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辰一向仁厚,凡事也甚少言辭激烈的相爭過什麼。
因此這會他不在因爲孝道而向陳太后低頭,反倒更如一國之君般,不容旁人踐踏皇權國法的氣勢。
不但叫陳太后因爲不適,楞在當場,連火氣都忘記發了。
就連一向對周顯辰這個弟弟愛護有加的周顯御,都詫異的看着對方,但眼中卻閃過欣慰之色。
很明顯對於一直主張周顯辰必須親政的周顯御來說,這個九弟能變得有主見,並且不在一味仁厚下去,這本身的確是件天大的好事。
而今日也將話徹底說開了的周顯辰,他不在顧忌會不會惹怒陳太后,這位生母是不是會被氣倒。
心裡也壓了很多話,早就想一吐爲快的周顯辰,在深吸一口氣後,眼見廳堂內雅雀無聲,他不禁接着剛剛的話繼續說道:
“母后其實顯辰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塊當皇帝的料,當初這把龍椅更是您推着皇兒坐上去的。但無論怎麼樣,畢竟現在我是大周的一國之君。您縱使貴爲太后,但也不能縱容外戚弄權,枉顧國法。母后若是父皇在世,或者五哥稱帝那會,皇兒真的很想知道,您還會這麼執意維護陳書航嗎。”
聞聽這話,陳太后無言以對,更不知該怎麼作答。
因爲她心裡比誰都清楚,無論是明帝在位,還是周顯睿稱帝時。
陳家人若無治國之才斷然不會被封爲高官,得享朝廷俸祿。
望着站在堂內,滿臉哀絕看着她,已經哭得淚流滿面的這個小兒子,陳太后不得不承認。
多年來她之所以對這個皇帝兒子,肆無忌憚的呵斥命令,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爲她從沒將對方當成一國之君看待過。
更是在內心深處覺得,這個兒子能得想帝王至尊,都是她一手送到對方面前,就憑這一點,她的話周顯辰就不該違逆。
看着一天天長大成人,已經十七歲的周顯辰,對方這次沒有迴避忍讓,而是直言不諱的當面將話講破的舉動,反倒叫陳太后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做生母的,似乎的確有些過分了。
而已經和周顯御並肩站在一起的蕭瑾萱,她這會也一直默默注視着陳太后的神情舉止。
對方那絲追悔以及自責,蕭瑾萱都看的清楚,遙想當年陳太后還爲良妃時,端莊得體的言行舉止。
還有如何這被襄平,季凌風蠱惑,而越發沉迷弄權之中的對方。
蕭瑾萱忽然感嘆世事無常,人心果真是最難琢磨的東西。
輕嘆了一口氣,接着就見蕭瑾萱望向周顯御說道:
“顯御你帶九皇弟下去休息吧,我有事情想和太后娘娘單獨說,你們能都出去下嗎。”
如今還不知道蕭瑾萱真實身份的陳太后,她聞聽這話,就想不明白麪前這位北戎公主,究竟能和她講什麼。
而眼見周顯御並未提出異議,而是很配合的馬上帶着周顯辰出去了。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陳太后,望着空蕩蕩在無旁人的廳堂,莫名忽然笑了。
“長德公主,哀家對你還真是不得不說一聲佩服。顯御這孩子是在本太后身邊長大的,這麼多年裡他唯獨只喜歡過一人,並且哀家也以爲那個女人身死後,顯御這輩子都沒法從這個心結裡走出來。可是如今他不但娶你爲妃,更是對你的話言聽計從。不過想想也是,你一人爲對方調動來北戎二十萬兵馬,縱使顯御對你無情,看在兵權的份上也要對你恩愛有加纔是。不過哀家不妨告訴你,周顯御的心裡不可能裝着你,他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
陳太后言語裡挑撥離間的意思非常明顯,甚至沒有絲毫的掩飾。
只是蕭瑾萱聽完後,非但毫不在意,更是柳葉劍眉一挑,喃喃輕聲說道:
“我自然知道顯御不會對長德動情,可太后娘娘您又知不知道,所謂的長德就是瑾萱,而我不過是以北戎公主的身份重返大周。向你們這些昔日誣陷害過我的人報仇罷了,或許我如今的面容,就算說了太后也必然不信,那我不建議提幾件事情證明下自己的身份。”
蕭瑾萱如今就是要和陳太后坦明身份,她如此做可並非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所以失去理智下的衝動決定。
因爲蕭瑾萱由始至終都很清楚,如今大周朝局看似陳太后和周顯御分庭抗爭,實則對方貴爲太后不假,但卻籌謀不足,更沒有穩固大權的本事。
因此準確些來講,陳太后名義上是季凌風的主子,可她實則就是對方弄權的一枚棋子罷了。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若將太后一黨比作是條毒蛇,那這蛇身上的七寸,並非身份崇高的陳太后,也絕不是狠辣的襄平,反倒是隱在這兩人身後,操縱全局的季凌風。
只要將這位季大督公擒下,蕭瑾萱相信,太后一黨必然要不了多久,就會土崩瓦解,不攻自破。
因此離間季凌風和襄平之間的關係,叫他們彼此就算還肯聯手,但心裡也會存着疙瘩,在不似過去那麼牢不可破之外。
蕭瑾萱覺得,陳後對季凌風的信任,也是時候斬斷掉了。
因此絲毫不理會陳太后滿臉的錯愕,已經震驚下站起身的舉動,蕭瑾萱仍舊不急不緩的繼續說道:
“太后娘娘,雖然瑾萱容貌改變,但想必娘娘應該還沒忘記,當即廢后薛宜給您下蠱,將你幽禁在衍慶宮中,是瑾萱冒死闖宮相救。後來爲了牽制薛宜,仍舊是我蕭瑾萱以妃位進宮,與對方周旋,保住您西宮太后的身份不被動搖。可最終您是如何對待我這個救命恩人的,先是暗中打壓排擠,接着更是借我北戎身世大做文章,幾度諫言啓帝欲殺我後快。其實娘娘可有想過,若非你一手推波助瀾,周顯睿根本不會早死,大周也不會是現在這番內憂外患的處境。良妃娘娘您可想過,百年之後泉下在與明帝陛下相見之日,你可還有顏面去見對方,周家皇室的列祖列宗又能不能放過你。”
當蕭瑾萱不在以太后相稱,轉而稱呼對方爲良妃時。
一直被陳太后塵封在心裡,並不想去回憶起的種種往事就在難壓制得住了。
想到了明帝,陳太后內心是畏懼愧疚的,在這種刺激之下。
本就並非心思深沉之輩的陳太后,她根本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反倒是立刻慌了手腳的指向蕭瑾萱說道:
“果然是你,蕭瑾萱你竟然真的沒死。可你毒殺我兒,如今爲何還敢回來。大周如今這個局面並非哀家的錯,全部都是因爲你造成的。若不是你和睿兒離心離德,怒下毒手將他害死,顯辰也無需登基稱帝。我只是擔心這孩子年幼,因而才垂簾聽政。所以這些根源追究起來,統統都是你造成的,蕭瑾萱你休想將責任推到哀家身上。”
陳太后歇斯底里,矢口否認的話喊得很大聲,可蕭瑾萱卻只是靜靜的看着對方,並沒有去爭辯一句。
畢竟她很清楚,只有徹底慌了心神的人,纔會像陳太后如今這樣,企圖用大聲的喊叫,還有激烈的反應去掩飾內在的心慌。
因此任由陳太后一通指責,眼瞧對方喊累了,情緒也沒那麼激動了,蕭瑾萱這纔好整以暇的溫婉一笑,悠悠說道:
“良妃娘娘若是累了,就坐下休息喝口茶吧。瑾萱會以良妃相稱呼您,就是覺得在您心裡,或許還留有一絲賢德仁慈,並沒有徹底被權勢所擺佈。而如今看來瑾萱所料並沒有錯,娘娘會着急的把罪責都推到我身上,換言之您心裡是有愧的,更爲自己做下的事情感到不安,因此纔想要逃避。既然娘娘還算良心未泯,那瑾萱也願意和您敞開心扉的好好談談,四年前啓帝駕崩的事情。”
這話說完,蕭瑾萱當先坐回到椅子上,接着眼中閃過追憶的說道:
“娘娘還記得追隨您多年的樑御醫嗎,其實當年您喂服啓帝虎狼之藥,將對方強行甦醒,好借這個兒子親口放權爲由,相壓我義父永昌王,好滿足你掌權的事情。因爲樑御醫內心不安,更與我也算熟識多年,因此在他被誣陷暗害啓帝前,已經將娘娘做下的好事統統告知給我了。而良妃娘娘您可知,樑御醫除了道出虎狼之藥的事情,更是說啓帝當時的茶點膳食,統統被加入有害肺部,導致舊疾發作的食材。他是御醫會看破並不奇怪,而這也是襄平爲何留不得對方一命的真正緣故。”
對親生兒子暗下虎狼之藥,這事雖然已經過去數年,但如今在被提起,陳太后的臉色還是一片慘白,愧疚後悔的感覺,也在她心裡,不住的蔓延開。
而聞聽除了虎狼之藥,周顯睿當年竟然還誤服對身體不利之物,陳太后雖然不是精於算計的人,可也並真的全然一無是處。
一見蕭瑾萱提起樑御醫的死,並且還和襄平聯繫在一起,她的腦海裡馬上就浮現出殺人滅口這四個字。
只是這種想法才冒出來,陳後就被嚇的連連搖頭,更是不敢置信的說道:
“蕭瑾萱你別在這污衊襄兒,顯睿是她的親哥哥,難不成你是想告訴我。襄平這個做妹妹的,親手害死了自己的親大哥不成。他們可是親兄妹,都是哀家十月懷胎所生的骨血,襄平根本沒有理由暗害顯睿,你休想挑撥我們母女不和,我是斷然不會中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