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戰前不能吃的太飽,可一定要吃飯,在戰場上這種對精神體力都是巨大消耗的地方,如果空腹,那就是災難。
判斷一支軍隊的動向,特別是兩軍對峙的時候,可以從對方營地的炊煙判斷對方的動向,這時候天亮的時候已經是有些晚,但順軍生火造飯的時刻,比從前還是要早了一個時辰,搞不好這就是總攻了。
賀人龍、白廣恩、許定國等人的兵馬大部分都是有幾年經驗的老兵,對這樣的情況判斷的清楚,大家都是心中有數。
知道要發生什麼是一方面,可能不能應對又是另外一個方面了,大部分的士兵都是飢腸轆轆,餓了幾天,軍營中現在即便是殺馬殺牛,這些東西也都是給主將和身邊親信的供給,下面的人是分不到的。
侯恂所率三總兵部隊,除卻高傑之外,還有近十萬人的隊伍,大部分都是餓鬼,已經是把駐紮地周圍的草根樹皮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是一掃而光,凡是年長一些的老兵都是恐懼,因爲照這個局面發展下去,很快就會有人吃人了。
順軍總攻將至,眼看着就是你死我活的廝殺,這些日子白天晚上也有人偷偷的跑到對面去投降,可對方都是用刀槍和弓箭招待,大家也都明白,這是不準備給自己這邊留什麼活路了。
死路將近,可大家都是覺得有些輕鬆,反正也是要死,早點死還是乾脆利索,不用這麼活遭罪。
不過幾個核心的大將那邊卻還有些反抗和行動的能力,而且跟順軍深仇大恨,彼此這麼多年殺來殺去,根本沒有什麼能彼此緩和的餘地。??他們可不會束手待斃,看見炊煙升起,山西總兵許定國早就是披掛整齊。
他手底下還有千餘的騎兵保持着狀態,等到開打的時候,這就是突擊出去的力量,從軍多年,生死置之度外,可事到臨頭。??許定國還是神色慎重,在軍帳裡面佈置計劃,只是這計劃也是相當地冷血:
“流賊若是發動,必然是從外向內的開進,那時候衆人一窩蜂的朝着裡面涌進來,誰都跑不了只能是一起死了,現在就去各營安排,說是突圍就再次一舉。??窩在在這裡大家就是一起死,突出去還有生機。??”
周圍的那些親信一起點頭,不過誰都知道狠話還在後面,許定國遲疑了下,又是開口說道:
“騎兵跟在後面。??我聽老賀那邊的人說過,朱仙鎮那時候,左平賊和手底下的親兵怎麼跑出去的,前面的死屍把那深溝都給填滿了。??好像是平地一樣,到時候縱馬過去就是,根本不是阻礙,咱們這裡也是幾萬人,還怕他作甚!”
聽到這話,大家都是齊齊地打了個冷戰,等一下就是屍山血海,可爲了逃出生天也只能是這麼做。??何況就算是這麼幹,還未必跑的出去。
爲了自己活命,也顧不得從前的軍中同僚了,邊上有人開口問道:
“那侯大人怎麼安置!”
問出這個問題,周圍的人都是臉露不屑,許定國遲疑了下才是恨恨的說道:
“這老兒出去後,沒準還有大用,就算是山東那邊也會需要他撐個場面。??派人通知牛成虎那邊。??快些準備。??“
這邊還沒佈置完,有一名親兵急匆匆的衝進軍帳。??帶着惶急的神色低聲說道:
“賀人龍和白廣恩那邊已經是整軍出陣,步卒在前準備迎敵了。??“
這名親兵看着精神也是不錯,想來是屬於許定國的親信,要跟着一起跑地,聽到這話,許定國一拍桌子,惡狠狠的罵道:
“打的時候,從沒有看見這兩個殺才爭先,跑的時候倒是一個賽一個!!”
罵完之後,大聲的吆喝道:
“快,快,各軍準備!!!”
正說話間,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地通報道:
“延綏總兵高傑高大人使者拜見,有要事稟報大人。??”
“這都是什麼光景了,哪有什麼閒工夫去見,擋回去擋回去!!”
許定國不耐煩的喊完,大步的走出軍帳,領着人急忙去預備了,門外那名高傑的親兵被攔着,看見許定國騎馬急匆匆地出門,不由得在那裡跳腳大喊道:
“許大人,許大人,我家大人有要事,有要事,咱們一起在北面突圍,沒準把握還能大些!!”
這時候,整個的軍營都是鬧哄哄的亂成了一團,誰會理會這個親兵的動靜,這親兵看着沒有人理會,索性是上馬跟上了許定國的大隊,琢磨着是不是找機會一起突出去找條活路。
陝西總兵賀人龍現在率領他的馬隊卻是和白廣恩在一起,就在闖王衝陣的正前方,白廣恩和賀人龍此時都在馬下站着,這幾天馬匹吃料也不是太足,接下來的事情還麻煩,必須要節省馬力。
“賀兄,你我在陝西也算是同僚多年,怎麼要轉進也不知會小弟一聲,這也太不講情誼了。??”
到了現在,榆林總兵白廣恩也沒什麼顧忌,開口直接是調侃,陝西總兵賀人龍也是個渾人角色,根本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地反應,大咧咧的說道:
“那邊難跑的很,劉宗敏在那邊堵着,突了幾次都是出不去,而且那邊再跑一里地,就是進山,到時候騎馬還有個屁用,能帶着幾十個人跑出去就算是不錯,我琢磨着,這前陣儘管順軍是主攻,可地形也寬闊,只要是趁着亂突出去,到時候大片大平地,咱們去山東還是找老左那邊都方便。??”
“我一直琢磨着咱們走汝州那條線,更方便些,這邊兇險也大,流賊這麼多兵馬堵在這裡,我還不心他們在汝州還能有多少人糾集,突破了咱們回陝西就是!”
“想得容易,汝州和郟縣一帶,兩邊都是山丘河流,堵住一個口子,那就是絕境,沒聽到高傑那邊的傳訊嗎,田見秀、劉體純、劉芳亮領着將近三萬兵堵在那裡,那可都是流賊的老兵,闖瞎子也不是傻子,肯定是出不去,我琢磨着,還就是這邊會有機會,不時有啥死地後生的……“
賀人龍和白廣恩打生打死多年,到還真是不太怕這個場面,生裡死裡都經過,榮華富貴都享受過,死就死了,沒那麼多講究。
不過也就是賀人龍這種渾人和白廣恩這樣的降將才是這個心態,高傑那貪圖富貴,膽小怕死的,許定國這種出身世家將門,富貴氣稍微重點地都做不到。
兩個人議論完,對視了一眼,賀人龍抹了一把虯髯,咧嘴哈哈地笑起來,白廣恩搖搖頭,也是跟着嘿嘿的笑起來。
現如今這種死地,兩人還真是看得開,笑聲持續了一陣,兩人才是停下來,賀人龍粗聲地說道:
“這次要是突出去,老子就去山東當個小兵,要不就買八百畝地,養幾個老婆,過過太平日子,再也不給這大明賣命了。??“
“我老婆孩子還都在榆林呆着呢,要是跑出去,我就帶着他們去揚州杭州轉一圈,買個產業安頓,我那婆姨自從被我搶來,就一直窩在那邊,也沒有享受幾天福。??”
這真是人瀕臨絕境,有些東西也就直接說了出來,賀人龍這等位置,在陝西自然也有親眷子女,本來是不想,被白廣恩這麼一提,卻也是沉默下來。
他們這等兇殘之人難得有這樣的情緒波動,不過這種罕見的場面也迅速的被對面的動靜打斷了,“嗚嗚”的號角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陝西總兵賀人龍嘟囔着罵了一句,翻身上馬,他回到自己的本軍,臨走時候笑着大聲說道:
“老白,要是咱們出去,一定要喝個爛醉!!”
“一定一定,老賀,這可是說定了。??”
這麼吆喝完,白廣恩也是上馬觀陣,他那些餓的夠嗆的步卒都是堆在了前面,幾萬兵馬,想要隔着這麼大隊的步卒看到對面也不太容易。
影影綽綽的能看見對面的營門打開,大批的士卒涌了出來,順軍骨幹也都是陝人,受西蒙古的一些影響,調動兵馬有些草原上的習慣,比如說是號角。
各營的順軍士兵在吃過早飯,稍微緩和了一陣之後,狀態都是不錯,一隊隊的步卒在軍將的指揮下出營列陣。
每名順軍士兵的後背都是揹着一大包一大包的土,還有的人是兩三個人擡着木板,看這模樣倒像是要把溝填起來的樣子。
順軍列陣效率要比狀態極差的明軍好太多,號角聲響完,大隊人馬已經是排列完成,那邊觀陣的親兵已經是把消息給白廣恩送了回來,白廣恩的臉色變了下,恨恨的說道:
“千刀殺的混帳賊,居然要填溝過來攻打,這他孃的。??”
真要是過來攻,恐怕是要把所有人都給圈在裡面圍殲了,這可就是大麻煩,白廣恩這邊還沒有做出應對。
突然聽到順軍的鼓聲急促的響了起來,列陣完畢的順軍士卒開始朝着壕溝跑去,跑進壕溝,就把揹着的土包倒進溝中,然後轉身跑回,後隊又是跟上,周而復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