後上哪裡找去?他覺得陽成選那小子倒也還好,可是她不是死活不願意嗎?真是急死他了
張敞見父女兩個都急眉豎眼的,僵持不下,忙打圓場道:“大叔你不要着急,近香妹妹會想明白的。”說完又對近香說道:“近香妹妹,你就聽大叔的話吧,別的事情都可以暫且放一放,來日方纔,現在先把最緊要的事情解決了。”
他的話招來了近香的一瞪眼,水二叔卻覺得簡直說到他心坎裡去了,對他的好感直線上升。於是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加上眼淚攻勢,近香看不得阿爹這樣,只得答應了。近香一點頭,水二叔立刻氣也順了,眉也開了,催着近香去收拾。
近香回到屋裡收拾東西,一眼看到了跟衣服放在一起的買給陽成家的那些東西,想了想,把買給陽成和的東西單獨拿了出來。收拾好包袱,近香走出來對張敞說道:“張大哥,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錢?”
張敞也沒問做什麼用,只問道:“要多少?”
近香道:“一千錢。”
張敞笑道:“幸虧我身上帶了這麼些,你等等,我去給你拿。”
近香忙道:“那先謝過張大哥了,等到了山陽,我把黃金兌換了就還給你。”
張敞笑道:“不急,你先等我去把錢取來。”
近香把錢交給水二叔,交待道:“阿爹你把這些錢收好,家裡面應該還有些,你一個人在家不要太辛苦了。”
水二叔不要,說家裡還有錢,他自己也能賺,讓近香帶在身上傍身。近香告訴他自己身上有錢,一番推脫之後水二叔把錢收下了。近香又把買給陽成和的繡活兒交給水二叔,讓他交給陽成大嬸。
水二叔送他們到門口,又是一番交代,近香才和張敞一起坐上馬車。馬車剛走,突然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高聲叫着“香香”
張敞看向近香,近香道:“是選哥哥,我阿爹會跟他說的,我們走吧。”
於是馬車不停,陽成選看着馬車跑遠,站在原地,心如刀絞。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山陽郡昌邑縣,落腳在太守府,當時的山陽太守正是張敞。
近香跟着張敞住在太守府,府裡的丫鬟家丁們在張敞的交代下對近香都十分恭敬。身爲一個負責任的太守,張敞很忙,於是近香時不時地就幫着他打理些府中的事務,漸漸的,一些小事下人們都直接來找近香了,此乃後話。
來到山陽,近香的任務是嫁人,這個她是清楚的。張敞怕她閒得無聊,就時常安排她出門,去跟一些夫人娘子們吃茶賞花。夫人娘子們湊在一起,無非也是家長裡短,可是近香還是常常覺得跟她們無話可說,因爲她們認知的人和事,有着天差地別。不過近香第一次參加,就受到了異常熱情的歡迎,原因很簡單,就是兩個字:張敞。
張敞生得風流倜儻,待人接物又穩妥大方,最重要的是,年紀輕輕已經是山陽太守,今年已經二十又一,尚未娶親,府中也無任何姬妾。這樣一個絕佳的夫婿人選,這裡的夫人娘子們怎麼能放過,無奈多方打探,找媒人上門說親,都被他婉轉地推拒了,現在來了個他府裡面的女人,自然一下子就成了香餑餑。
近香剛進門,就有一位二十出頭的笑盈盈地迎她坐到她旁邊,一邊笑道:“我夫家姓袁,是昌邑縣令,娘子貴姓?”
近香受寵若驚,忙答道:“免貴姓水,袁夫人萬福。”
袁夫人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難怪姓水,真是水靈靈的,怪不得太守大人喜歡。”
近香心知她誤會了,忙解釋道:“夫人說笑了,我只是暫住在太守府。”
袁夫人似有所得,又笑道:“太守大人府裡從來沒有女眷,水娘子又這般賞心悅目,也怪不得我多想,水娘子可千萬不要介懷。”
近香聽她說得這樣直接爽利,倒是連心裡的那一點點不爽快都丟開了,也笑道:“夫人謬讚了。”
袁夫人笑道:“我可沒有胡誇,水娘子確實討人喜歡,不知道可曾許了人家?”
“袁夫人這話問得,水娘子這樣人才,怎麼可能沒有許配人家?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公子有這樣的福氣?”近香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又有一個婦人坐了過來,一邊自我介紹道:“水娘子萬福,我是許功曹家的,前些日子遠遠地就見過水娘子了,一直沒有機會親近,今兒個可算有了機會了。”
許夫人的話把近香的嘴堵得死死的,再不好回答,只好笑笑了事。見她不回答,許夫人就有些不高興,正在這時,又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兒走了過來,衝她笑道:“水姐姐害羞了,姑母你就不要再問了,要是把水姐姐惹生氣了,張大哥一定會怪罪我沒有好好照顧她的。”
近香一呆,她跟這個女孩兒很熟?還是張大哥跟這個女孩兒很熟?只得笑着虛應。
等着圍過來的女人越來越多,問的問題也越來越多,近香才終於明白,她們都是衝着張大哥來的,原來張大哥這般受歡迎。想到這裡,不知道爲何,心裡有點隱隱的不快。
不過很快這些夫人娘子們就知道這個水娘子對太守大人一點都不瞭解,對她的興趣大減,紛紛散了開去,只留下剛纔那個女孩兒,名叫阮瑜的,依舊陪着她說長說短。
下午近香回到太守府,正巧張敞也在。近香一看到他就抿着嘴衝他一陣笑,張敞被笑得一陣莫名其妙,奇怪地摸着臉問道:“我臉上沾了墨汁?”
近香笑着搖頭。
張敞又低頭打量自己的衣服。
近香還是一陣好笑。
最後張敞只好滿腹疑惑地問道:“什麼事情笑成這樣?”
近香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就是想到今天見的那些夫人娘子們,覺得好笑。”
張敞樂了,“她們做了什麼這麼好笑?剛纔把我唬了一跳”
近香笑道:“還不是張大哥,我這才知道,原來這麼多娘子想着要嫁給張大哥呢,張大哥怎麼還沒娶親?”
張敞顯然沒想到是這麼個情況,頓時有些不自在,哈哈乾笑道:“你張大哥一直忙,沒時間。”
近香纔不相信,只不過這是個人的事情,她也不便追問,只笑道:“那我要經常去跟她們喝茶賞花,幫張大哥看看哪家的娘子好,到時候給張大哥說媒去。張大哥不知道吧,我也做了好一陣子的媒婆呢”
張敞做吃驚狀道:“真的?那我真不知道,失敬失敬”說着突然變得一臉嚴肅,“近香妹妹想要什麼樣的兒郎?”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不講究,近香的臉一下就紅了,等她意識到自己在臉紅,又是一陣窘迫,結果越想掩飾越臉紅得厲害,最後只得硬着頭皮敷衍道:“什麼樣的都行。”說完趕緊找了個藉口遛了。
張敞看着她火燒屁股一樣地跑開,眼底全是笑意,自言自語道:“什麼樣的都行啊,那也太不講究了。”
正在這時太守府的管家經過,看見他一個人在哪裡自言自語,不由得嘀咕道:“大人怎麼笑成這樣?”
近香跑回自己的房間,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從來都是問想要什麼樣的人家,張大哥竟然會問她喜歡什麼樣的兒郎,這實在是太大膽了。不過,她究竟想要什麼樣的兒郎呢?好像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在十五歲以前,她不需要想,十五歲以後,她忘了去想。要真是問起來,她喜歡的,應該是會關心她,能讓她笑,能讓她覺得安心的人吧。可是她現在這樣的情況,哪裡由得她挑選呢?
這天晚上,近香做夢了。在夢裡,她回到了五年前,依偎在阿母懷裡,跟和姐姐說笑,偷偷地打量着選哥哥,然後選哥哥回頭衝着她笑,笑得很溫柔,笑着笑着,他的臉開始發生變化,漸漸變成了……張大哥?
近香一個激靈,就這樣半夜醒過來。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難道她……喜歡的是張大哥?這怎麼會呢?
可是這怎麼不會呢?張大哥會逗她笑,跟張大哥說話的時候她很開心很安心,她跟張大哥認識不久卻願意跟着他去陌生的地方,聽說有很多娘子想嫁給張大哥她會不舒服……
這一夜,近香輾轉難眠,好像內心的渴望突然甦醒了,她突然不願意嫁給別人,也不想看到張大哥娶別人。這樣的念頭嚇壞了她,她只能一個勁兒地告誡自己,不要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