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鳳羽總是在想……
如果那年,赫連勃勃沒有救自己,讓一切在那時候湮滅,那麼事情又會發展成如何的模樣?
然而,鳳羽畢竟還是活了過來。
他憂傷的眸子讓赫連勃勃沒法再提什麼救命之恩,而且漸漸康復的鳳羽換上了好看的衣裳,頭髮也由奴婢挽得很是整齊,很快就突顯出他原本的氣質與風度,赫連勃勃悅人無數,當下便斷定鳳羽的來歷絕非尋常。
而他身邊,正缺少一些不同凡響的人。
後來的一切都很順其自然,鳳羽醒了後,果然與他成爲了生死之交,鳳羽一度總是沉默,赫連勃勃便將自己所設想的宏圖偉略向他說,漸漸地他的豪氣與嚮往使鳳羽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他提出有些事或許可以幫到赫連勃勃敦。
也在那時候,赫連勃勃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他聽說過鳳羽的大名,也聽說過奉京城外的那場大戰,借軍隊養戰馬,一路跟行至城外……
說起那時的事,鳳羽就不能忽略一個嬌小卻固執的身影。
苦笑了笑,想自己這半生果然是失敗,別人要贊他,也只是拿他失敗的例子來贊他,雖然遇到強勁的對手,或者是時不與我,因此雖敗猶榮,但仍然無法否定失敗的事實。
不管怎麼樣,從那時候起,鳳羽其實便成爲了赫連勃勃最尊貴的門客。
他先是去四處遊歷了好幾個月,當然這次的遊歷並不是流浪的狀態了,五花馬,千金裘,一路風光無限,也藉着是赫連勃勃門客的身份交了不少的好朋友,這次歸來後,他已經大概地摸清了周邊列國之間的關係與他們對大曆的評價……
還有關於赫連氏成爲大曆國姓,而產生的衆多議論,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這些東西可以關注一下,卻不必放在心下。
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之後,便與赫連勃勃制定了一系列計劃,以助赫連勃勃可以登上帝位。
短短几年,在鳳羽的幫助下,赫連勃勃已經從一個王爺的兒子,成爲獨擋一面的榮王爺,他的勢力也滲透了朝廷各個角落。
表面上溫文爾雅,顧全大局,暗地裡殺伐斬斷,狠辣無情。
如今,他赫連勃勃雖然還不是皇帝,卻已經隱隱有了龍御之勢,本來,一切順利的話,他們在今年年內就可以達成目的。只是如今莫名多了一個太子妃……而且子悅太子的身體似乎有好轉的意思,慕風的到來,也給他造成了一些困撓。
慕風肯進來大曆皇宮,對於自身的安危當是有恃無恐,徐蔚中毒透着詭異,血玉虎符引得暗裡動盪,太子妃身份詭異,目的不明……
在這樣的情況下,赫連勃勃不能貿然動手。
半年前,鳳羽忽然說有私事要辦,向赫連勃勃辭行。
赫連勃勃要派人保護他,他卻說不必,他要一個人去辦這件事。沒想到,一走就是半年,這西廂原本就是赫連勃勃專門僻出給鳳羽居住的,而且有私下裡給他腰牌,一直在蓬萊宮殿擁有一間小院落,無非就是爲了使鳳羽進出皇宮比較方便。
今日聽聞顧采芹的訴說,他便猜到鳳羽回來了。
往西廂一探,他果然在,因此才大喜過望。
……
可是他有點不理解鳳羽剛纔所說的話,馬上親自端了茶壺,將鳳羽扯到榻上,二人在榻上的矮几上對面坐好,他才道:“爲何說是爲了救如夫人?若不是你將沈阿翹救走,她今日必要揹負上淫~蕩之名,以皇后的做法,這沈阿翹就算不死,也會褪層皮。若是如此,不管她到底是以爲什麼樣的目的嫁到大曆來,都將宣告失敗。”
“若她是沈阿翹,或許你這個計策雖然直白老套了點,倒真的能夠取得一些作用,但你是不是也已經猜到,現下這個太子妃,根本就不是沈阿翹。”
“沈阿翹此女威名遠揚,是周邊列國中唯一一個巾幗英雄,聽說她打仗狡猾如狐,頗有些智慧。若是真的沈阿翹來了,我倒是有幾分忌諱,但她不是,那麼我反而覺得鳳兄你過於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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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也不反駁赫連勃勃,微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
赫連勃勃有些急了,他平時看上去是極穩重的,但是在鳳羽的面前,他有時候會沉不住氣,因爲鳳羽比他更能沉得住。
“你倒是說話呀!到底爲什麼你要幫她?”
“我說了,我是在幫如夫人,今日若不是我出現,太子妃定然還有後着,如夫人不死也重傷,這輩子都休想再進皇宮。”
“你在危言聳聽。”赫連勃勃表示不信。
“沈阿翹固然聰明,可她是征戰在外的女將軍,或許打仗什麼的難不倒她,她卻偏偏會敗在這等內宅裡纔會用的小伎倆上。但是,這等小伎倆只怕是現任太子妃早就用過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經用得不想用了的,因爲她是段櫻離。”
赫連勃勃微怔了下,卻也沒感覺到特別意外,“竟真的是她。”
這樣一來,赫連勃勃便也理解了,關於南詔
tang國的那位皇后段氏,他其實聽過不少關於她的事,原本不過是段府一個小小的住在僕人院的庶女,最後竟一步步地登上了後位,這是光有愛情沒法子做到的事。
“鳳兄,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赫連勃勃笑道。
……
這個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蓬萊宮苑雁歸閣,同樣燭火通明,衆人還都沒有竭息。慕風盯着眼前低垂着腦袋的方魚,眸子裡的疑惑越來越強烈。
他的手中卻把玩着那隻玉蝶屏,“方魚,我不希望你有事瞞着我,或許有些事我並不知道,但是你現在可以告訴我。”
方魚馬上道:“今日方魚失態,實在真的是因爲太子妃太美……”
這話惹得官紅俏很不開心,雖然她向來跟在慕風的身邊,總是幹練的打扮,說話做事也有幾分潑辣,相貌也不差,讓她比較煩悶的是,這兩人好像都沒有把她當成女子,若她亦是打扮成女子,不知道能不能讓方魚失態,惹得慕風關注到她呢?
想到這裡,她眼珠轉轉,有點小心思在腦海裡成形了。
慕風俊眉微蹙,方魚可是從來都不騙他的,他既然不想說,他也不能強問。只好揮了揮手,讓方魚和官紅俏都退下了。
待二人下去,慕風卻是久久地盯着這玉蝶屏,移不開眼睛。
他之所以如此護住這隻玉蝶屏,是因爲這塊玉其實是他親自雕的,雕好後才發覺是這麼一隻漂亮的蝴蝶,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它,他的心頭便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閃過,彷彿是在很遙遠的地方,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天空在下雨,他感覺到冰涼和悲傷。
沒有記憶的人,失去的是什麼?
沒有失去過記憶的人,恐怕不明白,那是人生的一大段空白。
雖然慕風清醒後,所以與他有關的事,關先生都有講給他聽,包括當年他其實是在南詔長大,並且是南詔國的四皇子……
他當然沒有完全相信關先生,但是後來他偶爾聽到有關他的傳聞,卻與關先生所說的高度吻合。當然,在關先生給他補充的那段空白人生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段櫻離,而他與段櫻離之間的感情,當時其實也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又都不是那種善於散佈流言者,因此慕風真的不知道,自己與段櫻離之間,到底曾有過什麼還是什麼都不曾有過。
慕風胡思亂想了片刻,便決定還是儘快回南詔。
這次來到南詔的事情,大部分已經完成。
血玉虎符也起到了它應該起到的作用。
第二日清晨,當他宣佈可能要提早離開大曆的時候,紅官俏馬上提醒到,“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到玉姬……”
在慕風的心裡,玉姬何許人也,他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若他的記憶沒有失去,便會明白,這玉姬其實是他當初派到大曆來的,而目標便是子悅太子。
而且玉姬,還是關先生的女兒。
他們這次除了借交易玉器的事和尋找到血玉虎符,以期聯繫到當初有些忠心的舊臣,其實還有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回五年前派到大曆來女子玉姬。
……可是他們進宮很久了,並沒有聽說宮裡有個叫玉姬的人。
……慕風想了想,終是道:“人若活着,我們到了宮裡這麼久,她定然會想辦法知會我們。”
慕風的意思很明顯,玉姬這個人,可能已經死了。
也即是,離宮的計劃不變。
官紅俏其實一直擔憂慕風找到玉姬,因爲她是官先生的女兒,回到關先生的身邊的話,恐怕她要什麼關先生便會給她什麼,要物給物,要人給人。
官紅俏其實一直知道,這玉姬在第一次見到慕風的時候就已經深愛上慕風,正是這個原因,她才能夠鼓起勇氣,隻身闖入虎穴,爲慕風刺探關於大曆的各類消息。
可是人到了這裡,傳回去的消息一共只有三條。
第一條是,她順利到達大曆,並且將要成爲太子妃。
第二條是,子悅太子原來是個病人,他活不了太久的,根本無法繼承大統。
第三條是,三天後,我就是太子妃了。
接着,玉姬便徹底失去了消息,成爲太子妃後,到底怎麼樣了呢?
事實上,子悅太子的四任太子妃皆已經死去,很可能玉姬就是他的其中一個太子妃,然而,始終沒有辦法真正的確定,因爲後來慕風調查了有關那段時間大曆發生的大事,根本沒有發現子悅太子續娶太子妃之事。
子悅太子再續娶,已經是玉姬失蹤後半年的事。
當然,續娶的那一位,不久便也傳出逝世的消息。
慕風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
第一任太子妃乃是皇后孃家遠親之女叫呂彩蝶,嫁給子悅太子剛滿一個月,便因爲在湖邊餵魚而不小心到湖裡,溺水而亡;
第二任太子妃乃是赫連氏一族表親,叫做上官舞,這位則一直大病
中。
而玉姬到達大曆的時候,這位上官舞還在生,所以說第三個消息,“三天後,我就是太子妃了”這件事很令人疑惑,太子妃尚在,她如何要成爲太子妃呢?
這位上官舞嫁過來半年多,即玉姬失蹤後半年,她暴病而亡。
第三任太子妃是商人之女,由皇后親自挑選入宮,雖出身低微些但具說才華無雙,而且樣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可惜這樣好的女子依舊沒有逃過厄運,在嫁給子悅太子三個月後懷孕,卻莫名小產並且無人發現,導致這女子最終流乾身上的血,死去了。
第四任便是趙相的女兒趙小荷,這位的性格相當潑皮辣,與皇后不和睦,整個大曆都知道,但她終究沒有鬥得過皇后,最後還被皇后折磨至死。不過外間得到的消息只是,趙小荷暴病而亡。
這一位死得似乎是最慘,但其實原因卻是最透明的,就是因爲與皇后不合,別人其它。
只是嫁給了皇族,便是皇族之人,她的死在宮中,亦與前三位死去的太子妃一樣,諱莫如深,無人敢隨意提及。
第五任則是子悅太子藉着車師國來使商談兩國友好來往之事,藉機欽點的車師國女將軍沈阿翹。
可是慕風最近聽到一個沒有被證實的消息,好像這沈阿翹的來歷,似乎也頗爲可疑,並不是真正的車師國女將軍。
對於這點,官紅俏倒給了他一個答案。
一般因爲和親而嫁的女子都不是情願要嫁的,若這女子身份極高又是被父母寵愛的,或許就會得到另外一種安排,就是找人代嫁。所以這個太子妃若不是真正的沈阿翹,那也是代替沈阿翹嫁過來的,畢竟又不是哪個國家都有女戰神,沈阿翹在車師國的身份,說不定比公主還要高呢!
這樣解釋也有理,慕風便將這件事暫時略過了。不管怎麼樣,玉姬暫時是找不回來的。
因爲官紅俏與方魚都不能阻止慕風的決定,所以第二日,一行人還是告辭了赫連明宗,往宮外行去。
段櫻離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們甚至已經出了宮。
段櫻離實在不知道慕風再來會是什麼時候?又是什麼樣的情形,而且她感覺到自己已經陷入一個大大的漩渦,實在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再見到慕風。於是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甚至從剛剛準備進屋的子悅太子身邊穿過。
“阿翹,你去哪裡?”子悅太子趕緊往前追了兩步,卻因爲氣息不汲,捂着胸口咳着,花輕霧是瞭解段櫻離的,當下便連拉帶扯的將子悅太子扯到房間裡,又是倒茶又是捶背的,明名照顧,實爲拖住他。
段櫻離自從進入太子宮,能夠去的地方實在有限,但這一刻,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與智慧,憑着良好的方向感往宮牆處奔去,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來到一個小池子邊,才發現自己釵斜發展,乍一看就跟個瘋子沒有兩樣。
乾脆將釵拔下來扔在地上,散發往前跑去。
最後終於到了城樓前,百級長梯,她想都不想,一鼓作氣地往上衝,而不過處的城樓一角,赫連勃勃與鳳羽正在那裡,此時二人都看着披頭散髮的段櫻離。
只見她爬到階梯一半的時候,就已經氣喘吁吁,連手都撫在階梯上,像是要累得暈倒的樣子,但她沒有放棄,還是繼續往上爬……
赫連勃勃道:“你不會告訴我,這個女人愛的其實是慕風?”
鳳羽點點頭,又搖搖頭……
在他的記憶裡,段櫻離是不會愛的。
她不應該愛上慕風纔對。
可是,她眼眸裡的惶急……她驚慌失措不斷往上爬的模樣,他甚至在她的眼角看到一滴將落未落的淚……
終於,她上了城牆,氣喘吁吁地往慕風離去的方向看着,只見他騎着高頭大馬,背影淡然,已經行出很遠了。他的後面跟着一頂軟轎,這時轎簾掀開,卻露出一張溫柔漂亮的臉,她竟一眼就看到了城樓之上的段櫻離,或許是出於女人的直覺,她的心忽然揪了揪,向段櫻離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