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擎蒼道:“好!”也端起了杯子。
鳳青鸞也只好端起了酒杯……
當晚,段擎蒼喝得銘釘大醉,鳳青鸞與蕭徹很清醒。蕭百戀被安排在東廂暫居,蕭徹喝完酒後,便來找她。發現她坐在屋子裡,愣愣地看着外面,纔不過半日,之前那天真活潑的眸光就黯淡了許多。
“百戀,你還好嗎?”
蕭百戀回頭,驀然撲進蕭徹的懷裡,“徹哥哥,我尚且沒有見過他,他就已經……我便是要在心裡留個念想,也不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子,徹哥哥,我對他有很多的想象,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早就死了……櫓”
她哭着,淚水溼糯了蕭徹的衣裳。
“百戀別哭,你要不想留在這裡,我馬上帶你走。覽”
“徹哥哥,你知道我是回不去了,我若回去,我父兄面上無光,倒要他們揹負我這個大大的污點一生,我實不能這樣做。”
“可以的,你是東殿郡主,你做什麼,都不敢有人苛責你的。”
“不,我已經不是東殿郡主了,我是段逸的妻子。”
……蕭徹本來是來勸她的,但她如此堅決,他反而不知道再說什麼。二人又在房間聊了片刻,蕭徹擦乾她臉上的淚水,“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再這麼傷心難過。你始終要記得,你是西凌的東殿郡主,要是段家有任何人欺負你,你都可以十倍百倍的還回去,沒有人敢把你怎麼樣的。”
“徹哥哥,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自己受欺負的!”
事實上,從出生到現在,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敢欺負她呢?
另一方面,鳳青鸞藉口親自送段擎蒼回房,之後便趁着段擎蒼睡着,在他的衣裳裡翻找什麼東西……
無果後,又在房間裡的書架上,書桌裡及所有能翻找的地方尋找。
然而好一陣忙碌後,卻是很失望地走了出來。
出門後卻發現段櫻離不知何時,竟就站在門口,目光中有淡淡的疑惑,顯然她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而且也知道他在裡面翻東西。
鳳青鸞有些尷尬,“櫻離,你怎麼在這?”
“我讓人在鶴鳥閣備下熱粥清茶,請二殿下賞光。”
“你真是善解人意,謝謝你。”
一路上,二人默默地走着,都不言語。
進入鶴鳥閣後,只見風亭中果然已經擺好了暖爐、點心和粥等,二人便落座,丫頭們只是遠遠地伺候着,並不進前。
顧采芹見狀,很想湊過來,卻被玉銘不動聲色地攔了下。
若讓她當着下人的面,硬闖過來,她又做不出來,畢竟還是要面子和尊言的,最後只能甩甩袖子冷臉走開。
鳳青鸞就着清淡小菜,喝下暖暖的一碗粥,胃裡果然舒服了不少。
俊面上如同布上一層幸福的光,“櫻離,謝謝你。”
段櫻離搖搖頭,“其實這粥,並非特意爲你準備的,我是去邀請我父親的,不過他顯然已經醉的什麼都沒有意識了,連有人翻他的房間,他都不知道呢。”
“你,果然知道了……”
“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在找什麼。”
那雙澄明的眸子,使他覺得,如果隨便找個理由塘塞她,顯然是不明智的。
“我在找我父皇的隨身玉佩。”
段櫻離有些詫然,“皇上的玉佩,怎麼要在我父親的身上來找?”
“似乎是段將軍剛剛歸來的那一日,我父皇與衆大臣君臣同樂,喝醉了酒,結果酒醒後那件玉佩就不見了。當日參加酒宴的,都是我父皇的肱股之臣,我父皇不願意將事情鬧大,因此叫我暗中尋找此枚玉佩,看看到底是落在誰的手中。”
“那塊玉佩很重要吧?”
“兩天前,它還很重要,有它,可以調集奉京五萬侍衛。不過從我父皇發現玉佩丟失的那一刻起,便已經秘密將調令牌重新換過,兩天前已經順利完成了這件事。所以現在這枚玉佩,不過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罷了。”
“原來如此,事情既然已經解決了,爲什麼還一定要找出那枚玉佩在誰的身上呢?”
“這——至少得知道,到底落在誰的手中,他又是何居心,爲什麼在發現玉佩的時候沒有歸還。”
“我明白了,這玉佩不管落在哪個人的手中,那人便揹負了判君之名,至少是有這方面的懷疑。恐怕你已經以各種方法探過當夜參加酒宴的其他大人了,如今只剩餘我父親這一個,若是確定他就是那個私自拿了那塊能夠調集五萬京機侍衛的玉佩的人,你會怎麼做?”
“這——”
“你會告訴你父皇嗎?”
鳳青鸞的目光轉到別處,脣抿得很緊。
“你一定會告訴的吧,到時候我父親便是意圖謀反之人,而段家有可能遭遇滅頂之災。”
“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鳳青鸞笑笑,似乎已經想
tang清楚了答案,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我不會再找下去,我父皇也不會知道是段將軍藏起了這枚玉佩。”
“其實你父皇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什麼目的?”
“恭賀二殿下,恐怕不久的將來,您便會成爲太子。”
見段櫻離說的這麼認真,鳳青鸞很茫然,“櫻離,你別開玩笑了,這裡雖然是沒有外人,可也要防着隔牆有耳。立儲君之事,乃是國之大事,實不宜拿來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皇上的那枚玉佩,既然這麼重要,又如何就能輕易的丟失?而若是那膽小無用之人拿了此玉佩,自然惶惶不可終日,將那玉佩早早的上交還給皇上,落得個‘至少還忠心’的名兒。若是那妄想癲覆南昭之人,得了這玉佩,自然會抓緊時間,在新令出示之前,就已經利用這塊玉佩去做些什麼事。
可是顯然,這玉佩即沒有被歸還,也沒有人利用它來做些什麼,所以這玉佩,只能是落在了我父親手中。
因爲皇上太瞭解我父親,知道他雖然立下大功勞,卻仍有顆赤膽忠心,只有我父親拿到了玉佩纔不會出現上述兩種情況。所以這玉佩,若真的在我父親身上,也不是我父親偷偷的拿走,而是皇上塞在他的身上的。
想必我父親這種人,雖然是個武夫,畢竟朝堂上歷練多年,又怎會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以他的脾氣,自然忍受不了皇上的懷疑,所以才幹脆便藏在身上,不歸還,當然也不會有叛國之舉,目的不過是讓皇上擔憂幾天罷了。
只是皇上恐怕早已經看透他的心思,纔會放心把玉佩放在他的身上。而我父親如何能想到,他的目的不過是讓二殿下來查這件事,讓二殿下確定玉佩是在我父親的身上而已,雖然二殿下不能憑這件事定我父親的罪,甚至還要裝做不知道這件事,但在二殿下的心裡,已經埋下了我父親有可能判國的種子,皇上便已經達到了,敲二殿下一個警鐘的目的。”
鳳青鸞聽得神情數變,其實他在查找玉佩的時候,就已經想通了此中關節。可他還是一路找下來,只是因爲要確定,那玉佩到底在誰的身上,因爲身懷此玉佩者,有兩種情況,一種就是意圖謀反,一種就是如段櫻離此時所分析的那樣,只是賭氣罷了。
然而,誰又能確定真的只是在賭氣呢?就算這玉佩,此時並沒有發揮他的效用,將來呢?他畢竟是皇上的東西,誰知道有一天,會起到什麼天大的作用呢?
段櫻離說的沒錯,明帝這個警鐘敲得實在,很有效果。
有時候,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就如千里長堤上的小蟻洞……
懷疑的種子,已經成功地種在了鳳青鸞的心裡,他現在只是個皇子,倒是無所謂,若將來真的當了儲君甚至是皇帝,還能容得下段擎蒼這攜龍佩不歸還之舉嗎?這件小小的事,必然能使鳳青鸞一輩子都對段家不放心。因爲這顆懷疑的種子,不是你說不想讓它發芽,它便不發芽的。
而此時,段櫻離接着說:“皇上之所以特地給你敲警鐘,便是有意囑意你爲太子,因爲將來的天子,畢須知道,他最大的敵人是誰。所以我當然要恭喜二殿下了。”
鳳青鸞很驚詫於段櫻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些事情想得這樣清楚,卻更驚詫於她由這些事,推斷出明帝囑意他爲太子的事情。
這可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
“櫻離,你想多了。”
段櫻離也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只道:“其實,段家的確會有一個人,很令人擔憂。但那個人絕對不是我父親。而你真正的敵人,也不是我父親,我父親,雖然英雄無敵,但畢竟已經人過中年,不復當年勇猛,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人越老,膽子就越小,我父親若是膽子稍微大點兒,也不至於就眼看着我大哥被斬,而無能力救他。”
“你大哥的事,我也很抱歉。只是你說的那個令人擔憂的人,到底是誰呢?”
“這點,恐怕二殿下比我更清楚。”
說到這裡,她話風忽然一轉,“二殿下,我倒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
“請說。”
“關於卜青牛此人,二殿下了解的可多?”
“卜青牛——我只知道他師從當今藥仙苗金燦,苗金燦仙逝後,他就以苗金燦唯一嫡傳弟子的身份出道,一出道便以高超醫術揚名南昭,當初父皇還要請他進入太醫院任職,都被他拒絕,他喜歡自由,並且他醫人有自己的標準,不是誰都可以讓他醫病。”
“只有這麼多嗎?”
“可不是,只有這麼多,英雄不問出處,我與他是好朋友,他不說,我當然也不好去打聽他的過去。”
鳳青鸞說到這裡,心中卻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醋意,“櫻離,你爲什麼忽然打聽他呢?”
“沒什麼,只覺得他似曾相識而已。”
……二人說着話,不知道爲什麼忽然來了一陣風,亭角燈籠裡的燈火倏地熄滅,遠處宮燈卻還亮着,將二人的身影都投入到濃重發暗的色
彩中,鳳青鸞竟不希望丫頭們早早地把燈點上,這樣的暗色中,讓他覺得自己與她離得很近。
“櫻離——”他的聲音有些喑啞,“若不幸被你言中,我要被我父皇立爲儲君,你願意不願意陪我一直走下去?”
段櫻離像是沒有聽清楚,“嗯?”
然而這時,玉銘已經提了只燈籠過來,“二殿下,三小姐,婢子馬上把燈籠換好。”
段櫻離卻道:“也有些冷了,想回房裡。”
鳳青鸞失望地哦了聲,卻也道:“那我先告辭了,夜已深,你早點休息吧。”
鳳青鸞的背影,拐了個彎兒,不見了。
段櫻離便也回房,居然是真的冷,房裡雖然已經有兩個暖爐,她還是覺得冷。讓玉銘又添了只暖爐進來。
鳳青鸞在路上走着,腦海裡總是出現段櫻離那雙清冷的眼睛,還有她那麼安靜地坐在那裡,卻淡淡地說着那些風雲詭變的事情,好像便是再有,天大的風浪,在她的眼裡,心裡,也不過如西山的雨,一陣一陣兒的飄過無痕罷了。
這晚,蕭徹的遭遇也很是不凡。
從蕭百戀暫住的地方出來,便聽得哪裡有悠悠的琴聲,琴聲柔軟,而略帶悲傷,腳步本能地停留,又帶着他往左走去,一幕美得讓他窒息的畫面,便出現在眼前……
九曲迴廊之下,霧氣濛濛,一個異常美麗的女子坐在那裡彈琴,脖子上圍着厚厚的白貂皮,更將她的肌~膚襯得冰~肌玉~膚,頭髮上玉珠在亮亮的燈光中閃着莫名的光澤,濃重的夜色掩不住她的國色天香,明眸含情……
蕭徹以爲自己見到了仙女,受到了蠱惑般,不由自主地往廊下而去,近了才發現,那女子仿若有些傷心之事,眸中有淚,卻隱隱含着,並不滴落。
他不忍打撓她,卻又不忍她這樣難過,就這樣看着看着,自己的心也痛了起來。
直到那女子偶爾擡眸時,便發現了他,似是吃了一驚,那含在眼中的淚水終是抵不住壓力給落了下來,在臉上劃下兩道珠子似的痕跡。
“姑娘,別怕……我不是壞人!”
見這女子如同受了驚嚇似的小鳥般,轉身就要逃跑,他連忙解釋道。
然而那女子,身形微微頓了下,又回眸似怨似嗔地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跑掉了,衣袂隨着夜風翻風,她像朵輕雲般令人留戀。
蕭徹往前追了幾步,最終只能停下腳步。
但剛纔的所有畫面,已經深深地映在他的腦海裡。
第二天清晨,他就知道了這個女子是誰……
他去找蕭百戀的時候,正碰上昨夜那女子,從食盒中拿出各種美食擺在蕭百戀的面前,“大嫂,這都是府外萬寶樓的招牌菜,你多少吃點兒吧。”
原來蕭百戀從昨日聽到消息的那刻起,就吃不下飯,送到房中的飯基本又原封不動的退出來。
“我吃不下。”蕭百戀看都不看那些菜。
“若你這樣將自己餓死了,我哥哥泉下有知,也會怪我的。”那女子說着話,已經嚶嚶地抽泣起來。
“你別哭……”蕭百戀忽問道:“你便是芙蓉妹子吧,你是我夫君喜歡的那個妹妹,他是爲了替你出頭,才被害死的。”
蕭百戀這樣一說,她更加的難受了,眼淚洶涌流出,怎麼都止不住,人也搖搖欲倒,似乎就要支撐不住暈過去,“大嫂一定因此而恨極我了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蕭百戀將她扶住,“莫要這樣說,你即是他喜歡的妹妹,想必你必是一個善良的妹妹,他不怪你,我自然也不會怪你,要怪就怪那個欺負你的人!”
“不,你千萬別有這樣的想法,你鬥不過她的。”段芙蓉如同受了驚嚇般叮囑着她。
蕭徹適時地出現,“芙蓉小姐,您說所的她,是否指櫻離小姐?”
段芙蓉面色一白,“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