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智又道:“九扉皇后若知道我汪智在明知道與你鳳大人的交易條件已經失效,依舊如此賣命激進,想來會把我想成天下最糊塗之人。”
“你只有裝做不知道玉郡之事了,因此此戰若敗,你不但在九扉皇后那裡討不了好,因爲她認定你是站在蕭旦一邊的。可是蕭旦又失敗了,你在他這邊亦是沒有什麼好前程的。未來是當主子趾高氣昂,還是一輩子擡不起頭來,甚至捲入朝堂之鬥成爲犧牲品,就在於你自己的選擇。”
經過鳳羽的遊說,汪智沒多久就已經做了決定,他決定搏一把。
如今,只有這場戰爭勝利了,蕭旦雄起了,他纔有好日子過。
在他點了頭後,鳳羽又與他一番策劃之後,鳳羽便拿着飛爪等夜行之物,從側面來到某洲城下,手中的飛爪悄無聲息飛上城樓,他扯了扯覺得很結實了,便藉着飛爪繩之力,身輕如燕地上了城牆躇。
此刻,守衛城牆士兵巡邏緊密,奈何鳳羽武功高強,這些小兵又豈是他這樣的高手的對手?又藉着飛爪繩之力,像個蜘蛛似的,趁着夜色悄悄地滑到城牆內,幾步便奔到了甘洲城的街道之上,正好有兩個士兵巡邏過來,看到他便道:“唉,你這刁民!又想去城門口鬧事嗎?這麼晚了還不老老實實呆在屋裡!”
鳳羽待他們走近,雙手成拳,分別擊在二人的太陽穴上,二人身子一軟,被鳳羽迅速地扶到深黑的小巷中狸。
再出來時,鳳羽已經換上了小兵的服飾,大搖大擺地走在街道之上。
混入到軍營中時,已經是黎時時分。
天邊還沒有露一絲兒亮白,反而更加的黑暗了。
院子裡的燈火似乎也被黑暗壓得更加的昏暗了,鳳羽在院子裡遊走,因爲身着小兵的服飾,偶遇巡邏衛隊,也只是過問一聲,他隨便找個理由便敷衍過去。聽說那些發病的怪物都被關在倉庫內,他轉過幾個天井後,終於聽到了那些如野獸般的嚎叫引引傳來,他向着聲源處尋去,果然聲音越來越大,終於到了一進獨立的院落之前,上面並無牌扁,可是站在門口就能瞧見裡頭許多高大的倉房。
應該是這裡不錯了,他正準備走進去,驀然見兩個女子出來,他連忙躲在陰影中。
藉着宮燈昏暗的光芒,只見來的兩個女子正是洪嬋與段櫻離,幾天未見,段櫻離似乎又瘦了點,臉上卻並無多少疲態,神情依舊淡然,清冷的眸子裡卻略有憂慮之色,“……嬋兒,恐怕阿沈是出事了,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儘快找到他,明天天亮後,卞連玉便會給我們解藥,若是能讓阿沈第一時間服了解藥,或許還有救的。”
“果然是出事了嗎?不知道皇上是否已經知道?”
“他派人四處尋她,想必也是想到了。”
洪嬋忽然微微地嘆了聲,“……但願上天的各種菩薩能夠保佑阿沈。”
段櫻離見她神態虔誠,雙手合十對着天空微微福身。
她的眼睛裡閃過幾分狡潔,“嬋兒,阿沈若躲過這次劫難,青鸞必不會向以前那樣待她,說不定會很寵愛她,你不忌妒她嗎?”
洪嬋微微一笑,“若是別的女子,我必會嫉妒,但她是阿沈,數次救過皇上的命。不管你信不信,在她第一次送給皇上驅蟲木頭的時候,我便感覺到她愛上了皇上。就算當初她對你做下那種卑鄙之事,亦是因爲愛着皇上的緣故,她爲愛他,從一個威風稟稟的女將軍,變成了整天被鐵鏈鎖着的階下囚,又有可能變成了——怪物。
她如此的愛他,我只有也愛她,因爲我亦是愛皇上,若這個女子是真愛皇上,對他只有利,那麼,我是能夠接受的,我很侵佩阿沈,爲愛不顧一切。”
段櫻離的眼睛微微溼潤,“嬋兒,你亦是一樣,爲愛不顧一切,付出一切。你們都是值得敬佩,應該被他百般愛惜的女子。”
洪嬋的臉微微一紅,卻又轉移話題似的問道:“那你呢?你現在想念慕風嗎?”
段櫻離的眼眸內泛起陣陣的漣漪,“自然是,想念的。”
她這樣的目光就好像天下最毒的刀子,猛地刺入到鳳羽的心臟裡。他感覺到那疼痛,不由自請地捂了下胸口,然而那脣角卻漸漸地出現冷硬。
待段櫻離與洪嬋走遠了,他才從陰影裡出來。
……
大約一柱香後,倉庫裡染病的怪物全部都逃了出來,因爲見人就抓,見人就咬,便是許多士兵也害怕他們,一陣嘈雜混亂之後,至少有上千個發病者跑到了甘洲城的街道,就算百姓早就大門緊閉,也架不住怪物人多勢衆,亂打亂咬亂砸亂殺,一時間城內變成了人間地獄,便是官兵也手足無措,有些還能揮刀招架幾下,多數官兵竟是直接跑路。
鳳羽立於高處,見此情景,終是哈哈冷笑兩聲,滿眼都是冷酷。
鳳青鸞本來就在街道之上尋找阿沈,此時眼見忽然出現了這麼多的怪物,一時間心裡驚了下,剎那間被幾個怪物圍在中間。
鳳青鸞眼睛微紅,這些人可都穿着南詔
tang士兵的鎧甲,他們是南詔人,現在竟要他親手殺了他們。
可是不殺,便會有更多的人被咬,他只能拔出長劍,將劍狠狠地往他們的心臟刺去。
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鳳青鸞武功高強,大開大合,將這些發病者擋在巷子口,讓他們無法再前進一步。
高處的慕風瞳孔微縮,從背後拿下機括箭,瞄準了鳳青鸞。
不過鳳青鸞因爲是在打鬥中,身形移動過快,好一會兒劍都沒有射出,他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的機會,若是射不準,讓鳳青鸞有了防備,再想傷他便難了。不過他有的是耐心,深吸口氣,讓自己的目光看向遠處,緩解眼睛的疲累,然後再次將機括箭舉起,對準鳳青鸞的頭部,這一箭下去,必要叫鳳青鸞血濺當場,立刻死亡。
終於,手指輕輕地按了下機括,一隻鋒利的鐵箭裹夾着風向鳳青鸞而去,在這樣千均一發的時刻,怪物羣中忽然有一個怪物騰身而起,像一隻大鳥一般,撲向鳳青鸞,鳳青鸞冷不防地,一劍刺在怪物的肩上,二人一起滾倒在地上。
那隻箭咄地釘在了鳳青鸞剛纔所在的空地之上,鳳青鸞才反應過來,這怪物竟是在救他,這時他也終於看清了怪物的臉。
亂髮之下,臉色灰青,脣角流血而目光散亂,饒是變成如此樣子,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怪物正是讓他遍尋不獲的阿沈。
二人目光相對,鳳青鸞喊了聲,“阿沈!”
阿沈愣了下,微旁邊一滾,捂着傷口再次混入到怪物羣中。
此時,怪物終於衝破鳳青鸞的防線,洶涌向城內各處衝去。
鳳青鸞見狀,向不遠處剛剛趕到的千總道:“打開城門,放百姓出城!”
千總啊了聲,尚未反應過來什麼,鳳青鸞已經跳上屋頂,尋着阿沈的身影去了。
另一邊,鳳羽失手,當下也不多停留,追在鳳青鸞的身後。
阿沈因爲武功高強,在一衆怪物中還是有所不同的,她跑起來飛快,騰跳挪移那是相當之靈巧輕快,鳳青鸞知道她現在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只是她受了傷,這樣奔跑血液流得更快,她失血也會更快,終究還是無法撐得多久的。
鳳青鸞只能加快腳程,直到追入一間已經廢棄的民居。
阿沈衝入了房裡,鳳青鸞幾乎要追上她了,二人前後腳進入房裡,阿沈躲無可躲,忽然停了下來,衝着他如同野獸般地兇他,雙手成爪,向他反撲過來。
鳳青鸞見血已經溼了她半個身子,害怕再這樣下去,她終究要血流盡而死。當下不再顧及,狠狠心用了分筋錯骨之法,近身搏鬥將她雙臂押在了後面,但阿沈是已經不知道疼痛的,竟然拼着雙臂被鳳青鸞卸掉的風險,硬生生地轉身向他咬來。
“阿沈!是我,青鸞!你醒醒啊!”
阿沈似是略微地愣了下,但是等鳳青鸞的手稍微一鬆,她便又迅速地打上來,同時想咬鳳青鸞的脖子。鳳青鸞知道,再這樣打下去,阿沈要沒命了。
當她再次咬來的時候,他將自己的手臂伸到她的脣前,“好,你咬我吧!咬了我後不可再發瘋了!”
一陣尖銳的疼痛,讓鳳青鸞的身體僵了僵,但是阿沈在咬了他後,果然得到了片刻的寧靜,殘存的神思終究還是明白了眼前發生了何事,她像野獸那般哭嚎了起來,眼晴裡竟流出血色的淚水,灰撲撲的眼眸裡滿是悲慟,她抱着頭蹲在地上,好半天終於僵硬地向鳳青鸞說了聲,“對不起……”
聲音嘶啞不似人聲,鳳青鸞再也忍耐不住,蹲下去將她狠狠地摟在自己的懷裡,“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阿沈,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這時候的阿沈,也終究是失血過多了,微微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反抗,靠在鳳青鸞的肩上昏了過去。
鳳青鸞將阿沈抱回軍營裡的時候,軍營裡反而沒什麼人了。
城內混戰起,一場怪物與人類,人類與人類的大戰正在展開中。段櫻離與洪嬋也沒想到事情竟然變成現在這種樣子,而東方,終於亮起一抹曙光,遠處一步步走來的鳳青鸞讓洪嬋喜極而泣,“皇上回來了,他沒死!”
段櫻離見他懷中抱着人,心下便微微一沉,與洪嬋將鳳青鸞迎入屋裡,段櫻離迅速地拿出藥箱,先爲阿沈處理好傷口,止住了血。
鳳青鸞看起來也是累極,道:“櫻離,嬋兒,趕緊想辦法逃吧,這次,我輸了……”
洪嬋淡淡地道:“你輸了便輸了,人生在世,輸贏本都是尋常事,也沒什麼,總歸我是要陪着你的,我要照顧你和阿沈。倒是櫻離,真的得想辦法送櫻離出城纔是,否則我們便太對不起慕風了,我們不該連累櫻離死在這裡。”
鳳青鸞的目光落在段櫻離的身上,還是那樣的溫柔,還是那樣的穩定,卻多了一份更加釋然的笑意與憂慮,那是如同,看着最親的親人般的笑意。
段櫻離走過來,輕輕地握住了洪嬋和鳳青鸞的手,“你們亂說什麼,死不死的……一定還
會有轉機的。”
“城門即開,西凌大軍必定佔領甘洲城,就算是有機會活下去,我這個當皇帝的守不住城門,也是沒臉再回南詔皇宮了。櫻離,你走吧。”
“青鸞,你好好休息,剩餘的事情交給我和嬋兒。還沒有到最後一刻,說不定會有奇蹟出現。”
段櫻離說到這裡,拿出一張帕子,用帕子輕輕地拂下鳳青鸞的眼斂,帕子再拿開的時候,鳳青鸞已經失去意識。
“你,你做了什麼?”洪嬋嚇了一跳。
“嬋兒,青鸞被咬了,現在他愈是清醒,愈是活動,毒運行的愈快,他再次中毒,真不知道接下來結果如何。我用了迷~藥讓他睡了,你看,天亮了,我們立刻去找卞連玉。”
好在,卞連玉與纖纖所居的院落清幽,又有管兵把守,因此並沒有遭到怪物的襲擊,當段櫻離和洪嬋將門推開的時候,只見屋子裡的桌上有一塊凝結在一起的藥磚,顏色深紅,仿若透着血液的顏色。纖纖守在牀前,面色淡然,對於段櫻離與洪嬋闖進來,她連頭都沒回,只道:“那塊藥磚便是解藥,只需加幾味尋常解毒草藥熬成藥汁,那些人的病自然會好。”
洪嬋的臉上出現驚喜之色,一把將藥磚用布包了,抱在懷裡。
卞連玉有些太安靜了。
“纖纖,他還好嗎?”段櫻離卻上前一步,看了眼躺在榻上的卞連玉。
纖纖的脣角扯了扯,“他很好,他是笑着睡着了。他想開了,不再執着於仇恨了,這樣的他,很好,我早盼着他能變成現在這樣。”
雖說這卞連玉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說到底他也是被分恨迷失了心智,是個可憐之人,而他的醫術又是那樣的可怕,他這一生,也算是濃墨重彩地走過來。
段櫻離伸手把了把卞連玉的脈,發現他已然逝去,臉色比之平時更加的蒼白,便是連脣,也是蒼白無血色的,神情卻是安祥,並沒有什麼痛苦之色。纖纖將含淚的目光轉到段櫻離的身上,“這毒本無解藥,他曾經以你爲藥罐,如今卻也替你報了這仇,他以自己爲藥罐,把自己製成瞭解藥,現下這解藥便是他的血加了特殊的藥材成爲藥磚的,他流盡了自己的血,孰了自己的罪,現在他已經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了,求你們,不要再問他的罪,若是你們有一點點可憐我們,便將我們燒成灰,將我們的骨灰灑在風中,讓我們不再受那些仇恨和鮮血的牽絆,自由自在而去。”
纖纖話音一落,脣角便流下了一縷血色。
段櫻離連忙扶住她,“你怎麼樣?”說着便要替她把脈,她卻固執地抽回自己的手,“不,不要救我,讓我隨着他而去,他一個人,實在太寂寞,太孤獨了,求你,千萬別救我……”
纖纖說着,推開段櫻離,堅持地爬上~牀,躺在卞連玉的身邊。
將他的屍身緊緊地摟在自己的懷裡,“連玉,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現在我們,走吧,我陪你一起走……”
她撐着身體,深深地吻了吻卞連玉的額頭,便驀然倒下去,閉上了眼睛。
“纖纖……”段櫻離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雖然她曾經爲了解藥而那樣的折磨過她,也曾因爲卞連玉那麼的狠毒對待她使她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可是他們以這種方式死去,卻讓這一切的仇恨煙消雲散,剩餘的只是那血雨腥風,亂世風雲中不化的兒女情絲。
視線模糊中,探了探纖纖的脈,果然已經寂靜沉默了。
回過身來,洪嬋卻早已經離開了。
她心急着鳳青鸞,想必已經去熬藥了。
段櫻離再看了眼已經逝去的二人,便拉起帳幔,也走了出去。
……
洪嬋迅速地叫人搭起幾口大鍋,將藥熬了起來,沒多長時間就熬好了,就近先給鳳青鸞和阿沈灌下去,鳳青鸞很快就醒了。阿沈一直沒有清醒,但在藥力的作用下,臉色也有好轉。好在肩頭的傷雖然失了不少血,但傷口並不深。
鳳青鸞掛心戰事,握了會阿沈的手,在她耳邊道:“你好好養傷,等我回來。”便向洪嬋與段櫻離打了聲招呼,就上了城樓。
此時城內的情況可謂非常惡劣,西凌大軍雖然進入了城內,但是並沒有順利一舉攻了甘洲,可謂成也怪物,敗也怪物,那一千多隻怪物,不但令南詔士兵手足無措,也令西凌的士兵害怕,被咬者衆。
但這樣下去,終究也是個兩敗俱傷之局。
段櫻離不放第二次被咬的鳳青鸞,而且也需要看看如何能把這些怪物抓回去服藥,因此尾隨着鳳青鸞上了城樓。見狀不由地擰了秀眉,“如今亂成如此模樣,除非讓戰事停下來,纔有可能讓他們挨個服藥。”
可這樣子,戰事如何能夠停下來呢?以鳳羽和汪智的想法,既然是進了城,肯定要一舉將鳳青鸞打敗纔會罷休。
就在二人一籌莫展之時,忽然看見遠處一支隊伍急速接近,隨着煙塵越來越近,終於看清之前騎着戰馬帶領着大軍往前衝的人,那人眉目如畫,長髮飛揚,手中馬
鞭揚起,衣袂翻飛間,馬蹄踏起微塵,恍然間,仿若神仙駕臨,正是許久未見的慕風。
“是他,是他!”段櫻離的身子往前傾,恨不得立刻撲到那人的懷裡,鳳青鸞只得及時拉她一把,“你要從城樓上跳下去嗎?”說着也是微微地輕鬆,在段櫻離的頭上彈了彈,“你且要好好的,慕風這是向我要人來了,我若交不出,只怕整個甘洲反要納入他旗下了。”
“哈哈,不會的,你們是兄弟,他不會這樣待你,更不會,這樣待我。”段櫻離說着,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甜蜜的神情。
鳳青鸞亦是哈哈一笑,向城門下喊道:“將四城城門同時打開!”
與此同時,鳳羽卻正在一間民居內。
他本來正在追鳳青鸞,半道上卻看到了官紅俏,官紅俏同時也看到了他,同時讓他下來。他只得放棄了鳳青鸞,先跳下來與官紅俏相見,“紅俏,這麼久你到底去哪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我竟然找不到你,你是真的已經背叛我了嗎?你愛上了慕風,便不再認我這個主子,你知道現在玉郡變成什麼了嗎?若是有你在,必不是現在這樣的結果。”
鳳羽想到最近的連連失利,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很不客氣地教訓了官紅俏一頓。
“主子,是段櫻離交待我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鳳羽聽聞,更加冷笑起來,“你竟然供她驅使!她正是根把你支開,讓你不能爲我所用!”說到這裡,鳳羽對段櫻離又愛又恨的感覺真是達到了空前的糾結。
見官紅俏委屈地低下頭,鳳羽又道:“別忘了你哥哥是如何死的!你要記得自己原本姓司馬而並不姓上官!你哥哥司馬青是如何死的你忘了嗎?若不是段櫻離使手段,惹得那段玉容緊緊地纏着我,我又如何能夠讓你的哥哥去犧牲性命?”
“我沒忘,主子,正是因爲我沒忘,這麼多年,我纔會如此忠心耿耿,你猜的沒錯,我是愛着慕風,可是我始終記得,我的哥哥在去世那天曾叮囑我,要我一世效忠於你。做爲您的死士,我從未後悔,但是主子,如今您這樣說段櫻離,若我真的恨她入骨,去殺了她你又會如何呢?您會獎勵我,還是會——殺了我?”
鳳羽驀然愣住了。
官紅俏見狀,哼哼笑了兩聲,又是嘲諷又是悲傷,“主子,我想我的心情你一定也能體會,這種夾縫中的日子我過夠了。而今日之事,是我所能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我想我必須讓你看見他,或許你看見了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懷羽,出來。”不一會兒,便有個四五歲的男孩子從房間裡怯怯地走出來,一張如玉雕刻般的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脣瓣微微翹起,戴着少爺帽,穿着寶藍色的團花小袍子,看起來倒像是哪個地主的寶貝兒子。
鳳羽見了這孩子,似乎有幾分眼熟和親切的感覺,卻又想不起來,自己何時與這小不點見過面。
這孩子也是歪着腦袋看着鳳羽,未等官紅俏再說什麼,他竟擡起小短腿兒癲癲地跑到鳳羽的面前,倒嚇得鳳羽後退了半步,他怔了怔,不說話又繼續往前跑,終於將鳳羽的腿滿滿地抱在了自己的懷裡,還奶聲奶氣地叫了聲,“爹爹!”
鳳羽腦子裡轟地一聲……
他將那孩子推開,“你亂叫什麼,誰是你爹爹!”
孩子見他那麼兇,也不哭,只是委屈地咬着手指頭,淚大的淚珠一串串地落下來,回頭看向官紅俏。
官紅俏蹲下身,抹掉他臉上的淚水,“這孩子叫懷羽,是當年段家二小姐段玉容所生,當時段家二小姐的處境相當不好,但好在她所在的那一家裡,有個男子倒是很喜歡她,願意幫她。當她把孩子生下後,那男子便將孩子接出,仍在附近養着。
後來段二小姐回奉京,並沒有帶着孩子,但是似乎她臨死之前的遺言中有提過這孩子,因爲後來段櫻離有派人去尋找這孩子,並且安排了這孩子的生活。”
鳳羽的腦海裡,出現段玉容臨死前的情景,那麼狠地叫囂着,她要他把她葬在他的園子裡,她說他會後悔……
鳳羽震驚地看着這個孩子,他有些無法接受現在的情況。
官紅俏又道:“段櫻離找到這個孩子後,讓人給孩子的養父送了一大筆錢,那人現在已經是個富商,家中小妾也好幾個了,這孩子雖然還不至於挨餓受凍,但也因此受了不少冷落,如今已經是不宜再回到那個家了。主子,甘洲之戰不管結果如何,還請從此爲了孩子着想一二,紅俏話已至此,後會有期。”
官紅俏說完,便轉身要離開,便在這時,忽然聽得孩子啊地慘叫一聲。官紅俏轉身一瞧,便見孩子被鳳羽抱在懷中,不過已經口角流血,雙目緊閉,小手也軟軟地垂下……
“你,你對他做了什麼?!”官紅俏瘋了似的衝過來,將孩子搶在手中。
這段時間,一路與孩子同行,她與孩子之間倒是建立了相當深厚的感情,這時震驚擡眸,淚流滿面,“你爲何要殺他?爲何?他是你的兒子,是你的兒子呀!”
鳳羽怔怔地愣了會兒,笑容慘淡……
“我不要,我鳳羽這一生,一條道走到黑,用全幅的身家性命抵抗着天命,我要什麼孩子?要什麼愛?段玉容爲我生了孩子,你道她便是愛我嗎?她恨我,她恨不得我死,她變成鬼也詛咒我,我現在知道爲什麼她死的時候是在笑,因爲她知道,等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一定會後悔。
可是我告訴你們,你們全部都想錯了,這世上沒什麼能讓我後悔!我不後悔,也不要因爲任何事,任何人而影響我的決定!就讓我一個人走!
哪怕盡頭是黑暗的地獄!哪怕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我也要走下去!我要一個人走!”
鳳羽說到這裡,終是哈哈哈地大笑起來,飛身上了屋頂,轉眼間便不見了。
官紅俏觸了觸孩子的鼻端,發現他還有微弱的氣息,猶豫了下,抱着孩子匆匆往城樓跑去。
*
這時候慕風的大軍已經到了城下,見到如此混戰,一時下了將令,讓所有人不得隨便入城。
之後便自已先上了城樓,段櫻離已經像只輕巧快樂的蝴蝶一樣,從城樓之上衝下來,撲到慕風的懷路。慕風也是異常的激動,將她抱起來轉着圈兒,混忘了周身衆人的存在。
惹得周圍護衛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鳳青鸞眉目含笑,也到了慕風的面前,卻一眼先看到了慕風身後的那個少年,臉色連變了好幾變,終是道:“難道是,鴻兒?!”
段鴻英姿颯爽地走過來,向鳳青鸞有禮地施下禮去,“段鴻見過青鸞大哥!”
鳳青鸞用力地拍在段鴻的肩上,“好小子,竟都長這麼大了!”
段鴻的臉上微微出現窘色,“青鸞大哥,戰事如何了?”
這時候,段櫻離和慕風終於平靜了些,二人相攜立在那裡,一個玉樹臨風,面如玉雕,芝蘭玉樹般清貴俊美。一個纖纖身形,傾城絕色,溫柔的如同一滴水,什麼叫做神仙眷侶,相信看到此情景的人,便會覺得,此時此刻所見的,正是神仙眷侶。
“鴻兒,你青鸞大哥現在可是南詔的皇帝,你應該稱陛下。”
“誰讓你見色忘弟,到現在纔看到我吧?”段鴻一句話,讓段櫻離面色緋紅,簡直有無處躲藏之感,還是慕風心疼她,連忙道:“快好好的看看鴻兒吧,一路上他數次提到你,而且他暗中保護你已有一陣子了。”
段櫻離忽然想起有一晚,一個黑衣人救他,將她放在街心的事情,忙道:“原來,那個恩人是鴻兒!”
她笑嫣如花,伸手想要搓搓弟弟的頭髮,卻發現弟弟已經長得好高,好在段鴻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故意將身子矮了一截,讓她能夠搓到他的腦袋,他還撒賴地抱住她,“姐,鴻兒最想念的便是你,這幾年我們所有人都念着姐姐你呢。”
他親暱的樣子,還能讓她想起當年他纔不小點大小的時候,也總是喜歡這樣向她撒嬌。剎那間,眼睛又紅了,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鴻兒……”
……這時,忽然一支冷箭射來,咄地釘在城牆之上。
這支冷箭提醒了衆人,這時候可還在打仗呢!
慕風道:“城裡有病人,便是大軍衝出來,最後說不定反而是這些怪物勝利了,有點太划不來。我們得先想辦法,將這些怪物制住才行。”
段櫻離忙道:“對,只要將他們制住,灌服解藥,就會沒事了。”
“只是如今士兵、怪物和西凌士兵混戰,很難停得下來。”
幾個都不由地擰了眉頭,如何才能制住這些人和怪物呢?一齊從城樓之上往下看去,忽然幾人的目光都被其中一人吸引,只見她手中拿着一張魚網,將襲擊她的兩個怪物裹在其中,魚網細而喜沾身,又是極韌,兩個怪物被纏上後就倒在地上掙扎,卻根據無法起來。
那將怪物裹起來的人,竟是官紅俏。不過此時,幾人的注意力都很快從官紅俏身上轉過。
鳳青鸞、慕風與段櫻離互視着,心中似乎都有了辦法。
慕風忽然向他們示意,並將目光投到了段鴻的身上,“鴻兒,你說,現在該如何做?”
段鴻並未看到官紅俏與怪物打鬥的情景,此時卻道:“辦法不是沒有,現在怪物亂咬人,不管是西凌士兵還是南詔的士兵,都是懼怕已極。只要讓人準備魚網,同時將解藥送到街道上來,由東夏天的士兵持網,邊衝邊喊,以漁網縛之,相信他們定會配合,將他們三五成羣的縛之,之後由東夏的士兵與南詔的士兵一起將西凌士兵控制起來。”
慕風、段櫻離與鳳青鸞只是想到了用漁網可縛之,卻沒有想更多,而段鴻卻已經連細節都想好了。
鳳青鸞欣賞地道:“不愧是段將軍的兒子,好,好。”
慕風也道:“這次櫻離來甘洲城被困,亦是他明智的決定,沒有跟着櫻離一起進甘洲城,而是轉而向我說了櫻離的情況,我才能夠順利預定下計劃,及時趕到這裡來。”
兩個國君齊齊誇獎,段
鴻的臉更紅了。
還是鳳青鸞向隨後趕來的千總道:“從現在開始,你們聽從鴻兒的指揮。”
千總道:“是!”
鳳青鸞道:“鴻兒,這一戰,便看你的了。”
段鴻到底少年氣盛,正想借此機會大展伸手一下,立刻道:“是!”
等段鴻下了城樓,段櫻離道:“青鸞,你倒真會用人呢。”
“怎麼了,心疼了?還是,有別的顧慮?”鳳青鸞的眼睛亮亮的,顯然他爲今日能夠發現一個人才而開心,現在這個人才能不能留下,決定權卻有可能在段櫻離這裡。
見段鴻身形矯健,指揮有度,可見平時段擎蒼沒少費心教他。
段櫻離笑道:“我想,這件事還是讓鴻兒自行決定吧,想來,我父親即是教他一身本事,也不想他的才華被埋沒。”
鳳青鸞一聽,神情卻是凝重起來,“櫻離,謝謝你,更謝謝你的信任。”
若是段櫻離不信任他,是不會就將段鴻這樣交給他的。不過話說出來,經過了這患難一戰,彼此若再不信任,便沒有天理了。
慕風卻很不放心地道:“鴻兒的去留我是無權發表意見的,但是,戰後櫻離肯定是要隨着我回東夏的。”
這次輪到鳳青鸞和段櫻離被他惹得噗嗤笑起來。
……
段鴻的計策果然管用,而且洪嬋也已經將藥送到街道混戰之地內,幾乎是被制之人立刻就被灌服了解藥,有些被咬傷和抓傷的西凌大兵也乾脆放下武器,來討解藥喝。這樣一來,這場戰爭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早結束。
鳳羽見狀,知道自己已經一敗塗地,當下躲藏了起來。
官紅俏也終於上了城樓,與幾人相見,都是神情複雜。
鳳青鸞知道她是慕風的屬下,倒沒多說什麼,只是慕風卻是冷着臉,問道:“你來幹什麼?”
段櫻離輕輕地扯了下他的袖子,讓他不要發火。
她已經發現了她懷裡的孩子,“他便是懷羽?他怎麼樣,還好嗎?”
官紅俏的眼睛紅腫,眼裡又泛起淚霧,忽然抱着孩子跪在段櫻離的面前,“求你,救救他,他的父親不要他,他,他快要不行了!”
“什麼?”段櫻離的心微微一沉。
連忙將孩子抱過來,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替他把了把脈,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個藥瓶,將裡頭的藥丸給他餵了一粒下去,又拿出金針,連刺幾大要穴,直到孩子的嘴裡又吐出一些黑血,她才抹抹頭上的汗,“孩子的命是保住了,不過紅俏,是誰傷了他?”
“是,是鳳羽……”
段櫻離微怔了下,將金針默默地放回針盒裡,“是了,他選擇不認這個孩子,便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他不可能回頭了。”
鳳青鸞因爲對段氏姐妹的事情比較瞭解,又聞聽這孩子叫懷羽,再推算下年齡,便也差不多知道怎麼回事了。這時候微微地嘆了聲,“這的確是他能夠做出的事,他是不會認這孩子的,他若認了這孩子,便只能是全權否定了他以前的所有做爲,將他的前半生變成了笑話,他是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他寧願做個人人唾罵的奸雄,他不會承認自己的前半生是個笑話。”
官紅俏微微地點頭,“你們,都很瞭解他。”
慕風的神情略微有些凝重,“這麼說,他還是不會罷休?”
幾人都再沒說話,臉上閃過一抹陰雲,慕風緊緊地握住了段櫻離的手。
段櫻離理解他的心情,這時候向他溫柔一笑,彷彿是在說,“放心,從現在起,我再也不離開你身邊一步。”
又是一個白天過去,入夜後,這場戰場也已經到了清尾工作。
西凌大將軍汪智及幾個將領棄兵而逃,卻在剛剛到達城外的時候,就被九扉皇后截了回來,她讓人綁了汪智和另外幾個人,親自送到鳳青鸞的面前來。
她只帶了一千人的衛隊,她押送這幾個人,只帶了不到十個人,衛隊則在城外等待。
說起來,九扉皇后與鳳青鸞也有好多年未見了,記得最後一次見,似乎還有情未訴說,二人之間那純淨的愛情雖沒有說出來,但也足夠回味一生,這時候再見,九扉皇后比以前更多了幾分高貴風質,眼眸卻比以往更深沉,那份單純在對上鳳青鸞那不悲不喜的目光時,也就悄無聲息地化盡了。
一切都變了。她在心裡暗暗地提醒自己,九扉,你已經不是曾經的你,他亦不是曾經的他,一切,以西凌的利益爲重。
這樣想着的時候,眸底深處那抹久遠的愛戀與悲傷,淡淡地消逝不換,換上的是穩穩的堅強與智慧。
押送之人將汪智及手下幾個將領踢跪在鳳青鸞的面前,九扉皇后道:“陛下,這汪智被那鳳羽蠱惑,竟然無視我皇撤回軍隊的大令,執意進攻甘洲,犯了大錯,現將他交給陛下處置。這次甘洲大戰我們雙方各有損失,若是有我九扉皇后能夠補償的地方,我
願意做出一定的補償,只求陛下能夠原諒西凌這次的過失。”