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能這樣!這個世上,除了仇恨和報復,還有其它的許多東西。”
“你不要廢話了,我只問你,你今日爲何不及時逃走?你既然能夠進來,必須也能夠順利逃走,你卻留在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想確定,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不會跟鳳羽在一起……況且,我一定要看一眼二皇姐,送她一程,你知道,她對我有大恩。”
“你相信自己的眼睛吧,我會與他在一起的。至於二公主,她自有她的去處,你不必擔心她了!”
段櫻離的話,像世界上最無情的冷劍,狠狠地刺入到慕風的胸膛深處去,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誰扯得支離破碎,突如其來的痛,使他的臉色白了白,“你亂說什麼,你瞧,這裡是地牢,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你可以對我說實話呀!櫻離,我要聽你的實話!泗”
“我說的就是實話。”
段櫻離的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的變化,然而卻有着致命般的力量,慕風好半晌都沉默着,沒有說話唐。
“如果你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不要走。”
慕風輕輕地一扭地牢的大鎖,就從裡面走了出來,“你一定是有難處,纔會做這樣的選擇,但是你現在不必這樣做了,我可以保護你,我們走吧。”說着,他牽起段櫻離的手,便往牢獄的更深處而去。
“你幹什麼?你走不了的!”
“只要我想走,還沒有哪裡能夠困得住我。櫻離,你可以相信我,我一定會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
有那麼一刻,段櫻離沒有說話,只是本能地跟着慕風往前跑。
地牢的甬道很長,然而不知道爲什麼,段櫻離居然希望這地牢再長一點,可以再多跑一些時間,然而終於還是到了盡頭,那扇看起來一絲破綻都沒有的牆壁,被慕風輕輕一推,就開了一扇門,慕風笑得很得意,“你瞧,我早已經在這裡挖了門洞呢!這是鳳羽的老巢,我當然要做些防備,沒想到今日真的用到了。”
陽光從外面透進來,直射入地牢裡,段櫻離只覺得自己心腔裡那如死水般的血液,忽然就沸騰了起來。
從這扇門走出去,就可以不必再煩惱了。
她相信慕風會安排好一切,他說會保護她,他一定能做到。
然而慕風一隻腳已經跨出門外,卻覺得段櫻離猛地將他甩開,冷聲道:“你走吧!”
“爲什麼?你爲什麼還要與他耗在這裡!?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慕風,你休要再糾纏,我對你根本就沒有感覺,我是一個不會愛的人,這世,唯有我和他纔是生死冤家,你是局外人,不要再攪進來了,你保重。”
“不,你跟我走!”
慕風說着便要來牽她,她敏捷地後退好幾步,然後向門口喊:“來人呀,犯人逃了!”
便感覺有個影子,迅速地進入牢裡,發現甬道的盡頭居然有門,他大喊:“慕風,你束手就擒,別再掙扎了!”
來者正是鳳羽。
慕風沒管鳳羽,繼續往前走,固執地要牽到段櫻離的手,然而段櫻離退得極快,他進幾步,她就退幾步,眨眼的功夫二人居然又到了甬道的中間,鳳羽已經趕到了段櫻離的身邊,而慕風還是沒有牽到段櫻離的手。
鳳羽二話不說便出招,剎那間二人便在甬道里過了七八招,慕風狠狠地握了下自己的拳,那種強烈的失去感使他覺得手中太空虛太空虛。
外面的侍衛當然也已經聽到了動靜,都往甬道中涌來,慕風知道,自己若再糾纏下去,便走不了了。
這道門如今被鳳羽發現,定會叫人死守。
慕風又看了一眼段櫻離,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然而此時此刻此境,都不是能夠說話的地方。
鳳羽當然也明白,慕風要不要出去,只在一念間,頓時下了狠手,他的武功招式本來就極其霸道,這時候更是用了十成的力,猛地打向慕風,轟地一聲,牆壁都被打穿了,一陣煙塵散去,慕風卻已經不見蹤影。
鳳羽的傷本來沒有痊癒,此時動了內力,再加上又急又氣,竟然嘔出一口鮮血,扶着牆好一會說不出話來。
侍衛們都不用指揮就衝了出去,不過鳳羽知道自己今日又是功虧一饋,若那些侍衛與暗衛起作用的話,慕風也不能成功進入此院子了。
段櫻離趕緊扶住他,“你怎麼樣?”
鳳羽搖搖頭,“沒事。”
二人再經過靈堂的時候,發現趙夫人還是守在那裡。
鳳羽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嘆息了聲,“總覺得她變了不少,若是以前,她知道我受傷,定是半刻也不會離開我的。”
段櫻離道:“她是修佛之上,或者又修上了一個境界。”
鳳羽只是苦笑,回到房間,鳳羽道:“我很累,明日二皇姐自殺的事情就會傳開,我想父皇定會親臨此地,
tang我只怕應付不了。”
“你好好休息吧,況且,陛下似乎也受重傷,出不了宮。”
鳳羽道:“這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一定會出宮的。”
不知道爲什麼,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涌上段櫻離的心頭,莫不是鳳羽一直就不相信明帝受重傷的事情,因此才殺害了鳳歡顏,引明帝出宮?若他能出宮,必須是因爲受傷不怎麼嚴重,若他不能出宮,便證明他受傷很嚴重,到時候恐怕就不是這麼慢騰騰無所作爲的樣子。
鳳羽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段櫻離在想什麼,反而道:“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這空氣裡似乎有種血腥味兒……”
段櫻離深深地吸了口氣,並沒有聞到什麼血腥味兒。
鳳羽又道:“外面花圃中的血似乎化得格外快,不知道明年春天,這池子裡的花會不會提前長出來,早早的便豔冠羣芳。”
……他說着,似是已經累極,便閉上了雙目。
段櫻離把燈撥得亮了些,輕輕地喚了聲,“羽太子,你睡着了嗎?”
鳳羽沒應聲,看起來真的是睡着的樣子。
段櫻離便伸手到他的面門前,就在這時,鳳羽卻忽然睜開了眼睛,目光灼灼,卻哪有睡着的跡象。段櫻離似有些歉疚地說:“我只是想替你把發冠取了,讓你好好休息……不過你似乎是懷疑,我想在你睡着的時候,不利於你……”
她說着,眸中便流露出一抹委屈,但她又不似尋常女子,會撒嬌不依,那隱忍的神情,卻讓鳳羽心痛和自責。
他將她扯到懷裡,“對不起,只是我身邊危機四伏,小心翼翼的保護好自己,已經是我的習慣。”
段櫻離笑笑,“沒關係,我能理解。”
之後,鳳羽似乎真的睡着了。
但段櫻離卻不會再傻到趁着睡着的時候刺殺他了,若剛纔他看到的是她舉着刀對着他的樣子,恐怕一定會殺了她。
有些事,可一可二,卻不可再三。
她沒有興趣挑戰他的底線。
燈光有些暗,段櫻離進入到靈堂的時候,發現棺蓋不知爲何,竟然打開着,而趙夫人就站在棺材前,往裡頭看着,臉上的神情非常之詭異。
這讓段櫻離嚇了一跳,猶豫着要不要再往前。
趙夫人卻已經發現了她,道:“段小姐,你來了。”
她只得走上前道:“爲何深夜開棺呢?是有什麼講究嗎?”
“不是,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二公主罷了,其實二公主小的時候,極是可愛,我也帶過她呢,我帶她的時候,她也分不清奶孃和孃親的區別,經常是將我當成的她的孃親……只是後來我帶了鳳羽,卻沒有機會再親近,沒想到……”
她哭了起來,那眼淚一串串的,絕對是真情實感。
段櫻離道:“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夫人節哀。”
“現在,只是見她最後一面。”
段櫻離也走到棺材旁去,雖然入斂的非常倉促,但到底是公主待遇,衣裳和妝容都是很完美。不過再怎麼打扮,畢竟已經了無生氣,面色異常蒼白,脣色則發着深紫,手上戴着幾隻大戒指,發生幽幽的光芒。
其實這並不是她最後的妝容,在祭拜完成後,入皇陵時,還要進行大斂,到時候會換上全套公主大斂服飾,棺槨你的陪葬什麼的,也都在那時候一起放進去。
想到她白天還和她說着話,晚上卻已經是個死人,段櫻離心裡就有種怪異的感覺。但她是再世重生之人,對於生與死,看法與衆不同。
這時竟然不知不覺地二公主問了句,“你,會去哪裡?”
趙夫人沒聽明白,“嗯?”
“哦,我只是在想,人死了會去哪裡。”
她不忍再看她死去的容顏,走過來到了火盆前,將一些燒紙放在裡面,原本沉寂下去的火焰又再度紅豔了起來。
趙夫人道:“二公主肯定會上天堂,她是個多好的孩子呀。”
……
也就在這時,段櫻離忽然藉着火光,發現放置棺材的臺子根上,似乎有暗紅色的血跡。她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因爲光線暗,再看不出什麼。
從靈堂出來,經過走廊的時候,又在廊柱下,發現了另外一些血跡。
她將血跡沾了些在手指上聞,淡淡的腥味兒,召示着這個院子在不久之前,應該有過打鬥,而且有人受傷甚至是死亡。
可是,自從鳳羽回來,趙夫人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是趙夫人覺得此事不值得一提,還是因爲有別的原因?
她腦海裡忽然冒出鳳羽的一句話,“她變了很多……”
“花圃裡的雪化得格外快……”
……
她默默地走到花圃那裡去,從旁邊拿出只花鏟,鏟了下土,卻是非常的鬆軟。可是她知道,像這樣的天氣,土層凍得如冰,輕易鏟不起土來。除非這裡新是翻土
。
段櫻離連續鏟了幾鏟子,鼻端終於出現了鳳羽所說的,隆重的血腥味兒。
她的心怦怦怦狂跳起來,沒有再繼續剷土,將鏟過的地方弄成原來的樣子,又把花鏟放回原來的地方,才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翌日清晨,中常侍韓勤,還有唐瑞一同來到了府中。
衆人皆往前迎出,中常侍見到鳳羽,連忙施下禮去,“奴才參見羽太子!”
鳳羽將韓勤扶起來,“韓大人,我父皇他還好嗎?”
韓勤點點頭,又搖搖頭……深深地嘆息了聲,又道:“陛下非常重視這次二公主死於非命之事,着奴才與唐大人一起處理這件事,務必要找出真正害死二公主的兇手。”
唐瑞道:“羽太子可有什麼線索?”
鳳羽搖了搖頭,暫時尚無什麼頭緒。
唐瑞道:“人即是死在羽太子的別苑中,只怕這次……”
鳳羽道:“唐大人,二皇姐乃是我的親姐姐,血脈相連,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顧忌於我,這個院子現在就交給您。”
唐瑞忙道:“不敢。”
又盯着鳳羽的眼睛道:“羽太子,您的眼睛似乎是復原了?”
“是的,也是剛剛纔好些,尚未來得及稟告父皇。”
唐瑞和韓勤忙道:“恭喜羽太子!”
鳳羽的眼睛好了,若沒有其他的原因,當真就是坐實了這個太子之位。韓勤與唐瑞也是各懷心思,那恭喜的成份實在沒有多少了。
趙夫人這時也被扶了出來,昨晚她守了整夜的靈,今日看起來非常的憔悴,眼圈發青,眼球卻佈滿紅血絲。
韓勤和唐瑞齊齊施禮問安,趙夫人又還了回來,道:“二位大人,一定要好好查查,二公主死得冤啊!”
說着話,她便又將她曾經照顧過二公主的事說了出來,字字真情,句句泣血,使人懷疑,便是鳳羽死了,說不定她也沒有此刻也不會如此痛苦。這令在場之人都產生奇怪的感覺,鳳羽也走過去,拿出帕子要給趙夫人擦淚,“娘,不要太難過了,當心身體。”
趙夫人卻忽然回以怨滿的目光,“我如何,又有什麼關係?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娘,我沒有你這樣不肖的兒子!”
這下,衆人更是不解了。
素來聽聞這趙氏,極是寵膩護短,一直把鳳羽護在自己手掌心裡,今日怎會如此反常?唐瑞與韓勤是什麼人,馬上聯繫到,趙夫人因爲二公主之死而悲傷欲絕,如今又對鳳羽如此,難道二公主之死,竟與鳳羽有關?
鳳羽也道:“娘,您怎麼了?”
“我怎麼了?問問你自己怎麼了吧!”
韓勤道:“老夫人,有什麼話還請您講清楚。羽太子畢竟身份高貴,就算您是身爲羽太子的奶孃,也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如此訓斥於他,想必他的確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才惹您如此生氣?不如您說出來,便由小人轉告陛下,讓陛下代您教訓羽太子?”
韓勤的話是帶着玩笑和哄着老人開心的感覺,但內容極其認真,趙夫人卻道:“我不能說,你們自己去查吧!”
這話也說得極是巧妙,不說,代表她的確知道一些事。
但她不說,顯然還是顧着與鳳羽的母子情。
唐瑞和韓勤徹底的蒙了,都不知道這母子二人到底在玩什麼遊戲,反而段櫻離只是在旁邊靜靜地觀看,對於趙夫人此刻表現出來的異常,她也並不感到錯愕。
鳳羽倒是很詫異兼震驚地盯着自己的奶孃,好半晌才疑惑地問了句,“娘,您怎麼了這是?”
趙夫人不理會他,只向唐瑞道:“唐大人若是想要什麼蛛絲馬跡的話,大可以查探一下二公主的屍身。”
她說這話的同時,向段櫻離看了眼。
發現段櫻離面色如常,她又繼續道:“那裡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衆人於是往靈堂而去。
路上,鳳羽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然而段櫻離卻發現他腳步沉穩,恐怕表面的惶急與不安,只是他裝出來的吧。
不過暫時她也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因此只管靜觀其變。
到了靈堂,二公主的棺蓋再次被打開,好在冬日裡天氣冷,二公主的屍身並沒有出現異味兒,唐瑞和韓瑞都是極重禮儀的人,這時候都默默地向二公主請了罪,纔敢將目光落在她的屍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